看着依旧失魂落魄的夏蝉,木离抛出手中短剑,“烦人鬼,护住这些人,夏蝉,随我肃清逃入雨林的主宰鬼使!”
“你说谁是烦人鬼?”明莹跺着脚指着腾空离去的少年,却只能见到一缕流光消失。
“活下来了,主宰殿真的没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是陌奇,男子带着身后北部校场的几人四处查看,捡来不少灵气盎然的宝贝。
原本还恍惚的几人很快就欣喜若狂,后知后觉一切的真实,终是喜极而泣伏地大哭起来。
青琳、青宁两个孪生姐妹同样有着泪水,便是对明天的生活束手无措,二人仍有种解脱感。
像是从压抑的沼泽来到坚实的地面,便是平时难以觉察的呼吸,都舒畅许多。
“就当是重生吧!”姐姐青琳抱着稍显凄楚的妹妹,层林霞染,葱翠盈着金光,众人知道,他们也该捡起那个丢了的自己了。
直至月色中天,木离终于归来,担心对方一去不复返的明莹,这才松了一口气。
少年身旁的夏蝉染了一身鲜血,踏出空间的一瞬间,就气喘吁吁坐倒在地,为了与少年达成的一个临时约定,她一个人斩杀了所有灵海鬼使。
手中短剑都被血痂封住,只能见着剑尖和剑刃,这一个下午,本是无精打采的女子在疯狂杀伐,散去了积攒的满腔愤恨。
凌辰在督战之时,意外接到了来自道洲的传音。
神洲和魔洲,也有一批金仙前来亡灵洲彻查影星系,应着邀请,胡全有、杨去和宋君笑三人随着杨怀湘和姜沧海前辈借助传送阵,主动前去了死神所在的祭祀山。
小良又告诉他,东北天洲帝殿又在讨要天庭和悟道仙帝了。
凌辰借助离心咒布置的几个眼线一直在注意玄洲战场和道洲的形势,一切都在推演之中,神魔二洲前来彻查影星系的事也并不意外。
他如今在混元大陆各大势力眼中还是个废人,根本无力来揭开影星系,西北帝殿定然要主动出手。
对方特意邀请道洲金仙同行,也是好事,算是告诉西南玄洲帝殿和天洲帝殿,他们两方已经站在同一阵线,让举一洲之力重建东南帝殿的不平等的盟约省省吧!
可是胡全有他们三个小子跟来,是真的大胆,稍有差池,此地爆发大战怎能是三个人仙能抵挡的?若是见面,他得想办法给这几个人来个教训!
“……喂,听到没有,我们该走了吧?”明莹气呼呼走进,向着少年耳边不断吼着,她说了不知多少遍,可这少年跟个木头一样。
木离听得清楚,却也没有理会。
主宰殿门前已经不剩几个人,大姐头商蝶几人听从少年的规劝已经离去,留了言语,说是告别的话已经足够了,她们会等着木离从大宗门回来,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陌奇带着北部校场几个小境界修士在捡拾一些宝物后也回归雨林,这几人特地把断掉的貔貅剑从瓦砾中翻了出来,放在主宰殿外,向木离留了感谢的言语,才安心离去。
看向依旧等在附近的青屏,这个依旧是聚灵境的女子始终没有离去。
“少主,哪怕是死,我也要跟着你!”青屏言语铮铮,痴望着少年,表忠心恳求道。
心情有些复杂,他之前的攻心之术对这个女人影响太大,不但放大了对方对所属部落的愧疚,更是让对方对自己无条件信任,这原本是建立在‘利用此人然后灭杀’的想法下,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说实话,在得知你亲手杀死同族之人的时候,我曾动过杀心。”
木离迈步上前,语气冷漠,话语直戳女子心中痛处。
青屏随着少年逼近的步伐渐渐后退,来至鸿沟边缘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万丈深渊有哀求似的看向少年。
凌辰心中清明,他曾见过最纯洁的神明因他人的摆布,而罪孽深重,而他下杀手时却从未留手,即使假意为善,也从未断绝杀心。
无论何时,他都认为那是对的事,可无论何时,他也确信,引发那些罪孽的人中,最该死的不是邪神。
混元四方帝殿里,每一个将救世神明逼成灭世邪神的人,依旧高高在上,带着天下为公的面具,岂知那残杀无辜者的罪孽,这些人应跟邪神共同背负。
在凌辰心中,这就是恶业应该有的分配。
为了自以为的公道,他也曾向着邪神伸出援手,可那个神灵却自行归虚入玄。
也因此,他绝不可能将道洲天庭和悟道仙帝从无间地狱取出去交给帝殿!相反,他甚至要让帝殿的一些人也关在其中。
“少主,青屏知道错了!”女子被少年步步紧逼,眼角垂泪绝望说道,她的确感到了对方的杀气。
伸出手将临渊而立的女子拉了回来,少年脸上多了些平和的笑容,而青屏却顺势挣开少年的手,直接将这少主搂住。木离头都麻了,这里的民风也太淳朴了吧?
