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风在小木屋里找了一整圈,确定顾娇真的不在了,他心头一紧,他当然不会认为顾娇是丢下他们走掉了,她要丢下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必跟来。
柴火快烧完了,食物更是短缺,顾承风揣测顾娇不是去找吃的就是去找柴火了。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大雪封山的林子里冒险,他打算出去找找,谁料刚拉开房门便远远地瞧见背着一捆柴火,手里以不知谁的兽皮为伐,闷不吭声地拖着一个……人,从雪地中吃力地走来。
之所以吃力,一是她太久没睡,二是她体力透支,三嘛,则是这林子里的雪实在太大了,几乎令人寸步难行,更别说她还背着一捆柴、拖着一个人。
顾承风有点傻眼。
她去砍柴,他是猜到了,可他没猜到她会砍个人回来啊!
顾承风蹚着厚厚的积雪朝她走过去。
待走得近了他听见了微弱的呼吸,才确定这不是一具尸体。
顾承风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什么情况?别告诉我你又捡了个人!”
为何用了“又”,那还不是因为有老太太与萧六郎的事迹在前。
不待顾娇回答,顾承风的嘴角一抽,一脸嫌弃地说道:“你是有往屋里捡人的癖好吗?还是你找不到吃的,所以”
顾娇给了他一个关怀智障的小眼神:“你很闲?”
“我没有。”顾承风矢口否认,指了指被乱发与积雪糊了一脸的男人,“谁呀?”
顾娇道:“自己看。”
顾承风蹲下身来,将对方脸上的乱发与积雪拨开,一张熟悉而威严的脸迎入顾承风的眼神,顾承风狠狠一惊,腾的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一大步:“唐岳山!”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娇,“你、你怎么把他捡回来了?不对,我该问你,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不用说,那张垫在唐岳山身下的兽皮就是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了,腿上也绑着兽皮保暖,脑袋上戴着兽皮帽,妥妥一副猎户的打扮。
“等等,这间小木屋的主人……不会就是唐岳山吧!”顾承风张大了嘴。
顾娇道:“前主人是谁不清楚,目前的主人应当就是唐岳山。”
“所以前朝余孽与陈国大军一直找不到唐岳山的缘故,是因为他藏在了这里?可是他为什么会受伤?”
他衣服上有血迹,顾承风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受了伤。
顾娇顺着顾承风的眼神看了看,解释道:“你说他的血吗?那是他吐的,他中毒了。”
“中毒?”顾承风更疑惑了,唐岳山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中毒?
顾承风想过一百种唐岳山倒下的方式,但却没有一种与中毒有关,这种沙场战将,就算死也该是死于受伤。
顾承风不指望顾娇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只是偶遇唐岳山,唐岳山自己清不清楚自己中毒都还不好说,就算清楚他也不会和顾娇交代什么。
“给我吧。”顾承风冲顾娇伸出手。
他其实是不想救唐岳山的,是唐岳山好大喜功,不听他祖父劝阻才导致兵败,又不肯借人给祖父,害祖父沦为人质,惨遭前朝余孽的报复。
唐岳山就算死在他面前,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
可唐岳山是顾娇带回来的,顾承风想了想,自己似乎没资格干涉顾娇对唐岳山做什么。
不过,他还是要提醒一下她与唐岳山的立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废了唐明,唐岳山与你不共戴天,他若是知道你就是伤害了唐明的凶手,他不会放过你的。”
“嗯。”顾娇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那你还救他?”顾承风不解。
顾娇看向顾承风,道:“你们几个里,他最能打。”
顾承风看看浑身缠满绷带的自己,想想不省人事的祖父,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如果陈国大军与前朝余孽追来了,除了这丫头,好像真的只剩唐岳山能够独当一面了。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顾承风拉住顾娇的手腕,指了指雪地里的唐岳山,说道:“等等,可是你不是说他中毒了吗?那他也不能打了吧?”
