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王我投降》第1章 投降了

    想都没想就逃跑了。
    王默抱着双膝坐在不易被人发现的黑暗角落里，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最好能连心跳和呼吸都停止几分钟。
    他茫然地看着地板上堆积的灰尘，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是的，一周之前，这个名为王默的男人，只是H市一家普通公司里的普通社畜，每天写着怎么也写不完的材料，神志不清地爬起床去上班，再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睡觉。
    但是现在的这个状况……
    王默思考了许久，终于想出一句再合适不过的话来概括当前的自己——
    魔国亚巴顿的在逃魔王，正为了避免出征参战而四处疯狂逃窜。
    没错，逃窜。
    七天前他意外魂穿成这个世界里的恶魔之王，本以为只要扮酷装凶就能顺顺利利活到寿终正寝，却在半个小时前，被洋溢着农民伯伯丰收一样幸福笑容的部下告知：
    “魔王大人！要打仗了！”
    王默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真的大脑宕机到几乎要流出口水。
    打仗？啊？
    毕竟在转生成为魔王之前，王默只是个一天十二小时在椅子上生根发芽的普通上班族，别说打仗，甚至都缺乏运动，而他平生唯一摸过的管制刀具就只有菜刀。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超现实的变故，尽管它即将发生。
    偏偏那些恶魔的眼里都闪烁着小孩子一样天真质朴的憧憬，意思就是——魔王大人，您可以的。
    王默不可以，他真的不可以。
    那个把他丢过来的‘神’无比缺德，非但没给他任何便利的金手指，连世界的规则都要一点点自己摸索。
    这也就导致了尽管王默能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认得这个世界的文字、甚至还保留着少数身体前任主人持有的常识，却连一点基本的防身手段都没有。
    简而言之——在这个以‘剑与魔法’为主基调的世界中，作为现任魔王的王默，约等于废物。
    太缺德了。王默绝望地想、‘神’也是，这个世界也是，连这群恶魔都是。太缺德了！
    别人家的主人公穿越自带系统和外挂，擅长装逼和打脸，还有如云的美女帅哥当队友。
    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长得天怒人怨的恶魔部下，脑子还都不太好使，把他们在封印里躺了五百年的魔王大人刚一苏醒就扔上战场，连把防身用的西瓜刀都不给。
    于是王默连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没人看着的情况下从城中逃了出来，找了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猫起来，期待着之后能顺利混出恶魔之国，回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街道上突然跑过一队士兵，交错的脚步声听起来近在耳畔，他们交谈着：
    “都这时候了。吾主到底去了哪里？”
    “再过一个小时通往‘大地’的大型通道就要关闭了，会不会来不及？”
    “应该是有什么急事。雷伦萨的那群魔法师不是宣誓效忠吗，让他们去阻挡。”
    王默屏住呼吸，等那嘈杂远去之后，从窗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颗脑袋，四下打量着如今的藏身之所是否已经不再安全。
    “魔王大人。您在这里看什么呢？”
    从背后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王默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在近一周的历练下下意识地保持了镇定，从猥琐趴窗台的姿势起身，拿出万魔之王的威仪，连打扫屁股上灰尘的动作都做的得体而潇洒。
    “没什么，随便走走。”王默垮下一张严肃又冷淡的死人脸说。
    站在他面前的恶魔头戴一张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面具，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包括手脚都用一整张黑色破斗篷遮住了，只有两只长长的昆虫触角从面具与斗篷的缝隙中伸出来，时不时晃动两下。
    恶魔叫做‘虫群（Hasite）’，似乎是虫族意识的集合体，因此王默大体猜得到那时不时发出硬物摩擦碎响与产生不自然凸起的斗篷下，究竟是何种光景。
    “出发的时间要到了，请随虫群来吧。”虫群说道。它的发声是依靠昆虫集体振翅的原理，因而总是含混不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王默心中多少有些怨念。
    “虫群是亚巴顿的监视者，无论魔王大人在哪里，虫群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到您的位置。”
    好嘛，明目张胆的STK。王默梗了一下，不愿再多说话，默默地跟着虫群往外走。逃跑半个小时就被部下逮到的挫败感，让他确信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以至于在虫群的破斗篷上看见了自己的遗言——
    一段用异世界文字写成的、带着无尽恶意与槽点的遗言：
    我叫王默，26岁，曾经是H市一名任劳任怨的普通社畜。
    因为上班途中弄丢了钱包，被迫在异世界就职魔王。
    而今天，我将踏上战场被人类一刀砍死。
    结束流星一般光辉璀璨而转瞬即逝的反派生涯。