青屏一遍又一遍念着知道错了,不是被自己带着杀气的话吓到,这女子不怕死,是旧事重提,让她仿佛看到曾经被其亲手杀死的族人向其索命。
“一生的梦魇是逃不开的,拾起曾经的名字,回到部落,把一切都说出来吧!哪怕,得到的不是原谅。”
木离轻拍着女子的后背,只这一句话,就让对方心防崩溃,泪水决堤,他利用了青屏心中的弱点,即使现在也是,因果相交,他利用了对方,该让对方走出梦魇。
明莹见着这一幕,神情怪异到了极致,她真不知这个可恶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么多女人青睐,更不明白这少年为何将一个个投怀送抱的女人遣走,这木离到底无情还是多情?
“我还能见到少主吗?”青屏泣不成声。
木离憋着一声叹息没有出口,他如何告诉这些人自己这身份本就是假的?
“会的,我会修炼成真仙、金仙,将所有如飓风部落的人族从此地解救出去。”
似是享受木离怀中的温存,也似是实在留恋,即使离去之时,青屏也一步三回望目送自己的少年,直到进入广袤的雨林,才驾驭术法,去直面自己心中最该去也最害怕的地方,她渴望救赎,归心似箭,虽死无悔。
一声叹息这才响起,木离算是明白,这主宰神明为何持秩序道器和混乱道器了。
以利益、欲望和暴力为秩序,使得此界乌烟瘴气,是非黑白揉在一起,每个人身上的因果恶业杂糅,怎能不混乱?
听闻少年叹息,明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阴阳怪气地说道:
“哟,还叹气呢?舍不得?像你这种沾花惹草的人,就该叹气叹死!”
“没办法,大爷也没办法啊——。”木离唉声叹气地说着这句话,是真的无奈,可明莹看其不像是自怨自艾,更像是在臭美自己的魅力,这让少女吐着舌头连连作呕。
“你吞了欢喜鬼的本源,是不是把他的恶心性格也学去了?恶心加恶心,翻倍的恶心!”
“太烦了,你这女人是十辈子没说过话吗?”
木离受够了这个自我脑补他一举一动的少女,让青血离开对方身体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觉得让那个女鬼继续夺舍本姑娘比较好?”
“没、没这个意思……”
“你是故意心虚?真心虚?!”
“烦人!”
………………
有着较为准确的地图,木离和明莹交替撕裂空间,带上血骨少尊和夏蝉父女向着万窟山而去。
“我杀败所有鬼使,证明了实力,你该信守承诺!”
越是临近万窟山,夏蝉就越发急于向木离确认之前临时达成的约定。
“你再问!我这就反悔。”
木离耳朵都起了茧子,怕是明莹话唠的毛病会传染,这夏蝉已经问了不下五遍,他的回答也不算敷衍,难道在对方眼中自己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他接着说道:“将这个少尊救活,我们即刻出发。”
那临时约定自然还是带着夏蝉离开恶兽雨林,女子的实力接近虚灵境,在之前,木离也将洗炼后的《长生功》传授给对方,取长补短,与炼神泊的功法调剂,不久之后就能突破虚灵,实在不算拖累。
此行木离也没有把握,谁知晓在这太古就遗留的战场上能遇见什么?若是碰见什么真仙金仙的残魂,那三个月的潜入就功亏一篑了,凌辰为了三生石不暴露身份,可谓是精打细算。
临近万窟山,几人也不再破空,各自敛息向着远处千疮百孔的一座高山接近,还未到达山脚,神魂较为奇特的明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叫停了木离。
“那两个恶鬼也在!”
