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年关村里越热闹,远处的山里传来男人们干活的吆喝声,狗蛋烧退了后天天疯跑,身上滚得全是土。
家里的女人也全部出动,打扫屋子、缝衣服、晒被子,分工明确,麻利有序。
林婉儿除了添乱帮不上忙,在屋里也呆烦了,想趁着太阳出去走走,金凤拦住她,说村子里正抓典型,她绝对不能出去往枪口上撞。
林婉儿很无奈,筒着手在门口发呆,这个动作还是跟林福厚学的,两只手互相插在袖子里,别说,真的挺暖和。
再找个土旮旯一圪蹴,谁能看出她是21世纪的女大学生?
围脖她已经织好了,就差送给贺铭了,还给自己织了条红色的,说实话第一条就是练手的,反正男主也不会戴。
这季节,茫茫旷野,草木凋零,旁边支着一个麦秸垛,被风吹得散落几根在地上,树木干黑的枝丫像枯瘦的手一样伸着,几只鸟发出嘎嘎的叫声,落在地上找寻吃食,可惜什么都没有,黄土地毫无遮掩地赤luo着。
太阳也没有任何温度,林婉儿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悠长的冬日的梦。
“婉儿,我来借个顶针。”
林婉儿回过神,就见红梅抱着孩子畏缩地站在跟前。
红梅跟林婉儿同龄,却操磨得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脏兮兮的头发随便用根红绳扎起来,嘴巴干得起白皮,面如菜色,眼皮微微耷拉着,从眼角就泛着苦。
“婶子!”林婉儿回头朝院子喊了一声,“有没有多余的顶针?”
“有!”金凤出来了,“你也缝东西呢?”
“纳个鞋底。”红梅接过顶针,又朝林婉儿看了一眼。
林婉儿今天穿一件浅色带蓝花的收腰短袄,显得胸前又挺又翘,小腰一双手就能掐的过来,头发没扎,长长漫漫地披散着,神情里透着些懒洋洋的娇慵,让人看着心里跟被挠了一下似的,就想跟她多说几句话,逗逗她什么的。
跟以前大不相同。
红梅心想,果然女人只要一结婚就会产生变化,只不过林婉儿的变化跟她的不太一样。
“你男人还没放假?”红梅问完又有些赧然,看她,这找的什么话题,不过她大老远的跑到林家借顶针,本来就有别的目的。
天天看那知青从门口经过,她想跟他说句话。
“贺铭啊,应该今天放假吧。”陈雪柔男人陈雪柔男人陈雪柔男人……林婉儿在心中重复N遍。
“也该回来了吧。”金凤朝沟道里望望。
“福炳叔呢?”
“后个回来。”
“那你家要热闹了,大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工,村里人都等着杀猪呢。”
杀猪分肉是对村民一年辛苦最大的犒劳,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十来斤,生产队里那几头肥猪每天都有人流着口水去看,大家伙都盼着呢。
“这都腊月二十二了,应该没几天了,咋地,红梅,等着吃呢?”
红梅嘿嘿笑道:“做梦都流哈喇子。”
别说红梅,连林婉儿都有些期待,她都快忘了大口吃肉是什么感觉了,金凤做饭好吃是好吃,但食材有限,每天都是些白菜、萝卜、粉条、土豆之类的东西,刚穿来那几天她压根吃不下去,但饿到劲了不吃也得吃。
她还第一次这么期待过年,因为家里会炸鸡炸鱼,做些米糕花卷什么的。
红梅没有太多闲空唠嗑,这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尝试着问:“25号道沟子村有集,咱一起去吧?”
“好啊,到时候你来我家叫我吧。”
林婉儿这几天闷坏了,一口同意。
红梅暗暗咂舌,往家里走,心想家里有个美男子就是不一样,心情都美滋滋的了,说话好声好气的,脸色还那么滋润。
不知道那冷男人在床上什么样……
迎面走来一个人,红梅回过神,“和平叔,干啥呢?”