    他的思考伴随着想象，脑海里的小人配合着电影式的肉痛音效，扑通一声倒在地下，被劈开的脑门血溅三丈。
    被血腥场面震慑到的王默打了个激灵，用力摇了摇头，把刚才的念头甩出脑海。
    恶魔之国亚巴顿（Abaddon）是古时恶魔一族战败后，被迫在名为‘大地（Uns）’的真实版图下层开辟的第二世界，虽然与作为恶魔故乡的暗黑大陆拥有相同的地形，却没有行星、光照，也没有昼夜更迭与四季变化，连生长的植物都发生了变异，是名副其实的深渊底层。
    平日里可以靠不定期出现在地面上的裂隙出入，但今天要发动战争，庞大的兵力运输就只能依赖大型的转移魔法。
    不过索性这种‘低微’的工作不需要身为魔王的王默去做，不然恐怕连魔国的大门还没迈出一步，他就已经被当做冒牌货就地诛杀了。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
    虫群带着王默抵达的时候，两方大军都已经在绿草如茵的平原上拉开了阵仗。
    恶魔大多都性格乖僻残暴，体貌各异，除去作为普通战斗单位统一制造的魔偶与没有思考能力的尸妖外，大部分都站的歪歪扭扭，参差不齐，拿着的武器也花样繁多，但胜在外貌可怖，黑压压的一片，间或传出几声嚎叫，令人看着就心生胆怯。
    对面的人类军队则整齐庄严，最前排的战马发出嘶嘶喷气声，盾兵扛着绘有军队标志的盾牌长蛇般排开，从缝隙间刺出一整列雪亮的长矛，后排的战士紧握长剑或手持□□，万人的军队中听不见一个人说话，寂静到充满肃杀之气。
    心向人类而身在魔国的王默顿时感到，被夹在两者之间的自己，非常像个两边都不讨好的二五仔，甚至很想招呼着大家一起坐下来聊聊，也许此举一成，还能将讲文明、不动手的良好风尚普及到异世界。
    看到王默出现，有恶魔立刻大声吼道：
    “魔王大人！迪亚德玛帝国的联军已经向我魔族发动进攻！请魔王大人再现您昔日的光辉！踏平人类的城池！使人类重识魔族威严！”
    “吾主才刚刚苏生！那些狡猾的劣等种族立刻闻风而动！请您一定要让他们重识天灾之名！踏平人类的城池！血洗昔日我同胞承受的耻辱！”
    军队中鬼哭狼嚎地喊成一片，喊得王默开始在内心排演起自己究竟要做出何种死状在他们眼里才会显得壮烈悲情。
    得益于魔族那近乎开挂的视力，此时他注意到，对面的军队中分开了一条笔直的道路，两侧的士兵恭恭敬敬垂首站着，而一匹高大白马与其上面载着的男人，正从中缓步走来。
    “那就是您的敌人。”虫群看出自己主人的迷惑，解答道：“现任勇者——迦南·卡伊缇瑟。”
    被称作勇者的男人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有一张可以用俊朗来形容的脸，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梳成一条长辫，腰挎一柄不似凡物的长剑，身穿的银白盔甲耀眼夺目，背后的红色披风迎风招展。
    他脸上的表情是与战场相称的严肃，锐利而带着恼怒的目光直直看向这边，甚至有一瞬间，王默以为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了一处。
    “——魔王大人！请您下达命令吧！”
    “——跟随天命之人！除尽妖魔！”
    人魔两方杀声震天，王默只觉得头疼。
    在看过那样的眼神之后，他对自己生存的希望又默默减了一分。
    但就在这时，已经来到了大军最前方的勇者却翻身下了马，挥退与他争执了几句什么的男女，孤身一人向战场最中央的一大片空地走来。
    恶魔们见他如此举动，以为是挑衅，当即吼叫着想要冲上去。
    等等……？王默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微小的希望。
    “都退下——！”他当即吼停了想要擅自开战的军队：“以多欺少，是想叫我蒙羞吗？！”
    魔王这张死人脸垮下来唬人的时候效果确实震撼。感受到王默的怒意后，所有魔物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更有甚者因恐惧倒退了两步，
    见恶魔们不再擅自行动，王默也独自一人走向了战场中心。
    他在赌一个无比微小的可能性——
    如果与对面的勇者能有单独对话的机会，哪怕一瞬间，若是将自己的实情详细道来，说不定会有一条活路。虽然那张写满了仇怨的扑克脸怎么看都油盐不进，一心只想斩杀魔王匡扶正义，但最后横竖都是死，总归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人类的大军见他突然孤身走近，大为忌惮地集体向后退了一步，打磨雪亮的刀剑都指了过来。
    两个能为这场战争带来最大变局的核心人物，就这样相向而行，走向战场正中央，最后在不足五步的距离相对而望。
    肃杀的风吹过旷野，旗帜猎猎作响，所有的眼睛都目不转视地看向各自种族的希望，没人说话，也无人行动，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命令、一个开始。
    勇者拔出了腰间的圣剑，魔族与人类的战阵中几乎同时响起战吼，王默屏住呼吸，等待自己人头落地或者被洞穿心脏。
    但勇者并没有如所想那样发起攻击，而是将圣剑直插地面，如雪的辉光一瞬间将魔王与勇者一同包裹住，阻隔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这是我的结界。”勇者对有些恍惚的王默解释道：“外面的人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在做什么，所以……”
    在听到后半句话的一瞬间，王默心中有个声音高喊：
    机会来了！！！
    根本没来及看勇者脸上窘迫的表情，外表威风凛凛而凶气大盛的魔王早已五体投地跪了下来，震声吼道：
    “对不起！我是魔王！我投降！”
    “——我根本不想当勇者，你就饶了我吧。”
    ……
    ……
    ……
    ……
    “啊？”
    “啊？”
    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