凶杀鬼和财迷鬼?这让夏蝉的心中一惊。
木离不动声色,几人深深见识了这个少年沉稳。
“万窟山的鬼将在之前的战斗中重伤,没猜错的话,这两个老鬼没有恢复完全就离开主宰殿,是算准了吞噬万窟山这些鬼物的本源来恢复。”
他得到了欢喜鬼的记忆,所以十分清晰,木离对百年前的神鬼涧和太古正派也有所了解,但这世间日新月异,他用那些老朽的信息推演,还不如乱琢磨公输闲鼎给他的诸多信息。
“怎么办?”明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想要上前的打算。
“杀过去啊?你一个神体就低几个小境界,也不至于打不了两个重伤鬼物吧?”木离的鄙视让这个女子气鼓鼓地欲言又止。
在前方引路还是木离,他的神魂境界在虚灵境的木属性灵气蕴养下进境神速,但也不过是心合神,这少女胆怯,如今却要让他来开路,也不知她那个师傅到底教了她些什么,真就如财迷鬼记忆里那个大能,收集神体仙体圣体当花瓶来看?
明莹暗下哼气,紧紧随着少年。
少尊和炼神泊之主都被收入狭窄的储物囊,在木离手中,三人缘着一条斗法打出来的沟壑藏在月光的阴影之中,如灵活的飞鸟,身形滑翔着向高处而去。
这万窟山脉因为斗法千疮百孔,自太古遗留下来的各种巨大窟窿都风化严重,宛如天然,打眼望去,一万个窟窿定然不止,近日三门鬼将让所有鬼使自爆,也炸出了不少裂缝洞穴,一些区域都发生了坍塌。
也幸有这些还存留着术法波动的战场,木离几人轻易掩盖气息,很快就窜上了万窟山的半山腰,从一个小洞窟顺着两个老鬼的气息寻了进去。
晚上的山外没有一丝风,可这山体内部却向外吹着阴气十足的寒风,使得不少结构奇特的通道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
作为从未与鬼道正面交手过的正派弟子,明莹感受到这冷风,脖子后细微的绒毛都立了起来,完全是瘆的。
“……西部兵力布置太多了,东部的恶兽不好惹却灵智几近没有,只能从那里撞撞运气了,把最后那几个也抽魂……”
财迷鬼沙哑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在一处洞窟口,贴着墙壁的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老鬼将万窟山的古魂鬼将都斩杀,如今正在搜魂,汲取着本源恢复自身。
借着感知,木离发现这万窟山内部的风是从一具身披藤甲的骷髅中散出,并非真的骷髅,似乎是用什么金属浇筑而成,其上刻着阵纹引动着山体所有洞窟的空气流动起来,看其形象,似乎像是军队里的探风的斥候。
感到自己背后被碰触,木离转身望着明莹,女子用力指了指外面,对着少年不断摇头,她不想再向前了,想要退出去。
木离觉得夏蝉都比这个神体派得上用场,他开口问道:“你怕啊?”
少女正要点头,却骤然被山体内部的两个鬼物一声怒喝惊吓尖叫。
“什么人?!”
“杀你的人!”木离拽着少女直接丢了出去,随即破空,后发先至,手中灵气迸溅,一柄满是锯齿的荆棘长剑抹着凶杀鬼的脖颈而去。
一声轰鸣的爆炸声响起,木离眼前的大汉竟然直接炸开,而远处一个枯骨上有肉瘤生长,凶杀鬼遁术奇异,在一旁出现,腐烂的拳头轰塌一面空间,撞在少年横在身前的剑身,将之逼退。
“仙落!”
明莹降下仙子般的神祇,仙光柔纱交织折叠成一朵盛放的星光莲花,全身灵气都在聚集,落向凶杀鬼。
这直来直去的打法尚未贴上对方的灵光,就被甩来的一根巨大触手拍到了墙壁之上,一处薄弱山体坍陷将少女埋在其中。
待明莹防备着攻势,灰头土脸跳出乱石,这山体内部只剩下一个负手观察四周阵纹的少年。
“人呢?”女子怨气冲冲盯着少年,似乎是因为两个鬼物离去了,她才能故意摆出战意十足的样子挽回颜面。
“在你身后。”
“啊!!”明莹尖叫着逃了过来,等到细细感知,确信恶鬼不在,这才咬牙切齿着盯着木离,这个少年,实在是,可恶至极!