王和平头戴军帽,穿身军便装,外面套着军大衣,手里拿着一个柴火棍,边走边打着路边的草,眉头紧锁。
他快急疯了,批判大会就在后天,可是他现在没找到阶级敌人。
村里男人都在山上干活,一个比一个卖力,连个偷懒的都没有,他找谁去啊?想来想去只有张瞎子,但就跟林福厚说的一样,张瞎子腿都断了,怎么把他弄到公社都是难题,再说,交上去这么一个老家伙,还不够其他村里笑话的。
唉,村里人太老实也不是件好事。
“没事瞎走走。”王和平摆摆手,没有心情跟个娘们说话。
红梅知道他在找阶级敌人,这段时间村子里风声鹤唳,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他报上去了,就连林婉儿那么嚣张的,这几天都不敢出门了。
其实有个现成的,王和平的儿子王癞子,那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跟林婉儿并称夹袄子村二霸,平日里调戏个小媳妇,投个机倒个把赚点小钱,从不参与大队劳动,还奇装异服,穿个紧身裤大皮鞋,屁股兜得跟两瓣蒜似的,一看就不像个老实农民。
红梅想完自己笑了,再孬人家也是书记的亲儿子,书记还能把他送上批判台?
也没敢跟王和平多说话,往家走了。
王和平皱着眉巡视过村里一户户人家,老刘家的,三代都是贫下中农,老实巴交;老赵家的,祖上有个地主,成分不好,但人家已经挨过PI判了,现在规规矩矩,抓不到一点毛病;老张家的,前些日子在集市上倒卖了些农药,这倒是个问题,但他是跟着自己儿子一块干的……不行不行。
找谁呢?
拐到林福厚家这条小路上,王和平的眼睛亮了一下。
林福厚的闺女林婉儿!那可是个女恶霸,不参与劳动不说,还最好骂人,可以给她安个“为祸乡里”的罪名。
但她父亲跟大哥都是村里的强人,特别是她大哥,后生中没有不服的,全票通过生产队队长的选举,现在在村里权力大着呢,让你劈柴你不敢下地,让你喂猪你不敢喂鸡,队里所有工作都由他分配。
杀猪、伐木、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扳手腕子全村男人都扳不过他,拳头也硬得很,他最护他那个妹妹。
算了,最好不要得罪他们家。
王和平叹口气,又朝里走了,这可咋办是好?
把全村子逛遍了,王和平也没想到合适的,正打算去山上视察一下工作,道上走来几个年轻人,那打扮气质一看就不是村里的,脸也生。
像是知青,一个个腰板挺得直直的,衣服也穿得干净利索。
他们来村里干吗?王和平正准备上去问问,有个年轻人先朝他开口了。
“大叔,我问一下啊,贺铭跟林婉儿的家在哪儿?”
没错,这四个人就是李凯旋、王祥、赵向东和周文韬,他们来蹭吃,不、来看望贺铭了!
李凯旋跟王祥早想来了,可惜年底点里工作重,没顾上,这不,一有时间赶紧来了,周文韬怕李凯旋偷老乡东西跟来盯着的。
李凯旋最近思想太危险了,做梦都惦记着猪。
郑向东随大流,大家都来了,他也来看看吧,正好贺铭结婚后还没来看望过呢。
王和平听说过林福厚找了个知青女婿,想着他们是来做客的,指明方向道:“就前边那家有砖房的。”
“谢谢啊!”
砖房!果然是个大户,李凯旋来劲了,为了这一顿晌午饭,他连早饭都没吃,期待了大半个月,就等着林家大鱼大肉招待他了。
朝其余三人一扭脸,“走吧,兄弟们。”
王祥上去搭住了他肩膀,两人快步走在前面,周文韬跟郑向东落在后面。
“真够没出息的。”郑向东嗤笑。
周文韬追上去:“老乡请啥咱吃啥,你们可别提要求啊!”
王和平盯着他们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移开,村里都传那知青是林婉儿抢来的,不知是真是假,要是那知青来跟他揭发,他就有理由把林婉儿给报上去了。
嗨,想什么呢,不管以前咋回事,现在人家两口子过日子,还能把自己女人揭发喽?
王和平摇着头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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