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忧》第一百九十二章 张婆

    不良村。
    村口。攫欝攫
    黄昏。
    落日不是朝阳,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劲道,夕阳西沉,挂于半山之间,余晖浸没漫天红云渲染开一片落霞,一群候鸟翱翔于天际,游过流淌的晚霞。
    最近刚下了几场雨,空气格外的清新,晚霞打在山林间若有若无的雾气,仿若仙境,也为这座略显破落的村庄增添了几分诗意。
    点点金光洒落大地,远处三位农夫结伴漫步在一片田野间,三人面带倦容却有说有笑,这是乱世,有良田有茅舍,性命无忧,他们不敢再奢望其他,更何况他们还有不良人的身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能够养家糊口已经是上苍莫大的恩赐。
    田野间晚风吹荡,落日的余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三位农夫背着农具从田埂而下,路过村口时与一位老媪微笑点头,可是老媪坐在石墩上置若罔闻,她翘首以盼于远方,视线只在道路的尽头,而三位农夫毫不在意,甚至脸上闪过一丝惋惜。
    老媪的名字或许她自己都忘了,不良村的村民都称呼她为张婆,和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张婆的丈夫也是一位不良人,和村里的大多数不良人一样,张婆的丈夫不幸客死异乡。
    张婆成了一位寡妇,生活的重担全在她一人的肩上,好在她年轻时有的是力气,也很能吃苦,更好在他还有一个懂事的儿子。
    她的儿子叫刘全,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也很争气,按照不良村的规矩,若是成年之后不愿成为不良人,可以外出闯荡、自谋生活,家人由邻里之间相互照应,不至于无依无靠。
    刘全当然不想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具不完整的尸体,所以他选择离开不良村,独留张婆一人在不良村生活,而刘全的运气还算不错,外出的第五年就在梁国汴州谋得一个巡山衙役的差事,虽然辛苦但也是吃皇粮的职位,每年都可以捎点银子回家,张婆的生活也开始渐渐改善,于是张婆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坐在这里,默默东望,盼着刘全回一次家,不论风吹雨打、日晒雪飞,张婆都会坐在村口,直至夜幕降临,方才归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张婆痴傻了,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思儿成疾,苦命的张婆成了一位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孤苦老人。
    不良村的村民们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很多人都明白,刘全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并不是因为刘全不孝,忘了含辛茹苦将自己拉扯大的老母亲,而是梁国灭了,刘全在唐国的铁蹄之下几无生还的可能。
    不良村里的很多不良人都听过李存勖的鸦军,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更何况刘全还身在汴州,据一些从汴州附近逃回来的不良人描述,汴州被鸦军付之一炬,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月,根本不可能有人生还,就连梁国的皇帝都没有幸免、惨死宫中,更何况刘全一个小小的巡山衙役。
    可是张婆并不知晓这些,而乡里乡亲们也不忍告诉张婆这个噩耗,张婆年事已高,又孤苦一人,刘全是她唯一的念想,更何况刘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伙儿都盼着刘全福大命大,有一天能完完整整的回到不良村。
    即便大家都明白这个希望微乎其微。
    晚霞映照着张婆满是褶皱的眼角,却无法比拟她眼里的璀璨,那是盼着儿子归来的期望,她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但是不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看不到自己,她希望刘全回村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所以张婆每天都在村口望眼欲穿。
    或许是张婆的坚持感动了上苍。
    村口道路的尽头,徐徐走来两个身影,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衣裳。
    一位身着僧衣,一位身着白衣。
    张婆猛然起身,原本浑浊的眼瞳徒然大放异彩,佝偻的身子不知哪来的气力,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那位身着僧衣的男子。
    “阿全?是阿全吗?”
