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警察消防员层层围住,樊川没能撑得过抢救。代月坐在大楼前广场上的圆形喷泉边,看着红□□光闪烁中,一个白色尸袋被几个人抬上车。
杭天和小警察小杜处理完22楼的事,当然小赵警察面对各位警察前辈的询问,说的相当玄乎。前一眼还三个人的房间凭空消失,就像是大变活人的神仙幻术。于是小赵在得知那个跳下去的人就是23楼的新副局后,在楼下见到平静坐在喷泉边的代月时,像是大半夜见神仙一样赶紧扑上来了。
小杜兢兢业业请教:“代局……你是怎么做到的?”
代月才从那远去的车上收回思绪。
杭天没有那么少见多怪,毕竟代月的身手他在大厂那次就五体投地了,但是语气里掩饰不住惊叹问:“代局,你,你就这么跳下去了?!”
三个人的身后,贺忱询问完几个武装特警正过来——据说几十分钟前特警处大队长吕瞰接到紧急消息,是为了□□袭击来的……
代月恍若才回过神来,迷迷瞪瞪揉揉眼道:“啊,刚跳下去的时候还以为是2楼,没想到是27楼,看错了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代月在说后半句的时候,还真的抬手拍拍胸口,那样子真的是心惊胆战后的自我安慰。
三人:“……”
离代月跳下27楼,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杭天俩人继续挖代月跳下去如何落地发生了啥诸如此类的光辉耀眼点儿。贺忱这边,洪廷没多久也来了电话。洪廷之前就和贺忱打过招呼,在关押樊川的时候几次遇到袭击,但是那枪法似乎犹豫不决。审讯樊川的价值并不客观,他们出于保护嫌疑人的目的,前几天才迁移到27楼保护起来,后面的打算直接定案上庭了,没想到这次的枪法那么坚决——一击毙命。
洪廷:“什么情况刚连着十几个人报案说看到有人掉下去了怎么回事?!”
洪廷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就在小赵那边通知后,早就打算休假的洪廷还在路上规划明天的早餐,紧接着他就连续几个电话飞来,几个值班的领导直接打电话给27楼征用者直接打电话问什么情况,然后结合今天贺忱见樊川的事,洪廷警觉的联想一大串可能性,在他打电话过去值班那边确认情况后,就知道他的假期甚至这继续下去的话仕途都有可能凉凉了……
贺忱如实传达:“……他说,看错楼层了,以为是2楼,跳错了……”
洪廷那头嘴都抽了,说:“……这你都信?”
贺忱见那边眉飞色舞,杭天还不知从哪掏出来个小蛋糕——其实那是刚才给曾西子那边送东西的路上,顺带路过仲微的学校,就给女朋友买了两块小蛋糕。他们之前去关山那边聊过的肉松小贝,就是那“小叔叔”甜品店里的新品,但是想着微微要筹谋减肥,他就把其中一块留了下来,给代月带来了。
贺忱平言道:“……杭天他们信了。”
洪廷更是头大说:“他现在干嘛呢?!赶紧还给华局咱都没命伺候了!”
那边杭天和小赵上楼去收尾,代月一个人捧着小蛋糕坐着,机敏地四下瞅瞅……
“他在……偷吃蛋糕。”贺忱说,向那边过去。
离代月跳下27楼,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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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人都散开,上京中心大厦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一切,楼下的人看不到那高纵入云的大厦上,有块玻璃的缺口,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只有遥远星河里睡不着的月亮看着。
代月见贺忱过来,手上的蛋糕吃也不是不吃又咽了口口水,身后花坛里的喷泉水声都不如他咽口水的动静大。贺忱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说:“吃吧。”
代月得令似的赶紧吃起来。贺忱就这么看着他,见他吃的专心致志,几次想要开口,但是都忍住没有。等代月终于慢下来,似乎想歇歇再吃两口的时候,贺忱轻声问:“好吃么?”
代月连连点头:“……嗯嗯。”
贺忱说:“以后要是还想吃好吃的蛋糕,还有糖芋苗,就别那么卖命了。怪吓人的。”
贺忱说完就起身走了,代月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神情,只是在回神过来去抓他的手时楞了下——贺忱的手指僵直,那手上津津一层冷汗。
“你吃吧。我去抽根烟。”贺忱说,手生硬地挣开了。
花坛的另一边梧桐树下,贺忱靠着那边上的垃圾桶抽烟……他抽了半包烟终于想清楚,他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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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处理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在超实的时候代月就提到晚上要去李重开家收拾房间准备准备,最晚一个星期内,谈叙就会来上京了。听李重开提谈叙还在走特批休假申请,好像是两个人的。代月猜应该不是蔡冲就是焦蔷,蔡冲尽管是大扬那队的人,但是谈叙用人不手软,难攻的现场都是出发前满院抓壮丁。
这李重开家贺忱是第二次来,俩人除了电梯,贺忱还在楼下给自己打包了份饭——他本来是想点外卖的,但是有人送上来之类的又懒得下小区取,而且一个月不见得开门一次的李重开,看起来也不像是储备了口粮的主。代月表示蛋糕吃饱了就没点别的。
李重开家电梯开门直入户,客餐厅一体连着阳台,五六百的大平层敞亮通透但是真的不算干净。好在人住过的痕迹少,家具什么的尽管就几件但是看起来还算耐用。俩人就简单收拾收拾,把原来在主卧储物柜里的被子抱到啥都没有的客卧里,就算是收拾过了。
挨着书房的那间客卧是李重开提前收拾好的,代月的几件简单的行李就在里面——其实也就三身衣服,一件连帽卫衣(其实是李重开的),一套制服(谈叙偷摸装进去的)和一套西装(他一直挂在办公室,可能被检察院搜查之前何图帮忙收了)。那西装他回上京时穿的,第一天去警局的时候穿了次,到现在还挂在衣柜里。
代月简单冲了身夜色,就在阳台上琢磨那洗衣机,正在餐厅一声不吭扒饭的贺忱见好大一阵都捣鼓不好,撤下身上的衣服一团穿过客厅过去,路过客厅的时候还埋汰了一下客厅的吊顶:“选这吊灯,一层层的好看不实用,落了灰咋洗啊?”
