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峨眉派,西皇山。
峰峦叠嶂、挺拔险峻。
而这崇山峻岭之间,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蜿蜒至山间深处。
此刻,安灵婉漫步其上,柳眉微蹙,纤纤玉指死死扣住手中长剑,微微颤抖。
现在的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因为五天前直至回到峨眉,她才方知自己苦心所得的“无我阁邀请函”居然是白纸一张。
即便同行的师妹们如何夸耀安灵婉此行所向披靡,和一众峨眉弟子津津乐道“杀手王”唐依云和“逍遥花少”薛宇与安灵婉之间的酣战,安灵婉除了敷衍几句,挤出一丝笑容,根本毫无兴致。
“灵婉师姐好厉害!”
“灵婉师姐,那唐门的暗器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可怕?”
“灵婉师姐,那‘逍遥花少’薛宇是不是个小白脸啊?”
面对一众师妹的热情洋溢,安灵婉无心招架,唯有避而远之。
因为安灵婉知道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的败了,那是一种她根本无法接受的失败。
一种羞辱式的失败。
派内长老们怎会看不出安灵婉的心思,纷纷宽慰安灵婉。
“灵婉啊,你别生闷气了,能在那崔命符手里全身而退,你已远超六大派的一些翘楚了。”
“是啊,此次一生谷之行,六大派只有咱们峨眉从一生谷安然返回,且饶有收获。”
“没错,至少咱们知道了‘剑神小筑’的动向。”
“多谢各位师叔师伯关心,灵婉没事儿。”
安灵婉礼貌回应派内长老们的关怀,可是这种被人当傻子戏弄的徒劳结局,安灵婉绝对无法接受。
这是安灵婉第一次踏足江湖。
不但出师未捷,而且反遭如此屈辱,安灵婉怎能善罢甘休。
安灵婉现在满脑子只想杀了莫无忧,并将他碎尸万段。
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调包,这江湖上除了“盗神”莫无忧,再无其他可能,更何况从头至尾,与“无我阁邀请函”接触之人,除了莫无忧,便是自己和同行的三位师妹,安灵婉根本不用猜测便可笃定,这种下三滥的行为必是、也只能是莫无忧所为。
可是事隔五天,自己又身在千里之外的峨眉,安灵婉哪里再去寻莫无忧和薛宇一行人,这些人本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闲散,行踪飘忽不定,寻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安灵婉怅然若失,游荡在峨眉山间。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西皇山的深处——“翠竹居”。
这是峨眉派的闭关之所,鲜有人至,现在唯有一人独居于此。
安灵婉的师傅——峨眉派“三英”之一的张慧英。
也是她的娘亲。
道路尽头,绿竹猗猗,一座雅致的竹屋掩藏其中,安灵婉抬眼看了下“翠竹居”的匾额,忽然一怔,踌躇片刻后,缓缓推开木门,旋即柔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安灵婉话音落下,一位身着素色长袍的中年女子喜出望外,步履匆匆行出内堂,旋即一把将安灵婉拥入怀中,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轻抚安灵婉,笑逐颜开道:“婉儿,娘都知道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灵婉凝视着张慧英,心中的委屈猛地决堤,再也无法装作坚强,眼瞳霎时被水汽湿润,哽咽道:“可是......可是......娘,我失败了。”
张慧英豁然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张丝帕,小心揩去安灵婉眼角滑落的泪水,柔声道:“婉儿,江湖上每一天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成功和失败,你不过少了几分运气罢了,能在一生谷带着师妹们全身而退,很多你的前辈都望尘莫及,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是我本来有机会......有机会成功的。”安灵婉撇着嘴,抱怨道。
张慧英微笑摇头,摸了摸安灵婉肩上的秀发,说道:“那可是‘盗神’莫无忧,你绝无机会。”
“为什么?娘教的武功,还杀不掉他一个毛贼?”安灵婉反问道。
“杀不掉,别忘了在场还有薛宇和唐依云,那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张慧英说道。
“切……什么一等一的高手,那薛宇和唐依云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安灵婉对于薛宇和唐依云的高手之名不以为然,可就是这份夷然不屑的态度立刻让张慧英的眼睑一颤,接着张慧英一改方才从容,慌张地问道:“难道你......你用了那套剑法?”