    张婆很快迎来这陌生的两人,接着抓住其中一位身穿僧衣的男子,泪眼婆娑的打量着僧衣男子的面容,声音不住的颤抖,一半疑惑一半期许,她的脸上挂满笑容、延颈鹤望,等待着他的回答。
    僧衣男子端详着面前慈祥的老媪,面色满是为难,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他知道这是一位等待亲人的可怜老人,他游历神州各地,见过许多的事儿,见过许多的人,老媪的眼睛里没有阴谋,没有欺骗,那只是一双充满期望的眼神,期盼亲情、期盼温暖的眼神。
    可惜僧衣男子给不了老媪想要的答案。
    “阿弥陀佛,施主是不是认错人了?”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
    僧衣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诵了一声佛号,轻轻拍了拍老媪紧握自己衣角的双手,那是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枯手,也是一双极力想要抓住希望的双手。巘戅书仓网S&#戅
    “阿全,阿全。”
    老媪不依不饶,泪水滴落拍打在僧衣男子的衣角,口中依旧唤着自己儿子的姓名,僧衣男子见状有些于心不忍,他是学佛之人,本为普度众生,可当他越深入这乱世,便越觉得自己的无力和渺小,他无法直白拒绝老媪,不过好在有人帮他解围。
    方才经过的三位农夫并未走远,老媪的哭喊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见村口处老媪正纠缠着一位外人,三位农夫不暇多想、迅速折返,其中一位农夫将手里的锄头递给身旁的另一位农夫,然后缓缓扶着老媪的双肩,轻声劝说道:“张婆,他不是阿全,你弄错啦。”
    张婆全然不信,依旧不停喊着“阿全,阿全”,不过在农夫不厌其烦的劝说下,张婆终于开始慢慢打量着僧衣男子,在意识到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后,张婆缓缓放下僧衣男子的衣角,又改口否认道:“你不是阿全,不是阿全,我要等阿全,等阿全。”
    张婆试图挣脱农夫的双手,回到石墩那里继续等待自己的儿子,可不知是年迈没了气力,还是因为错认僧衣男子而伤心欲绝,总之一下瘫软,若不是农夫眼疾手快,张婆已然匍匐在地。
    这位农夫本就是心善之人,又熟之张婆苦难的一生,旋即在和僧衣男子报以歉意的微笑后,扶着张婆徐徐走回村里,望着张婆失落的背影,僧衣男子双手合十,默念佛经,他能做的仅仅如此。
    而另外两位农夫则留下,带着一份哀伤和歉意与僧衣男子解释道:“张婆的儿子在梁国当巡山衙役,很久都没有回来。”
    “阿弥陀佛......”攫欝攫
    僧衣男子诵了一声佛号,颔首表示无碍,一旁白衣青年若有所思,好像印象里有听过某个梁国巡山衙役,又好像没有。
    在这纷扰的乱世,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苦难,但每个人都没有必要记得别人的苦难。
    “你们找谁?”另一位农夫热心问道。
    “不良帅。”僧衣男子回道。
    两位农夫面面相觑,随后欲言又止,这里是不良村,来找不良帅的人都是来谈生意的,可他们从未见过和尚来谈生意的,其中一位农夫拱手道:“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贾行僧。”僧衣男子回道。
    “薛宇。”白衣青年回道。
    贾行僧和薛宇自报家门,态度谦逊,可那两位农夫却神色徒然慌张、瞠目结舌,似是认得贾行僧和薛宇,旋即匆匆离去,不告而别。
    贾行僧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方才还是古道热肠的两位农夫,却在听闻自己姓名之后如临大敌,甚至不愿待上一刻。
    “你还真是会选地方。”
    贾行僧回头看向薛宇,看来他们这一趟有些出师不利。
    “这可是个好地方。”厺厽 妙笔坊 miaobifang.com 厺厽
    薛宇打开纸扇,舞了个扇花,他一点都不意外两位农夫的反应,毕竟近来他在宋州比较出名。
    “这算是好地方?”
    贾行僧扫视面前逐渐投来的一双双警惕的目光,并不认同薛宇的观点,甚至觉得薛宇出了一个馊主意。
    “当然。”
    薛宇十分从容,毫无顾虑的朝着村内径直走去,却被贾行僧忙不迭地拦住去路。
    “这里可是不良村,里面可都是不良人。”贾行僧提醒道。
    “所以我们来这里找不良帅。”薛宇回道。
    “我不是指这个。”贾行僧急忙摆手道。
    “那是指什么?”薛宇不解道。
    “你不是说这里会有落尘霜的消息吗?”贾行僧问道。
    “没错。”薛宇言之凿凿道。
    “那和不良帅又有什么干系?”贾行僧问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多拜会些山头不会错的。”薛宇回道。
    “你还信这一套?”贾行僧颇感意外道。
    “咱俩在宋州人生地不熟,即便三头六臂也只是白费功夫。”薛宇道出自己的理由。
    “可你都不认识不良帅,连拜帖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见你?”贾行僧实在不理解薛宇的办事风格。巘戅妙笔坊戅
    “就凭我现在的脑袋很值钱。”薛宇嘴角上扬,左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你的脑袋值钱?什么意思?”贾行僧右眉上挑,不明所以。
    “喏......”
    薛宇顿时一乐,手中纸扇合起,指向前方。
    此刻,行来一群村民,约莫三十号人,为首的乃是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来势汹汹,贾行僧一眼便看出来者不善。
    “薛少,欢迎光临不良村。”
    壮硕男子于村口停步,声如洪钟,对着薛宇拱手一礼,脸上横肉微微一颤。
    “您就是不良帅?”
    薛宇一眼便猜出壮硕男子的身份,更看出他不怀好意。
    “正是!”不良帅毫不遮掩,干脆回道。
    “薛某见过大帅。”薛宇拱手道。
    “好说好说,薛少还请移步内舍,让我尽些地主之谊。”不良帅的话语虽热络,但话音却没有一丝客套之意。
    “夕阳正好,适合谈事儿。”薛宇含笑,并不打算听从不良帅的建议。
    “此处也不错,少费些清扫的功夫,那既然来了,你也就别走了。”不良帅冷笑道。
    “若我非要走呢?”薛宇反问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良帅话音一落,薛宇和贾行僧的身后又涌上来一群手持铁杵的不良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