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更几乎是一踏进门,就感到气氛的怪异。
红衣少女目光望向虚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睛慢慢对准焦距,似乎有杀气一闪而过,冷声道:“是你?”
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公主怎么会对他有杀意,段更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大大咧咧道:“公主,小爷是来汇报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能帮她在十七天里败掉十万两?
陈茶冷漠地抽搐下嘴角,内心一片平静的绝望。
段更见少女神色不对,二丈摸不着头脑道:“公主你怎么啦?”
“本,宫,很,好。”陈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那就好。”段更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亮牙齿。
陈茶:“……”
精神小伙能好胳膊好腿地长大绝对是御史的仁慈。
“欸哟,段大人你……你慢点。”小桃气喘吁吁地赶到,朝少女歉意道:“公主,段大人走得太快了,奴婢实在来不及通传。”
“这不是创作大会刚筹备完,小爷太激动了赶过来告诉公主嘛。”段更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
“这么快?”陈茶闻言一愣。
这种活动筹备最少都要十天半个月,段更这速度——该改名叫加更了。
“对,”段更不自觉地挺直腰板,昂着脑袋道:“所有场地,食宿,道具,人员都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安排好了!只要公主选个时间,活动什么时候都能开始!”
“那就……从明天到中秋。”陈茶急中生智道。
此时,她第一次清晰地发觉命运多爱横插一脚,仿佛很喜欢看到人们手忙脚乱的模样。但事已至此,陈茶也不愿抱怨什么,只想利用一切机会在十七天内烧完十万两。
段更扒着手指数了下,惊讶道:“公主,那足足十七天啊!”
“本宫知道。”
“不成不成!”段更满脸写着拒绝,道:“要是您真出那么多钱,陛下和我爹知道不得扒了小爷的皮。”
陈茶看着精神小伙笑得既温柔又残忍,若不是他之前忽然嚎一嗓子,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所以……
“我哥那边本宫会说,御史那边……你好自为之。”陈茶无情道。
段更倒抽一口凉气,脸皱成苦瓜,戚戚然道:“公主,如果我爹把小爷腿打断了,算工伤吗?”
陈茶鼓励性地拍了下精神小伙的肩膀,看精神小伙不觉顺眼许多,尤其又瞅到他头顶明晃晃的“90”败家值,安慰道:“御史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不行……你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怪不得你头上。”
精神小伙可是她亲自选出的败家好苗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陈茶第一个不同意。
段更见少女微仰头,浓密睫毛下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正凝视着他,他像过电似得浑身抖了下,掩饰般咳嗽两声,道:“公主不必担心,我爹那头小爷肯定能搞定!”
“那就好。”陈茶欣慰道。她想起另一件事来,于是问道:“最近官路修得如何?”
根据败家经验第三条,时刻关注着产业变化才能有备无患。
“很快就能完工了!”段更提起官道忍不住扬眉,嘴角笑得要咧到耳朵根去,“有燕状元的文章宣传,附近的百姓对我们可有好感了,抢着给赶工的匠人们送茶水,说是公主为大周付出那么多,他们也要学□□您的精神呢!”
又是燕乐恩?
舌头死死抵住软腭,陈茶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得尽快给燕乐恩找点事做,天天闲着不是写文章就是写文章,老底都要被他写没了!
陈茶心里琢磨着朝廷什么部门事最多,想来想去还是明天去问他大哥靠谱。
至于服务区……快建完了又如何,她是不会放弃往里面砸钱的。
她灵机一动来了主意,于是摆正脸色,看向精神小伙道:“怎么能让工匠赶工?这种行为你知道叫什么吗?”
段更一愣,不解道:“叫什么?”
“叫压榨剩余劳动力!这种行为必须杜绝。”陈茶正色道:“工匠们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帮朝廷做事,本就辛苦,如今为了尽快完成工程而加班加点,我们要对他们有所补偿!”
“可……他们是自愿的。”段更有些委屈,解释道:“本来公主您给的预算就多,工钱是平常几倍,所以主动要求加时间,我本来也没同意,他们说不这样良心过意不去,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的。”
自愿?
陈茶倒是没想过这种情况,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道:“工钱和补贴的钱分开给。”
“公主的意思是……”段更琢磨道。
“这笔补贴,直接给工匠的亲属送去。”
“会不会多此一举?”段更提议道:“直接算在工钱里不是更方便。”
确实是方便,但不方便她塞钱啊!
