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第146章 第 146 章

    二人并肩走在小村庄蜿蜒的道路上。
    和望北城一样,这个距离望北城最近的小村庄也到处挂满了丧幡，走在路上总能听到从各处传来的哭泣声。
    沈烟四望，在过去小村庄总能看到一些孩童们聚集在一起玩耍,但是这里没有,也是，即便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在现今这种气氛下又怎会想要玩耍？
    秋渊握住沈烟的一只手，他试着与沈烟的十指交缠，沈烟并没有拒绝他：“我做了梦。”
    沈烟：“什么梦。”
    秋渊：“我梦到了你。”
    沈烟的步子顿了下，他又道：“你梦到了我什么？”
    秋渊：“我梦到你为许多人治疗，然后他们的疼痛转移到你的身上,你越来越疼，身体越来越弱,然后……”
    沈烟松了一口气,秋渊并没有梦到前世，他说的没有错，但是又不是这样的，至少他会死并不是因为体弱,“你想太多了。”
    秋渊：“我要杀了司瑶。”
    沈烟有些意外,无论前世又或者这一世,他和司瑶的关系都不好,甚至可以说在前世时秋渊挺看重司瑶的。
    沈烟搞不懂秋渊，为什么这一世他会有这种想法？
    在沈烟疑惑的目光下，秋渊道：“我不认同她的观点。”
    “因为观念不同,所以你容不得下她？”
    “不是。”
    “……”如果真是这样,沈烟会感觉秋渊太可怕,他以后注定会成为王者,为帝却因观念不同而想要将之诛杀，他无法想象秋渊称帝之路会死多少人。
    不过，按照命轨来看也无甚差别，他前世看到的关于神域两种结局都是死寂。
    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
    秋渊道：“她想要救世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沈烟愣了下，双唇微微开启。
    秋渊停下步伐，他走到沈烟面前与他面对面，双手放到他的肩膀，右手从肩膀蜿蜒而上，触摸沈烟的脸颊，他道：“在我看来，神域所有的生命也不及你一人。”
    沈烟一把拍掉秋渊的手，迈开步子向前走。
    秋渊迈步追上，握住了沈烟的手，再次与他十指交缠。
    沈烟看了秋渊一眼，距离他们认识，似乎已经近一年了。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那个在初识时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少年如今已经要比他高一点了。
    沈烟知道，秋渊会变得越来越高，直到当他的影子照射下时能够完全覆盖住他的影子。
    他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宽厚，他的手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可以包住他的手，然而，对沈烟而言，成长后的秋渊带给他的都是恐惧。
    秋渊仿佛是在宣誓，他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会杀尽每一个会带给你伤害的人。”
    “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
    ……
    二人走着走着，便看到了建立于小村庄的神殿。
    神殿非常简陋，与其说是神殿，不如说是一个小房子，这个小房子没有神殿要求的最低规格，这仅仅是给这个村庄的人心灵慰藉的地方而已。
    沈烟犹豫了一下，朝着神殿走去，却被秋渊拉住了手。
    沈烟目光不解地看着秋渊。
    秋渊道：“我不喜欢你再使用治疗术，哪怕你治疗的对象是我。”
    沈烟沉默。
    秋渊又道：“如果你一定执意要使用你的治疗术，我或许会控制不住自己，比如……”
    两人目光相对，秋渊言辞清晰：“你治疗一个人，我杀一个人。”
    “你又在威胁我吗？”
    “如果这种威胁能够让你不伤害自己的话，我会这么做。”
    沈烟想到了前世，前世时秋渊是出了名的暴君。
    沈烟的治疗能力很强，但是秋渊从来不让他为其他人治疗，甚至有些时候他看到一些人受了伤，对他而言为他们只来仅仅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情而已，他为他们治疗，下一刻秋渊便杀了那些人。
    丛林中遇到的佣兵队伍、村庄里瘸了腿的老者、血流不止的可爱兽宠……
    太多太多了。
    那时秋渊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不想他为他人治疗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受伤。
    前一世的秋渊或许并不一定拥有这种想法，但是，这一世的秋渊是有这种想法的。
    沈烟道：“秋渊，我希望你不要误解。”
    秋渊不说话。
    沈烟与秋渊双瞳对视，双瞳澄澈，一脸真诚，“你不要误解，并不是为任何人治疗，我都会受到伤害，绝大多数都不会的。”假的，小伤不会，断肢再生，又或者毒素这种会积累成疾，需要长久的休息才能恢复，甚至有些是永远无法恢复的。
    让沈烟松一口气的是，好在异能药的负面效果转移到他的身体后他能慢慢吸收，就是很难受而已。
    比起老祭司，沈烟在这一方面的承受能力强上许多。
    秋渊：“你在骗我。”
    沈烟：“我没有骗你。”
    秋渊久久不语，沈烟顿了下，道：“也没必要骗你，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你是。”
    “……啊？”
    “你是。”
    “……”
    “在去明鸽城时，你不求任何回报，救了许多人，为许多城镇村庄祈愿。”
    “这和善良无关，这对当时的我而言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
