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下午两点半,连队召开军人大会,对报名申请学驾驶的新兵进行民主评议。
团里给榴炮一连两个名额,而报名的新兵却有八个人,这么算下来,每个候选人都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可能性被选中。
炮四班报名的是曾火东。
昨晚在听到消息后,他就单独找梁荆宜说:“不好意思啊班长,我想去学开车。”
我考,自己挑的瞄准手居然要走?
梁荆宜一时语塞,但他心里清楚,既然曾火东有这个想法,那作为班长无论如何也得支持,毕竟驾驶班怎么说也比炮班的专业性更强,前景也更广阔。
“好啊,申请书会不会写?”连队通知想学驾驶的新兵必须写“申请书”,并在连军人大会上简要介绍自己的各方面情况和想学驾驶的理由。
“不怎么会......”瘦高个的曾火东虽然上了球场激情四射,但在现实生活中他的性格却略有些腼腆。
“没事,我教你。”梁荆宜便把写“入党申请书”的那一套,毫无保留地讲给曾火东听,包括第二天上台的注意事项,他也一并交待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说的那些,无非就是围绕“真实”两个字作文章。
“花架子”和“假大空”的侃侃而谈,战友们早都听得腻了,只有真实地在众人面前呈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才会让其他人产生好感和引起共鸣。
尽管从自身利益考虑,他巴不得曾火东被淘汰出局,但他更不忍心看到曾火东对这次失败难以释怀。
最终的结果也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在连军人大会上,曾火东用那质朴的语言成功打动了所有人,八个候选人里面他的得票数最高。
因为上面要求六点之前必须将名单上报到团军务股,所以在军人大会结束后,连队马上召开支委会确定人选。
梁荆宜是群工委员,在支委会上指导员姚江生问了他关于曾火东的一些情况。
自己带的兵嘛,那肯定是专挑好听的说。
心不在这里的人,任你百般挽留,他也不见得会委屈求全。
人各有志,曾火东的目标是开着六个轮子到处跑,你又何必把他束缚在这一门火炮上呢!
虽然得知支委会的决定后,梁荆宜心里不免有点小失落,但他也懂得“革命同志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浅显道理。
晚上八点半点名,连队领导公布了推荐学驾驶的两个新兵名单,他们分别是曾火东和许侠奇。
他俩是九日上午走的。
曾火东在临行前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会经常写信和打电话回来的。
但结果却令炮四班集体失望了。
这个乌龟蛋自打去了司训队以后,就特么彻底失联了。还有和他一起去学驾驶的许侠奇,出去之后也没有回来。
直到十六年后,这个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家伙,才被梁荆宜在无意中给“挖”了出来。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曾火东在司训队因为表现突出和打的一手好篮球,非常荣幸地被队里领导给留下来当了教练班长,而且这一呆就是整整八年。
在司训队期间,除了担任教练班长外,他还是司训队的篮球队长。
当兵八年,他被评为“优秀士兵”四次,记“三等功”两次,并被原nj军区评为“十佳士官”一次,至于像嘉奖之类的小奖励,那是拿到手发软......
回到现实。
资质和潜力都不错的曾火东一走,梁荆宜只能在矮子里面挑将军,他将邹栋华推到了前台担任瞄准手。
相对于计算能力勉强够上“青铜”的王泗盼和何朝利而言,邹栋华多少还算是个“白银”吧!
