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和猫结婚吧[星际]》第16章 差异

    许多事情时过境迁后回头再看,是真的会有奇妙的感受差异,而这种变化对当年的人来说,十分不可思议。
    崖会泉记得自己当年被那份礼物气得够呛,他脾气不算好,在刻薄挖苦他人这方面也很是资深,但实际上,他很少真正的震怒或暴怒,发起火来也总像火山熔岩外还裹着一层坚实冷硬的冰,从不会暴跳如雷,更从没有过被愤怒冲昏头脑,体会到什么叫气到失去理智。
    结果那份礼物差点把以上的“从没有”都变成“有”。
    唢呐这种星盟历史上闻所未闻的乐器,外形乍看上去,有点像个尺寸规格不太对劲的小号,貌不惊人,谁曾想它是名副其实的“小小身体,大大能量”,一亮相就分贝超群,光听一段提前录好的音频,都响得跟它正现场逮着人耳朵吹似的。
    崖将军当年被这“震撼问世”的乐器吵到了耳朵,听了一分钟就觉得这是某种精神奇兵,能穿过耳朵直接吵人脑子。
    乐曲本身就已足够烦人,吵得他恨不得带头在星舰上违规,掏枪把自家的所有扬声器给毙了,一想到这玩意的来历,想起那位域外联合的指挥官管这玩意叫“礼物”,再想想那人竟还有脸评价别人纯口嗨的“泼黑漆”是不礼貌……便更火冒三丈。
    他只想把人亲手逮回来,最好从俘虏到审问再到后续的看押流程,都能由他亲自一手办理,让他把域外联合的小混账关在小黑屋里打。
    因为沃修在送礼时还额外强调了“文化”与“古老姓氏”,那让这赠礼行为还显得很像一个双重讽刺。
    崖会泉有一个古老姓氏不假,他居住的那套偌大宅邸里日常只有一个电子管家,好像和谁都没有走得太近,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但当然,崖上将总不可能是自己分裂生了自己,他是有亲生父母的。
    这个“有”,限定在他十岁又五个月之前。
    不过即便是他十岁又五个月前,这个“有”也有的……仿佛欠缺了点什么东西。
    崖会泉父母都不从军,他父亲是文化研究专员,母亲则是跟父亲算得上邻近领域的议员,两个人在工作场上认识,又因为恰好都到了婚龄,也都认为他们需要一份婚姻,他们手头的许多合作项目如果能有一份姻亲关系在,会在走各色繁琐流程时更便捷一点。
    所以结婚对那两个人来说,是顺理成章,也是认真衡量过的最优解。
    崖会泉则是一个他的父母又在恰当时间,认为他们是时候有孩子了,于是便按需出生的孩子。
    技术发展至今,生育早已无需劳烦女性的子宫,成熟的体外培育技术与条件从低到高的培育中心应有尽有。
    以效率和结果为重的夫妇想要的是结果,是高效,是在对自身影响最低的情形下取得最好的成果。
    他们毫不意外的选择了体外培育,并给了这个孩子最好的中心,最好的控温装置,最好的营养补给套餐,以及最好的智能看护。
    崖会泉在一场衡量下出生,比他本人先到达父母面前的,是他的综合数据报告。
    他对父母有发自孩童本能的尊重,却不亲近,好像是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了什么叫“距离感”,也明白在这个物质优渥到惊人的家里,讲究亲近甚至亲昵,都是不太得体的。
    他并不太清楚父母每天都在忙什么,因为他有许多的功课作业,得拿出一份又一份漂亮的成绩报告,让他的父母不断确定,这个孩子的确也是一个“最优解”,且不会在成长过程中偏离他们的预期,长成与付出资源不匹配的样子。
    因此他根本不明白两个成年人有一阵越回来越晚,甚至连续几天不回家,家里的会客厅似乎隔三差五传出争执声意味着什么。
    意外对孩子来说到来的很突然。
    父母在参与完一场跨星交流会,正结束返程的途中遇袭,双双丧生。
    听说是那一带星区的边防有疏漏,漏进了一支域外海盗。
    百里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崖家的电子管家,也是崖会泉的电子总监护,统领着家里的好几位机器人保姆。
    当意外发生的消息刚刚传回蒙特星内时,百里那天却没防住少爷的小花招,被年仅十岁的崖会泉绕开了“儿童智能保护系统”,登陆网络,看到了关于父母身亡报道的全面消息。
    他的父亲被指控参与了违禁项目,母亲被指控滥用权力,为父亲的违禁项目开绿色通道,疑似暗中勾结域外力量,以文化文明交流作为幌子,行叛星之事。
    至于那场袭击,一个支持率很高的说法是——这是因为两人和域外势力的“筹码”没谈拢,野蛮又不讲道理的域外人翻脸不认账,上演了一出“黑吃黑”。
    文化研究院飞快将崖博士除名,发了紧急函件与死者划清界限,还就其尚未完全定罪的生前行为慷慨陈词:“这是违背文研院宗旨,践踏人类文化星辉,自甘堕落为文明之耻的行为!”
    崖博士也有一个很古老的姓氏,他对自己的孩子或许亲近不足,可从读书到毕业工作到死去的这一天,他都扎根在文化领域内。
    他被自己工作了六十年的地方称作“文明之耻”。
    ……而时过境迁,他的儿子走了一条跟文化乍看南辕北辙的路,也从没想过要折腾什么文化研究,听别人特意提一嘴自己的姓氏古老和文化渊源,时常都要怀疑别人是不是在讽刺。
    沃修当年究竟有没有双重讽刺的意思,崖会泉后来没机会证实,他也懒得问。
    他觉得真正讽刺的是,在星历375年冬月的这天,他本人却获得了来自文化研究院的感谢信。
    这机构俨然忘了当年的批判,也只字不提另一位同样姓崖的人士,只盛情称赞根本不走文化路的崖将军,是“将珍贵资料带回星盟的桥梁”。
    “把文研院的邀请函推掉。”崖会泉对百里说,“让我去听他们的公开讲座,接受当场表彰,我宁愿听一天的唢呐。”
    “好的,少爷。”百里立即应答。
    崖会泉在前一句话说完后便感到怪怪的,仔细想想听一天的唢呐也是有点要命,短暂听一会倒是还行。
    还是这支吵吵闹闹的曲子,还是这个如今已被官方定性为“珍贵文化资料”的乐器。
    另一条“时过境迁的差异”即是——当年快被这曲子气炸的崖将军如今,居然能容忍了它在自家客厅播放了!
    崖会泉在唢呐声里喝完了咖啡,莫名觉得这配乐让咖啡味道都变得有点诡异,又很快把这想法强行从脑中推出去。
    “乖一点,待会带你出去。”他对趴在腿上的猫说,“去给你登记名字和打身份卡,尽量不要在车里掉太多毛,你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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