    “进入明鸽城后，你质疑救柳青，又质疑救月归，以及那个没甚用的司瑶。”
    “……”沈烟感觉，秋渊似是对司瑶有着很大的误解。
    沈烟道：“好吧，我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我不会拿我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想要活着，我想要好好地活着，你相信我好吗？我不会为其他人而伤害自己。”
    秋渊不说话。
    沈烟继续道：“你相信我，我会有分寸的，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救任何一个人，都会在保证我自己不受伤害的情况下救他们的。”
    秋渊一只手轻轻放在沈烟的唇瓣上，他道：“你昨天睡觉时……吐了血。”
    沈烟愣了下，昨天早上确实非常勉强：“你知道的，昨天并不是我想的，而是……”
    秋渊：“杀了司瑶。”
    沈烟双手握住沈烟放在自己唇瓣上的手，道：“不要这样，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无理取闹。”
    秋渊双瞳嗜血，可见他对司瑶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点。
    沈烟看着这样的秋渊便想到了前世的秋渊，他有些怕，他道：“你这样，我会怕。”
    秋渊皱眉，收敛了眼中的杀意，他只要想到司瑶说的话就想要将司瑶丢入尸山血海中，他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沈烟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时候并不是拿着刀子刺穿人的心才叫伤害，还有一种伤害是无声无息的，会伤在对方的心上。”
    “我不明白。”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忽然，沈烟询问：“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是谁？”
    “你。”秋渊果断回答。
    沈烟愣了下，他并不愿意拿自己举例，他道：“皇后又或者秋岚殿下。”
    “……”
    “如果，有人伤害了皇后娘娘和秋岚殿下，你会怎样？”
    “让那些人以及他们九族血偿。”
    “……”沈烟轻声叹息，继续说道：“如果皇后娘娘和秋岚殿下受了伤，你会伤心，就和这种伤心一样，如果其他人因为我而受伤，我会很难过，我或许会寝食难安。”
    “其他人？他们不是你的母后，也不是你的兄长。”所以，他仍旧不懂，为什么其他人受伤，沈烟会伤心？他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不想沈烟为了其他人而伤害自己。
    沈烟有瞬间的茫然，他和秋渊的三观不对，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不能不回答，否则秋渊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片刻沉默后，他道：“因为我不愿意背负任何人的生命。”
    秋渊：“你为他们伤害自己，我让他们用血偿还，哪里有错？”
    沈烟想，秋渊脑子有坑，而且还是巨大的坑，这话题聊不下去了，聊不下去也要继续聊，他道：“我的心会很疼，那种疼，就好像你在用刀子刺穿我的心一般的疼。”
    秋渊皱眉：“我不会用刀子刺穿你的心。”
    沈烟道：“那就答应我，不要因为我去伤害其他人。”
    秋渊不说话。
    沈烟道：“我希望秋渊殿下未来能成为最好的帝王。”
    秋渊愣住，他道：“我？成为帝王？”
    沈烟这才想起来，现在这个时候秋渊仅仅只是皇子而已，他想要成为帝王上面还有两位兄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沈烟道：“是的，我想你成为最好的帝王，而不是暴君。”实际上，上一世秋渊就是名副其实的暴君，整个鸾凤国都是他的一言堂，他强大的实力任何人都不敢忤逆违背。
    沈烟道：“明君是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人的。”
    秋渊眼睫低垂，他想说，他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人，他会杀人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例如那个司瑶。
    还是想杀，但是沈烟不允许。
    司瑶该死。
    不能杀。
    司瑶该死。
    不能杀。
    秋渊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天人交战。
    沈烟主动握住了秋渊的手，进入了神殿。
    沈烟拉着秋渊的手，走向神像前，跪在了地上虔诚祈愿。
    希望无尽死寂不会降临。
    希望秋渊会成为明君。
    希望神能保佑这个小村庄。
    沈烟站起身，一层柔和的光芒笼罩了这座小村庄，他握着秋渊的手走出小村庄，感知力蔓延小村庄，与秋渊一同去了村长家。
    时间还早，村长家刚吃过早饭，开始忙了起来。
    与小村庄绝大多数家庭一样，村长家也挂了丧幡。
    村长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双瞳浑浊，沈烟对老者说了两句话，老者回应，似是想到了什么，老者忽然泣不成声。
    沈烟眉头微皱，老者的精神状态太糟糕了。
    老者的大儿子噙泪道，老者现在并不适合接客，让二人过段时间再来。
    沈烟道：“我来这里，只是希望村长能帮个忙。”
    男子道：“不能过段时间再来吗？”
    沈烟摇头。
    男子搀扶着老者，道：“你也看到了，我的父亲……”
    沈烟道：“我希望你们能将村里服用异能药不满四十天的人聚集在神殿，我想，我可以为他们治疗他们的病。”
