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020.11.20
2007年前后,叶藏曾短暂地崩溃过一段时间。
不是文豪野犬主线世界,而是他们的世界。
龙头战争开始得猝不及防,整座横滨都卷入战火之中,当时的港口黑手党并没有发展至后来地步,异能力者是很强大没错,其他组织的异能力者也很强大,森鸥外勉强稳住了组织,可他们无论是金钱也好、武器装备也好,都远远称不上充裕,再加上叶藏策划计谋时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怜悯之心,他的手段称不上暴虐,而被他掠夺的敌对组织的下场,也不算太难看。
以上一系列原因导致,港口黑手党的发展并不如太宰治所在世界的发展,唯一的好处就是党内有强大的异能力者坐镇,不至于毫无还手的余地。
可在龙头战争中,作为本地几大组织之一,港口黑手党或被动或主动地被卷入其中,叶藏作为总参谋,无效化异能力的拥有者,不得不一改自己过去的作风,手段越发暴虐,同时他也开始出入战场,为【中原中也】停下异能力。
高强度的工作使他痛苦不堪,这种痛苦不仅针对于□□。
他甚至不如主世界的太宰治,由于长期伏案办公,再加上酗酒,身体孱弱,哪怕有森鸥外并港口黑手党内其他医师的调理,也处于亚健康状态。
精神上他又是自我折磨的天才,罪恶意识时时刻刻缠绕在他的心上,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毒虫、癞□□,或者诸如此类的生物。
在龙头战争勉强结束后,他就有点一蹶不振了。
【中也】耐心地照料他,尾崎红叶也上门看了他好几次,森鸥外更是长吁短叹。
那时候【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了,询问他:“你想脱离港口黑手党吗?”
这当然是冲动下的询问。
他是怎么回答的:“脱离的话,能去哪里……”
因为身体与精神的原因,他的声音很是虚弱,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晕过去。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横滨以外的地方。”
“那是叛逃吧。”阿叶轻轻说。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
他可能是在犹豫,可能是在思考,可能是在权衡自己能否做到,毕竟港口黑手党对他来说是值得效忠且为之奋斗的组织。
“如果……”他咬牙道,“如果你想离开的话。”
“到外面去,独自生活吧。”
当时的叶藏想了什么。
‘到外面去?独自生活?’他凄惨地想,‘光是独自生活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不可能的,不是说不想自立,可一个人住在六块榻榻米大的屋子,实在是太寂寞了,去□□的怀里吗?那也不错,可居无定所的生活实在是……’
‘说到底我身上还是有点富裕人家少爷的烙印,无法接受居无定所、没有钱财……’
光是意识到上面这点,就让他有点想去死了。
他忽然用幽灵似的声音问道:“如果我叛逃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中原中也】没说话。
阿叶蜷缩在沙发上,他身后是蓬松的、柔软的枕头,身上还改了条毯子,【中原中也】怕他冻着,他照顾人的方式很朴实,喜欢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免受风寒。
叶藏诚惶诚恐地说:“哪怕森先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只要我离开了,【中原先生】就一定会被追责,为了黑手党的稳定还要被惩罚,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添麻烦的……”
【中原中也】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办法说,阿叶将一切话头都堵死了。
服务意识依旧占据主导,让他主动离开【中也】只有一种可能,他离开能给【中原中也】带来幸运。
他是【中原中也】的限制器,掌握无效化异能力,他离开【中原中也】会死,因此叶藏不会离开。
在明白这点后,【中原中也】沉默了。
——是我限制住了他。
折磨他的人很多。
我是其中之一。
……
正因如此,当叶藏无故失踪后,【中原中也】否认他是叛逃出黑手党,认为他是被绑架了。
干部A嘲讽道:“你是在逃避责任吗,中原准干部?”
“你跟太宰干部住在一起,他叛逃可是你的责任。”他说,“你不是他的保镖,他的狗吗?连主人的味道都嗅不到?”
【中原中也】脖子上的choker是叶藏送的,这不就是项圈,是狗吗?
森鸥外没说话,尾崎红叶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中原中也】,他也没说话。
“【中也君】,”森鸥外最后说,“情理上说来,我也不愿意相信【太宰君】会叛逃,可我们有目共睹的是,他最近状态不佳。”
尾崎红叶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如果认为他失踪的话,就去寻找他吧。”森鸥外说,“在此期间可以调动港口黑手党的下属人员,他可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瑰宝,被绑架的话,是对组织的挑衅。”
“唯一的问题是。”他双手交叉,垫在颌下。
“你真能找到,神不知鬼不觉,绑走【太宰君】的凶手吗?”