三月十日专业训练开训,指挥排的三个班去了各个集训队,他们的菜地被分摊给了炮排和驾驶班负责日常打理。
全营的炮班长,由副营长王国建亲自负责组织训练;
各连的驾驶员、瞄准手和炮手,则是以连为单位自行组织。
一连负责瞄准手训练的是三班的董宏正和六班的刘华占;炮手则是二班的叶伟庆和四班的董富贵。
三月十二日,从营直那边传出风声:一连指导员姚江生要调到团里当宣传股长了。
时隔一天,十三日,晴,上午九点,团里的一纸通知,将传言变成了现实。
中午,炊事班特意加了两个荤菜,这是一连的老传统,但逢喜事降临,都得加餐。
下午两点半,姚江生和新来的指导员胡一宏完成了交接。
三点,芒果树下,全连整齐列队欢送。
面对全连官兵,姚江生饱含深情地说:
“榴炮一连的战友们,我在连队工作的两年零四个月时间里,与大家共同见证了榴炮一连从低谷慢慢走向崛起的过程。我们连队是炮兵团的第一连,是炮兵团的老先进了,在炮兵团没有哪个单位敢跟我们比历史、比成绩,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一九九九年因为各方面的因素,导致我们连队在建设上出现了一系列问题,但顽强不屈的一连人,并没有被现实所打倒和击垮。当团里的其它单位,想着继续看我们连队的笑话时,我们一连人让他们集体失望了。
为什么我会说让他们集体失望了?因为只要我们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全连官兵从零开始,勇者无惧迎难而上,在训练成绩、作风养成和后勤生产等等方面,始终在营里和团里名列前茅。
这两年多以来,榴炮一连所有干部和战士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和责任,作为指导员,我是感同身受的。
失望不可怕,可怕的是丢掉信心,自己对自己一直失望下去;失败也同样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却不知道想办法如何去扭转败局,迅速从失败的困境中站起来。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屈原在离骚中曾写过这么两句话路漫漫其修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榴炮一连在昂道阔步迈向先进连队的征程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所以说,我们每个人的思想、行为和作风,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在这里呀,我要重点提醒我们的连队干部:你们没有任何理由,让战士时刻准备为连队荣誉挺身而出,作为一名干部,那么你必须作出你应有的表率,要做到跟我上,而不是给我上。
俗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们连队的干部们扪门自问有没有差距?按道理说,我都是马上要走的人了,没有必要在大家面前说这些得罪人的话,但我不想这样。说些好听的话有什么用,我们榴炮一连以前就是因为好话听得多了,才慢慢迷失自我的。可是现在啊,还不是我们听好话的时候。”
在他讲话停顿的间隙,队伍里瞬间掌声雷动,休息了几秒,缓口气后,他示意掌声暂停,接着又说:“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这些人仍然有机会齐齐整整地站在这里集合,而我们每个人都能自信地指着这幢熟悉的营房说以前我是榴炮一连的一个兵,我曾经在这里履行了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并为了实现自己理想和抱负,而努力奋斗过。连队所获得的荣耀,是我们一批又一批的一连人前赴后继用青春、用汗水、用鲜血,甚至用生命所浇灌出来的。现在也好,未来也罢,我始终不会忘记,我是榴炮一连的一个兵,一个光荣回家的老兵!”
话音刚一落下,队伍里随即又爆发出一阵热烈地掌声。
姚江生眼眶泛泪,他仰望天空,试图用转移注意力,来平复自己那激动的心情。
“一连的战友们!”连长姜子军开腔了。
“到!”全连人齐声回应,新来的指导员胡一宏也不例外。
“我们的连魂是什么?”
“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一连人喊着喊着,那地动天摇的呼叫声就变得哽咽起来了,有些感情丰富的战友,已经开始飙泪了。
梁荆宜脑子里清楚地记得,姚江生在讲“连史”的时候,曾经当着全连人的面,说过这么一段话:一个没有“连魂”的连队是不幸的,一个有着“连魂”,并且牢记自己峥嵘历史的连队,它肯定能从容地面对当下的一切困难。
事实证明,领导说得一点也没错,一连并没有被接二连三的困难所击倒,反而在面对困难时,它越挫越勇了。
“谢谢你们!”在姚江生的眼眶里转了又转的泪水,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簌”地直往地上砸。
有时候啊,人之所以会哭,并不是因为他软弱,而是因为他坚强得太久了的缘故,眼前的姚江生莫不是如此。
胡一宏接过话茬,他对卸任指导员姚江生在一连所作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赞扬,并表示将带领连队官兵继续努力,争取让连队建设再上新台阶,像“先进连队”那种小目标,自然是必须达成。
三月十五日,连队文书和通讯员两个重要岗位迎来了“大换血”。
文书王威国被下放到炮五班当炮手,侦察班他是再也回不去了,接替他位置的是炮五班副班长李龙德;通讯员胡亮有被下放到炮三班当炮手,无线班同样他也是回不去了,接替他位置的是炮二班的老兵邓贵云。
再也看不到王威国将连队领导的八一大裤衩子,搓洗干净了,就随手扔上护栏凉晒成个“麻花状”了。也看不到胡亮有屁颠颠跑去食堂,手脚利索地提前给连队干部那一桌分菜打饭了......
这俩人双双换下,被看作是指导员胡一宏“新官上任三把火”里面烧的第一把火,照这么个节奏,也不知道他的第二把火,将烧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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