    男子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老者那双浑浊的双瞳看向沈烟，似是要对沈烟跪下，沈烟立刻搀扶起老者。
    老者颤抖着声音询问：“你，你说的可，可是真的？”
    沈烟点头。
    老者道：“我现在，我现在立刻就去通知！”他说着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男子一脸谨慎，他道：“你们可有什么目的。”
    沈烟摇头，沉默了下，他又道：“从你们身上，我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东西。”
    男子又问：“你说的是可是真？”
    沈烟：“是真的。”他说着，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男子立刻跟在了沈烟的身后，询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沈烟道：“神殿。”
    老者的速度很快，在他将消息传达给第一户人家后，其他人纷纷奔走相告，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朝着神殿的方向涌去。
    一路无语，临近神殿时，男子道：“当时异能药出现后，我们家在村庄里是第一户购买到药的。”
    沈烟看了眼男子，轻声嗯了声。
    男子说，他们家有六个孩子，其中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剩下三个儿子，老者最疼爱年幼的小儿子。
    他们家买到药后，年幼的儿子是他们家第一个服用药的，所以也是他们村庄第一个异能药的牺牲品。
    在这个孩子服用了药后，老者又买了两颗药。
    说起来讽刺，幸好当时村庄每个家庭都想要购买异能药，不愿将银钱借出去，所以他们家最终也就只买到了两颗药。
    这两幅药，老者给了他和老二。
    他舍不得服用，就把这个药给了他的孩子，他是晚年得子，他的孩子也才十岁而已。
    说到这里时，男子痛不欲生。
    沈烟询问：“他服用药多久？”在他询问这个问题时，秋渊握住他手的力道加深。
    他捏了捏秋渊的手心，表示他有分寸。
    男子道：“大约，大约三十多天，但是绝不到四十天！”
    沈烟道：“将他带去神殿。”
    男子点头，他擦掉脸上的泪水，说他在将沈烟送往神殿后，立刻就回家将孩子带来。
    神殿距离村长家并不远。
    沈烟回到神殿时，神殿里已经聚满了人，这些人窃窃私语，当沈烟走入神殿，他们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沈烟双瞳扫向这些人，孩子比较多，这是最悲哀的。
    对任何家庭来而言孩子都是未来的希望。
    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坎坷，最重视什么，就会被毁掉什么。
    他们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沈烟。
    沈烟和秋渊站在神殿最前面，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男子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孩子来到了神殿，又等了一会儿，老者带着一群人进入神殿。
    沈烟看向老者，询问：“人齐了吗？”
    老者道：“差不多，不过……”
    “什么？”
    老者道：“有些人不信。”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信，只是众人在绝望中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谁都不在乎这短短时间，如果真的能救活他们呢？
    沈烟沉默了下，道：“……无法强迫。”
    秋渊表面没什么表情，心下却有些愉悦，过来的人越少对沈烟的伤害就越少。
    最终统计下来，一共聚集在神殿里的人也就六十四人。
    沈烟道：“那就现在……”
    神殿的门被重重推开，声音很大，许多人转身看去，入眼的是一位模样四十多岁的妇人背着一少年推门而入，短短的路程妇人满脸都是汗。
    比起妇人，妇人背着的少年状态更是糟糕，妇人体弱，她将孩子背到神殿时磕磕绊绊摔倒数次，昨日少年一条腿齐断，伤口裂开，鲜红的血液沾染了他们满身，场景触目惊心。
    众人看着少年的模样，只觉心口闷痛。
    这个少年即便没有服用异能药，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沈烟迈步，朝着少年走去。
    妇人用充满期望的目光看向沈烟，她头发乱糟糟，衣着凌乱，说话语无伦次，不过沈烟仍旧听懂了她的意思。
    沈烟轻声安慰：“你放心，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妇人痛哭出声。
    沈烟让妇人将少年放到地上，妇人照做。
    沈烟单膝跪坐在地上，洁白的衣裳染上了少年的血迹。
    神殿内一片寂静，众人有些搞不懂，沈烟打算做什么？
    在众人的疑惑中年，沈烟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伸向少年血流不止的断腿，一旁秋渊用手握住了沈烟的手，试图阻止他。
    沈烟轻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信我。”
    秋渊深吸口气，他双瞳发红，强忍住想要杀掉这里所有人的**收回了手。
    他对自己说，沈烟怕他，沈烟很怕他，他要控制住自己。
    与此同时沈烟双手轻放在少年的腿上，柔和的白光以极快的速度凝聚。
    少年断了的腿，渐渐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