……
【叶藏视角】
‘不存在什么绑架。’
我近乎于羞愧地想道:‘根本不存在什么绑架,被强迫带走,这种话只是用来麻痹自我、欺骗自我的托词,自从卑劣地掠夺了这具身体,我就再也不能迷迷糊糊过了。’
‘只能假装迷糊。’
‘说句不知廉耻的话,我、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聪明了,以至于无人能够强迫我,活成现在这样,说到底还是根深蒂固的服务意识在作祟。’
‘下意识地讨好人,满足其他人,就像是一面反射**的镜子。’
【中原先生】不再提叛逃的话了,他帮我请了个长假,得以在家休养。
说是修养,其实就是成天呆在画室里画点拙作,还有出去喝酒而已。
周末的时候他会驱车带我往东京看画展,可明明【中原先生】对那些艺术毫无兴趣,强迫他陪伴的我真是癞□□。
龙头战争后港口黑手党急速扩张,部分方针是我前期制定的,森先生补全了后段计划,【中原先生】身为武斗派的准干部忙碌异常,很快就不能陪我到处走走了。
于是我迷恋上了横滨的酒馆,有的时候还一个人坐jr去东京喝酒。
他一开始很担心我的安慰,后来看我能好好回来,也就不管了。
只是偶尔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担忧的神色。
(让他露出那样表情的我果然是劣等动物。)
我最近常去的酒吧是位于横滨站附近的一家,是俄罗斯人开的。
俄罗斯人开的酒馆少有日本人光顾,归根究底是酒太烈,这家在开的时候做出了改良,有漂亮的白俄女招待,还有烧酒卖。
那段时间我急切地追求醉倒,普通的烧酒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如果是寻常人,这样疯狂地酗酒,准已长出了酒糟鼻,牙齿也掉了好几颗。
感谢“太宰治”的身体,我成日里迷迷糊糊,却没有染病。
(虽然醉死在酒里,我却不觉得高兴,醒来时反而更痛苦了。)
我跟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在此之前他可能知道我,而我则听说过写出《罪与罚》的大作家,也看过他的书。
当然,在这离奇的世界中,我并不知道他。
他找上我时,我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我能感觉到,有人看着我,他还走到了我身边。
他说我:“你真可怜。”
那种语气,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在此之前很多人觉得我可怜,但那都是带着怜爱之情的,因为我战战兢兢又孤独而觉得我可怜,继而想帮助我,揽我入怀中,这没什么不好的。
可他的语气是居高临下的,或者说没有人性的,他看我的眼神也像是看人类之外的某种东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太敏感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在我边上了,穿着大毛毡,双腿规矩地勾着吧台凳的杠子,双手托腮,就那样看我。
我觉得他跟我长得有点像。
我问他:“你是谁。”
他竟然告诉我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个名字让我发自内心地惊恐起来。
‘原来太宰治竟然是未来与陀思妥耶夫斯基齐名的文豪吗?’我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都干了什么,我这样的人,不,我根本不算人了。’
他早就发现了,过去世界的文豪都成为了异能力者,包括与谢野晶子、森鸥外等人,叶藏也想过,身体的主人,津岛修治、太宰治,是不是他那时代还未诞生的文豪,毕竟“消除所有异能力”实在是太特殊的。
说句不像样的,他的智力也超出人类的界限。
他经常觉得孤独,不仅仅是以前不被人理解的、恐惧人类导致的孤独感,而是因为拥有更高智力,不像人类而产生的孤独感。
‘可我从没想过,我的同类竟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出了《罪与罚》名篇的大文豪。’
他痛苦极了:‘我剥夺了文学上天才诞生的权利,我都干了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出了他的痛苦,却没有追究来源,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与他智力相同的人,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同时他为此罪孽而苦苦挣扎。
‘他确实是有罪的。’
‘可他身上拥有某种至高的神性。’
‘那可以称之为神明的善念吗?不求回报地反射着人类的**,压榨自身去满足其他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观察叶藏很久了,他看这人,比所有人都要更加透彻,甚至触及到了最深处的,灵魂层面的东西。
他对叶藏说:“我得把你带走。”
神明的善与恶、罪与罚,本来就是一体双面的。
‘当他深陷泥淖时,我得拯救他。’
那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确实只有这一个想法。
……
时间跳转至平行世界,北海道,龙头战争开始之前。
完成任务后,阿叶并没有去买伴手礼,而是去附近的酒吧里喝烧酒,当他推门进去时,大提琴还靠着墙而立,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椅子上,他很怕冷似的,双手蜷缩在毛毡里。
陀思妥耶夫斯基问他:“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阿叶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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