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化篇》八月甲午上 试箭

    积水声势虽大，消逝的却快。半夜时分，被积水清洗过的岩石地面，在月光下泛着凉凉的光。
    溪君要出来透气，被李云泽拦住。他不确定小剑的出现会在修士当中会引发什么样的回响，财帛尚且动人心，更何况这等能改变命运的利器。隔着舷窗与溪君说了会话，路云服端着一壶酒和一碗烤肉跑过来，道：“小李哥，这是弟兄们心意，孝敬仙子的。”
    李云泽转头看一众修士，一个个喜笑颜开，完全没有了一路上紧绷压抑、仓惶恐惧。有些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这些修士不仅因为骇人的天象是一场虚惊，更多的是觉得心底有了依靠，以那把小剑的威能，什么危险荡不平？
    李云泽将此事与溪君说了，溪君乐不可支，提着酒瓶笑道：“没想到本姑娘一点修为也无，竟也成了别人的靠山，此事当快饮。”
    忽儿发觉这番仪态着实欠佳，心砰砰不安：“糟了，得意忘形，全被他瞧了去。怎生是好？得想个借口圆过去。”正襟端坐好，假装嗅了口酒气，掩面道：“原来酒是这般味道，太难闻了，拿走拿走。”
    李云泽看她装模作样，心都笑歪了，口中却道：“你虽不喜欢酒，但总归是大家的心意，先收着吧。”
    溪君以为李云泽对她作态信以为真，很是高兴：“嗯，你说的有理。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替我谢谢他们。”
    李云泽走到修士群中，修士们把最中间的位置让出来。与大伙扯了几句闲话，取出弓箭，递给大伙传看。
    众修士各有自己的灵器，且弓箭在云洲是鸡肋一般的存在，都草草看了一眼就传给下一人，最后传到袁雕手中。袁雕一会摸摸黑弓，一会拉拉银弓，双眼放光。
    李云泽将众修士反应收在眼底，道：“与大伙约好晚饭时切磋，不想被暴雨耽搁。这会月色好，大家伙若是不想睡觉，不如咱们好好聊聊。”
    众修士无不应是，他们心中早想好了要问的问题，满心期待李云泽的解答。哪知李云泽话锋一转：“今日咱们先不谈修行，只谈如何在这里保命。”
    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楚李云泽为何有此一出。
    李云泽缓缓地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以为有了那位姑娘的剑就万事皆安了。那把剑虽然厉害，可你们想过没有，咱们几次遇险，都是不知不觉中被迷了神志，如何指望那把宝剑能够及时救护咱们？”
    他刻意隐瞒溪君有守心咒护持的事，不希望这些修士对溪君期望过高，那样于溪君的处境不利。一言惊醒众修士，他们赞叹于剑的威能，却忽略了现实困境的特异之处。
    李云泽把众人反应收在眼底，不再就此多言，朝袁雕道：“拿来。”袁雕依依不舍把弓箭交给李云泽。
    李云泽道：“恃人不如恃己。此界兽类迷惑灵识的手段虽然可怕，却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起身拉开手中黑弓，搭上箭矢，续道：“比如，在它们灵识攻击范围之外，将之射杀。”
    利箭带着破空之声射向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只听轰的一声，碎石乱飞。不提众修士，李云泽自己都吃了一惊，着实没有想到这一箭竟有这般威力。
    一群人跑到碎石旁边，半人高的大石头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箭的尾羽还在，插在乱石缝隙，箭身则完全不见踪迹，不知碎成了什么模样。
    李云泽琢磨，按说燎原阵的威力不会这么大，难道是半颗火灵石的作用？还是弓上阵法与箭上阵法叠加促成力量质变？一时理不清楚。
    抬头见众修士目光灼灼望着他，路云服兴奋地道：“小李哥，老路真是心服口服。有了这厉害家伙，再遇到那些野猪野狗，一箭一个，让它们有来无回。”
    黄云全急切地道：“小李哥，能不能给咱也造一把。”其他人也纷纷出言求恳。
    李云泽笑道：“材料自备，都有份。”
    天亮后，队伍起行。边走边谈论
    昨夜弓箭的威力，以及如何用弓箭克制野兽。
    路云服这些人长年打打杀杀，又被张书歌教训的十分讲究同伴配合。他们提出的战法战术令李云泽大有收获，对弓箭的设计又有了许多新的想法。
    同时，也给李云泽启迪了一个思路，万物终要归结到一个“用”字上，依据战术战法设计兵器，再依据兵器性能完善战术战法，以此循环推动，远胜自己一人闭门造车。