夏蝉也从洞窟中跳了下来,这山体内部躺满了干尸和骷髅,两个老鬼恢复得差不多,也得到了一些古战场的布局,根本不想纠缠,也只有明莹想不明白,之前还想着退,胆小如鼠。
检查了那骷髅斥候的阵纹,木离点点头,似乎较为中意,却又转身带着二人沿着内部的通道向着山体更深处走去。
这洞窟内空气污浊,被风吹起的尘土更是遮住视线,那斥候身上的风属性阵纹十分巧妙,也有着简单的木属性大道的纹路,却只是用来预警的,沉闷的山体洞窟内四通八达,但只要突然有风流动,就说明有了敌人。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地方?”几乎是踩着骸骨前进,那清脆的嘎嘣声让明莹心里发毛。
“亏你还是正派之人,这些都是你的前辈。”木离指着一个七零八落的骷髅向少女介绍着,女孩根本不敢多看,一个劲儿催促木离赶快走。
通道七拐八拐,渐渐向下,木离步伐并未因女子的催促而提快,目光不时打量着周围。
这些古修士存留的执念出奇的统一,“斩妖除魔,除恶务尽,守住这兵家要地”的古老文字写在墙壁之上,也无从考究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在此地坚守了多久?
但周围墙壁上密布裂隙的干涸阵纹仿佛在诉说着,这满目疮痍的巨大山脉是如何被守下来的。
算着距离,应该是到了这万窟山的山基,再向下应该就到了地面之下了。
“只是个祠堂,这里没有真仙境界的古老道韵。”木离看着通道尽头,一座墓碑上有一个凹槽,正是貔貅军符的模样,一处燃着长明灯的墓门已经倒塌,目光伸展轻易看清内部。
墓穴狭窄,嵌在墙体之内有一座丈高的貔貅金身塑像,已经崩碎,断口却崭新,显然是两个老鬼方才所为,倒是一旁还有个违和的蒲团,像是有人在这里修炼过。
想来也只有手持军符的主宰夫人了。
“主宰夫人所说的将军台,应该就是此物。”木离心中感应,这墓穴空间边缘似乎暗藏着什么大威能且古老的阵纹。
那个女人应该也不会害死自己的儿子,他硬着头皮将仅剩一丝生机的少尊随意放在雕像的脚下。
倏尔间,一根金属丝蜿蜒如蚯蚓钻出地面,抬起一边感应气息后,缓缓攀附在少尊体外,那女人竟真的留了后手。
主宰夫人应该是想着攻下主宰殿之后,废去血骨少尊的信仰,然后就按照那路线,与儿子逃离这只有痛苦的牢狱吧?
“周围似乎是正道阵法,是祈福消灾大阵!”明莹神宫闪烁,在阵法发动的瞬间就叫出了阵法的名字。
念叨一句话后,少女眼神黯淡,伤感地追忆道:“去年元宵,师尊也用阵法给我们祈福消灾……”
是气运之法,应该是掌握气运至理的人创下的阵纹。凌辰能感受到这阵法的玄妙,类似播种冥冥之中的感兆,让人下意识趋吉避凶。
但凌辰却对这种东西无感,斩去自己冲顶华盖的气运后,就是气运超天的人也影响不了他。
“看来炼神泊之人是死伤殆尽了。”
夏蝉轻声叹息道,她还有这侥幸的想法,现在感知到一路无生气,也明白了自己想法的虚妄,女子怨恨族内将之送给欢喜鬼的做法,却也难免悲哀。
木离将装着炼神泊之主的储物囊交给了夏蝉,他则一个人离开了这祠堂,根本不屑这祈福阵法。
恶兽雨林的见闻,让他像是看到了文明尚未建立的世界,没有文字和制度,为了生存费尽一切心力。
人族在亡灵洲的生存,也大抵如此,或屈于鬼物之下,或抱团取暖,这本就是亡灵的居多,而无论在哪里,都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待异族唯有欺压,也必须欺压,花开万朵各自烂漫的文明少之又少,随着演化,各种文明最终往往只有一个种族独大,霸权整个天下,即使这个种族内部也会不断爆发战争。
肤浅推演这大洲,凌辰用的都是简单粗暴的理念,由此看来,文明像是一颗巨树,必须削斩多余的枝丫,而所谓的对错善恶,只是稳固同一种族内部的手段,是后天提出的伪真理。
会不会存在一种大统一道德理念适用于任何种族呢?凌辰的目光像是望向了无尽纪元的终点,回头又像是望见了万元之初,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存在。
“既然没有,看来能坚信的,只有自己的道途了……”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少女突然跳到了在通道内踱步的木离面前,这个雨林出身的少年总是透露着一种古怪,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木离嫌弃地盯着这个烦人的话唠,后倾着身子倚在墙壁上,“我在想,如果我再夺走财迷鬼和凶杀鬼的本源,会不会变成一个好色贪婪又暴力的人呢?”
明莹裹紧自己身上财迷门里穿来稍显暴露的衣服,步步后退,“什、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现在已经好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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