如果变动工匠的工钱,少不了和户部那些老头拉扯半天。最重要的是,老古董就是户部尚书!
想到这里,陈茶眼皮不自觉跳了下,她斩钉截铁道:“不,分开发。”
见少女语气坚决,段更只得应下,想到什么又踟躇起来,问道:“那多少合适呢?”
“工匠每天多少工钱?”
“二两左右。”
“每天再补一两。”
段更一惊,劝道:“公主,有三千多号人呢,一天补一两,一天起码三千两!官道最少还要修二十天,得六万多两银子!”
“本宫知道。”
见少女目光澄澈,神色自然。段更噎住了,难道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可……这是六万两银子啊!
在榭水楼顶层包厢连包一年的宴都绰绰有余!
见精神小伙欲言又止的模样,陈茶淡淡道:“创作大会都办了,本宫会差这点小钱?”
段更:“……”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戌时,御史府书房内。
御史手里正捧着本《如何在沟通中保持好心态》,听闻段更的话手抖了下,差点没拿稳。
“十七天的创作大会?还安排你负责?”
他想起书中所言:【即使你看对方再不顺眼,也要心平气和地对待你的谈话对象。】
于是他扯出一抹慈祥的笑来,道:“安平公主可说为何要办十七天?”
段更挠了挠头,腆笑着脸道:“好像没说,可能十七是公主的幸运数字?”
“混……”御史刚想骂,看到手里的书,话到嘴边硬生生又憋回去,道:“你准备的如何?”
“本来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嘛……估计不行。”段更摇头道。
御史脸上滑下几道黑线,道:“那公主怎么放心把项目交给你?”
“大概看中了小爷的才华。”段更思考半晌后道。
“刺啦”一声响,御史实在忍不住倏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磨擦出刺耳的一道声音。
“看中你头——”
段更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警觉地盯着御史。
见段更戒备的眼神,御史心中默念了三遍“心平气和”,把椅子扯回来默默坐下,生硬地蹦出一个字来,“——脑!”
书中所言:【在发生冲突时要保持冷静,能动嘴解决的绝不动手,还要适当地赞扬对方,使对方降低警惕性。】
不过——
为什么要降低警惕性?
御史没多想,因为段更又给他放了一个猛料。
“六万两银子?!”
“对,公主让小爷发给修官道的工匠们,叫……叫什么补贴费。”段更努力回忆道。
御史陷入沉思。
公主特意绕开六部把钱交给他儿子,也不直接给,而是送到工匠亲属的手里。
人总是有利益驱使才会做出各种事情来。即使看起来再匪夷所思,背后也都有不为人知的利害关系。
但安平公主如此大费周章地给工匠们补贴费,又是什么目的?
若是为了给段更增加政绩……说出来御史自己都不信。可若说为让工匠们尽快完成任务,何不直接提高工费?似乎也说不过去。
御史眉头紧锁,一时竟摸不清公主的意思。他只得再细问道:“安平公主在说补贴费前,可还和你说了其他话?”
“让我想想……对了!工匠们不是主动要求赶工嘛,然后公主说我这叫压榨劳动力。”段更道。
“赶工……压榨……”御史捋着胡子喃喃自语道,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叹道:“妙啊!安平公主这招收买民心实在妙啊!”
“妙什么?”段更只觉得他爹一惊一乍的。
御史见他儿子一脸懵逼地张着嘴,只觉得痛心疾首,明明长了副聪明模样,偏偏不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说话留三分,公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不解其意。
这些天看着段更在他老朋友背后的助力下,一步步统筹好修路事宜,御史本来心里还有些欣慰,现在看来,仍是竖子难教啊!
段更见御史瞪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精神一震心道不妙,瞟见御史手里的书,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爹,你在看什么书?欸等等……这书壳好熟悉,是不是我桌上放的那本《如何在沟通中保持好心态》?”
御史一愣,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你为什么要看我写的东西?”段更抓了抓脑壳,疑惑道。
御史低头,定睛一看,后一段写着——
【待对方降低警惕性,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逃跑路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切记切记!】
御史手紧捏着书页,气得胡子发抖,等一抬头,面前早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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