顾娇一句话粉碎他的期盼:“可以解毒,比你们好得快。”
顾承风:“……”
顾娇将唐岳山拖进了小木屋。
与她一道拖进屋的还有唐岳山打下的猎物唐岳山将猎物扔了,顾娇又把猎物给捡回来了,是三只肥美的兔子和两只肥硕的野鸡。
小木屋里一下子有了三个病号,仅仅两张小竹床是不够睡的,只见顾娇从堂屋搬来两条板凳,一前一后架好,随即她拆掉了卧房的门板,将门板架在了两条长凳上。
顾承风:“……”
这也行?
顾娇将唐岳山放在了临时搭建的小病床上。
随后她开始为唐岳山检查中毒的情况,唐岳山印堂与指甲发黑的痕迹并不明显,反倒是牙龈肿胀,齿龈粘膜下能见到一条蓝黑色的线。
是水银中毒。
顾娇从唐岳山的身上翻找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几颗暗红色的丹药来。
顾娇仔细分析了里头的成分后,果然发现了少量水银。
水银是从丹砂中提炼的,在古代主要用于炼丹以及保存尸体,都是极其权贵的人家才用得起丹砂与水银。
但不论是纯丹砂也好,提炼过后的水银也罢,实则是不能用作丹药的,长期服用会导致中毒。
所以那些乞求长生不老术的君主往往都没一个命长。
顾娇也不知唐岳山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所幸他的毒性尚浅,并未伤及脏腑,也所幸这种毒是有专程的药物可以解的。
顾娇从小药箱里拿了药物为唐岳山静脉滴注。
唐岳山会吐血晕厥不仅是因为他中毒,他其实也受了一点内伤,只是远没有老侯爷与顾承风的严重。
一个时辰后,唐岳山在门板上苏醒,他的治疗已结束,身上盖着他自己的兽皮,身旁不远处是燃烧的火盆,因此他并不寒冷。
顾承风去堂屋的灶台那里看火了,灶台上正熬着一锅野鸡汤。
浓烈的鸡汤香气聚聚散散地飘了进来,唐岳山有几日没进食了,他顿时感觉饥肠辘辘,肚子里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顾娇正在给老侯爷换药,听到声音,淡淡地回了一句:“鸡汤还没好。”
屋子就那么大,唐岳山的木板床就在老侯爷的竹床前,唐岳山扭头一瞧便看见了竹床上的老侯爷与顾娇。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凝重与诧异。
他的目光自老侯爷的身上移开,落在了正在为老侯爷换药的顾娇脸上,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娇换药最后一处药,给老侯爷盖上被子,不咸不淡地转过身来,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唐岳山看到顾娇那张半是仙气飘飘半是带着红色胎记的脸,眉头微微地皱紧了。
他没见过顾娇,可他听说过顾娇。
那个左脸有着红色胎记,年仅十五,自幼在乡下长大,却深受太后宠爱的侯府千金。
“我早该猜到是你……”
顾琰的姐姐,太后的心肝。
如此就能解释为何她会去报复唐明,又为何太后会为了她撒谎演戏。
唐岳山的身上再次迸发出凛冽的杀气:“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你害了明儿,我要你拿命来偿!”
顾娇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恢复得不错,其实顾娇没怎么给他用药,内伤是他自己扛的,外伤是他自己愈合的,顾娇唯一做的就是拿了点药给他解毒。
唔,真省药。
唐岳山又对顾娇动了杀心。
顾娇忽然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行动:“在你动手前,你不妨先检查一下你的情况。”
“你什么意思?”唐岳山问。
顾娇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我会无缘无故把你带回来吗?”
唐岳山脸色一沉。
顾娇道:“掀开你的袖子,看看的左手,是不是从手心开始有了一条红线?”
“再看看你的丹田处,是不是多了一块青色的印记?”
“最后再摸摸你的头发,是不是快要谢顶了?”
唐岳山一一检查完,尤其是摸到自己的秃头时,神色大变:“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娇的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了挑眉,道:“没什么,就是给你下了个毒。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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