    袁雕缝制了一套箭壶弓囊，将弓箭负在背上，还为弓弦涂了一层弓蜡。一路上更是时不时将银弓拿出来抚摸把玩，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李云泽知道他家原是猎户，对弓箭当不陌生，察其言行，竟似有些痴迷。想了想问道：“喜欢吗？”袁雕重重点头。
    李云泽又问：“会用吗？”袁雕自豪地抬头：“当然。别看不起人。”
    李云泽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副申请，之前都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也许是处的久了，李云泽心底竟有些欣慰。笑道：“咱们打个赌。看到那块石头没有，只要你能射中，这把银弓就送给你。”袁雕惊喜万分：“真的？”李云泽道：“绝不作假。”
    那块石头在五十丈开外，肉眼看过去只有拳头那么大，要射中还是有些难度。旁边修士听到赌约，乐呵呵的起哄，有的说“袁小雕你不行，让哥哥替你射一箭”，有的说“别射拐弯了”，有的说“这弓太硬了，让小李哥给你做个弹弓玩玩吧”。
    袁雕初时还有些羞赧畏缩，待举臂弯弓搭箭，畏缩神情尽去，双目晶晶闪亮，鼻息均匀，肩、臂、腰、腿一起用力，身形如松，更无一丝颤动。
    观者喧闹声骤喑，无不暗暗点头，仅看姿势，便知袁雕在弓箭上是有火候的。
    袁雕目视石块，心外无物，默算距离，细细感应弓臂的张力、弓弦的拉力。一夜相处，他对此弓的力道已然熟知于心。在手上臂上传来的力道与预期数值合一的一刻，手松箭飞，矢去如风。结果却出人意料，箭矢远远偏离目标，在石块后三十丈处才落地。
    袁雕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看看李云泽，又看看手中弓箭。众人待要起哄，被李云泽历色制止。
    李云泽对袁雕道：“我在弓上纹刻了阵法，所以这把弓的力道，远非你手上所感应到的。没有跟你讲清楚，才有了差错，不能算你箭术不精。”其余修士也跟着安慰一番，不过他们更想看这一箭的破坏力，一窝蜂地冲向箭矢落点。
    李云泽又安慰袁雕几句，见他脸色好转过来，正要跟过去箭矢落点，前面的修士一通欢呼，有些人甚至激动的又哭又笑。
    李云泽心中一喜，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紧跟着传来路云服声嘶力竭的吼声：“发信号，格老子快发信号！”
    李云泽紧走百十步，正好看到一颗烟花信号炸开在远方高空。
    修士们嗷嗷叫着往前冲去。李云泽却回转身往大龟走去。袁雕见了，立马也跟了过去。
    溪君从窗口半探出身，喜色盈盈问道：“是不是快到地方啦？”
    李云泽点头道：“马上就要跟大营汇合了，有几件事要嘱咐你。头一件，到了大营，虽然人多势众，难免是非也多，你身怀重宝，偏又没有修为，难免引人觊觎。到了大营，若要办什么事，记得喊上我陪同。第二件，你那把宝剑随身藏好，不到生死关头，最好不要用。另外，最好藏一件能够随时动用的宝物防身，以防万一。第三件，在平常大家都是好人，生死时刻，恐怕就顾不得仁义礼智信了。所以，平时与人为善自是应当，凶险时防人之心不可无。”
    溪君听她处处为自己考虑，心中甜蜜，脸上越笑越甜。旁边袁雕也听的连连点头，李云泽没好气地敲了敲他脑袋：“这些话你也记着，但切记有本事，才有立足之地。若是一无所用，危难来了，第一个被推出去送死的就是你。”
    袁雕脑袋登时耷拉下来，他只有炼气初期修为，在一群炼气中期后期修士群中，能有什么本事好显？
    李云泽猜到他的心思，道：“我观你对弓箭极为喜爱，拇指之上又全是老茧，之前想必苦练过。我昨夜的话你也听到了，弓箭大有用途。这把银弓送给你，记得好好习练，用好它，大营之中定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袁雕喜出望外，从李云泽手中接过银弓，朗声道：“李大哥，谢谢你！我，我，我一定会的。”
    当初，李云泽炼制这把银弓，本就是给袁雕准备的，炼气初期的修为就能轻松拉开。
    看袁雕激动兴奋的模样，李云泽笑道：“好了，快到前面射几箭练练手，别再射歪了，让人笑话。”
    袁雕欢欢喜喜去了，李云泽转头接着对溪君道：“还有一件事，这两只鸟、一头兽的来历务要保密。就说路上捡的。无论如何，它们父母托孤于咱们，我又受它们父母恩惠，总要保护它们平安长大。”
    溪君道：“你是担心东华派的人打它们主意吗？”说完，指了指正在昏昏睡的两鸟一兽：“你确定它们看起来很普通吗？”
    李云泽登时语塞，这两鸟一兽通身不凡，任谁也能看得出来。溪君笑道：“放心，就说它们是我的。我师傅跟东华派有约在先，只要是我和师姐得到的东西，就归我们自己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