“是啊。”
安灵婉脱口而出后,心头陡然一震,但看张慧英的神色和投来地灼灼目光,安灵婉忽然低下脑袋,细声说道:“对不起,娘。”
“没事儿,没事儿,不过你以后在江湖上要小心了。”
张慧英虽说无碍,可眉间愁云却未有丝毫消散。
“哟,灵婉也在呐。”
正在安灵婉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位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女子徐徐从门外行来。
“常英师叔。”
安灵婉看清来者,如释重负一般,笑迎中年女子的到来。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刘常英拍了拍安灵婉的肩膀,洋溢和煦的微笑,她知道整个峨眉只有此地才能平复安灵婉心中的愤懑和不快。
“嗯。”
安灵婉忙点着头,笑魇如花,在峨眉,会亲临此地探望张慧英之人,屈指可数,“三英”之一的刘常英便在其中。
不但因为刘常英和张慧英亲如姐妹,更因为安灵婉的武学启蒙便出自刘常英之手,安灵婉能在同辈之中如此出众,刘常英功不可没。
在安灵婉的心里,刘常英就是她的亲人。
因此巧遇刘常英,安灵婉自然格外欣喜,摇着张慧英的衣袖兴奋道:“娘,常英师叔来了。”
但张慧英置若罔闻,眼神迷离,居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
安灵婉又唤了一声,张慧英这才反应过来,瞧见了面前的刘常英。
“啊?常英?你怎么来了?”张慧英似乎没想到刘常英会在此时出现。
“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看你了?”刘常英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张慧英。
“那我先回去了,常英师叔再见,娘,再见。”
安灵婉拉了拉张慧英的手,又拉了拉刘常英的手,先前一生谷的阴霾消失无踪,她虽很想和刘常英聊会天,倾诉这几天来的经历,但安灵婉能看得出刘常英此时出现绝非偶然,所以安灵婉适时告别,接着跳着步,离开了“翠竹居”。
“这个小鬼灵精。”
望着远去的安灵婉,张慧英原本迷茫的眼瞳早已被慈爱填满。
“怎么了?”刘常英问道。
“她是怕我责骂她。”张慧英说道。
“你舍得骂她么?”
刘常英摇头一笑,回忆起安灵婉儿时授业时,张慧英千方百计的护着安灵婉,生怕哪里磕着碰着,这次一生谷之行凶险异常,若不是张慧英默许,安灵婉根本不可能被选其中。
“是啊,她要是不会武功就好了。”
张慧英目光远眺安灵婉渐行渐远的背影,忽得惆怅。
“一个女人,在这江湖若要不会些武功,只能沦为男人的玩物。”
刘常英并不认同张慧英的言语,这也是为何当年刘常英极力要求安灵婉学武的原因。
“我只希望她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张慧英说道。
“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所以你才会被安景淮抛弃....”刘常英方才柔和的目光,因为“安景淮”三个字的出现而变得杀气重重。
“他是有苦衷的.....”
“安景淮”三个字同样触动了张慧英,她想要努力辩解,却终究找不出恰当的理由。
刘常英怒拂衣袖,一把将张慧英拉到面前,厉声质问道:“苦衷?我看他武林盟主坐得可一点都不苦。”
“他......他......他......”
张慧英的眼珠通红,霎时泛起水汽,一直重复说着“他”字,却终究理不清话语。
见状,刘常英怒气填胸,抬手而起,掌风已撩动张慧英的鬓发,可是看着眼前的张慧英,刘常英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执迷不悟的张慧英,她早已深陷在安景淮的情感陷阱中,甚至她的师傅都无法劝说。
刘常英明白这一巴掌根本唤不醒张慧英,旋即缓缓放下右手,痛心疾首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为他辩解,他几时有考虑过你们母女?他但凡有点良心,必然会给你母女二人该有的名分,你们何至于现在藏头露尾的苟活?”
张慧英沉默,化作泪人。
“还有……慧英,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和我说实话?”刘常英又问道。
“什么实话?”张慧英啜泣道。
“你又装傻?你这武功到底是和谁学的?这根本就不是我们峨眉派的武功。”
这是每一次刘常英来此必问的问题。
“我......我不能说。”
这是每一次张慧英都会给出的答案。
“为什么?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刘常英质问道。
“师姐,你就别逼我了。”张慧英有苦难言。
“你……二十年前为了个臭男人,毁了自己一生的大好前途,现在教会了灵婉剑法却又让她少用,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刘常英怒斥张慧英,话中满是怨恨。
“师姐,求求你,别逼我了,求求你,时机成熟了,我会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你的。”张慧英说道。
“时机?什么时机?你二十年前就说要等,现在都等到灵婉出师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刘常英说道。
“不!这次不一样。”张慧英说道。
“怎么不一样?”刘常英问道。
“那个教我武功的人,来过了。”张慧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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