代月研究洗衣机的空隙抬头也瞅了眼那吊灯,接着话说:“李重开说他买的时候就这样,说是当年某个财阀的贵公子包养小明星买的,没想到刚装好就散了,这小区就剩最后一套房子一天没住过他就捡了现成的。把家具换了,灯不好拆就留下了。”
贺忱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还真发现代月这人——洗衣液都没加。于是他加好洗衣液,凭借多年的自我料理经验不到十秒启动洗衣机,在代月的崇拜目光里道:“那他也真是,品味独特。”
这房子户型,阳台在整套房间围了一圈,没事遇到个大雨啥的都能绕着阳台晨跑了。代月趴在阳台上点了根烟。实际上贺忱很少见他在人前抽烟,他身上的烟草味很淡,如果不是靠的很近的话很难察觉到。但知道他是有随身带着的。
贺忱把那烟夺过来自己抽了口,代月没有拒绝但是没有再点一根,手上把玩着火机。
贺忱吐口烟说:“子弹验过了,杀死樊川的,是那天袭击咱们的人吧?”
“……是袭击我。”代月手上的火机打开,黄色火焰亮起,火光下他的影子若隐若现。
贺忱嘶抽了口气,说:“老秦是不是让你也查那子弹的事?”
代月不由手上一抖,甩手合上火机掩饰过去,火焰灭了,他望着窗外的黑夜:“你早就知道了?”
贺忱一“咍”打趣道:“他一法医,还能在十几年警察经验手下藏证据?你当上京那么大城的治安都是犯罪分子自觉遵守的啊?”
代月“唔”了一声,过一会小声嘟囔:“……看人家还挺关心你的,那么多年了一直查……”
“哎老秦瞎你别瞎啊,”贺忱胳膊拐他,“那子弹明显不一样,弹道弹轨都不一样,就那花纹有点儿类似我都研究过了,明显是十年内的制造,还有……”
代月隐晦的看了贺忱一眼,细小的声音打断说:“……我没怀疑三合会。”
贺忱打住了,手上的烟自己燃烧着,烟草味混着洗衣机旁洗衣液的清香,是茉莉花味的。
“……十六年前,三合会那时候不会有这样的武器。”代月思虑再三,才解释说,“早年追劳伦斯那些人的时候,我查过一些资料。那子弹可以追到一战,甚至到文艺复兴时期,那时候沙俄贵族当做自保的防伪武器,用的东西也是以彰显地位为主,和那吊顶差不多实用性不是重点,所以那时候的武器有些雕刻花纹埋金线之类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们用的刀上都是雕了千朵金雀花的。
后来这些人逃往到世界各地,有一路到境内来,和当时的——“军阀”?好像是这么说,其实差不多就是发了战争财。一路打拼又返回了境外。很多境外的门派雏形都是那时候起来的,一直延伸到现在。现在的制造商不会造成当年质量和成色的子弹,毕竟本质上还是要赚钱。十七八年前的三合会还是以鸦片为主封印在西北地带偶尔活动在边境,还没那么大的市场;五年前三合会的场子基本挤出境内了,所以我根本不怀疑他们。”
“其实你也没怀疑,对吧?”代月最后说。
“……我没怀疑。”贺忱坦言,甚至有些有人说出口的舒畅,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十四年前,信息科网站被黑,我们的一个卧底同事突然失去消息,几天后他牺牲了。”贺忱抽了口烟,继续说:“他叫陆见峰,是我大学时的好友。他牺牲后我们才知道,他当时是柳州堂那边的下线。卧底资料被黑是重大事件,还上了金雀花榜。我在老崔那听过些,当时上面召回没成功,那时的上线至今下落不明。”
贺忱少有的阴郁了,他那声音很轻:“……他身上中那子弹,和我爸身上的一样。”
对面那栋楼层,和他们差不多层的阳台上,一个温馨的家庭在给孩子庆祝生日,遥遥传来那家人拍手唱的生日快乐歌,孩子吹灭了大蛋糕上的蜡烛……
代月拉上窗户,不像之前贺忱夺他烟的动作果决,他很轻柔拿过来烟屁股,手指触碰间都是安抚的温度:“金雀花组织杀手靠金雀榜上的人起家,现在三大元老之一的斋藤结死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提升在圈里的名头。别的榜不敢说,长生榜,一定会吸引来金雀花组织的人,到时候……”
贺忱低低说了句:“……但我不希望有那时候。”
关上的窗户却关不上的温馨,他们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温馨电影。他们不知不觉,靠的近了些,肩膀挨着。
“你跳下去的时候,害怕么?”贺忱问。
“怕的。”代月说,微微笑着,“怕万一掉下去砸到什么人,或者血弄脏了楼下的地板,还得麻烦人清理,那就不好了。”
贺忱听这话注视着代月,心里忽然难受得紧,像是被人狠狠的攒了一下。他语气不觉加重了,不容躲避的问:“你还知道有个万一?!万一要是你没……”
代月忽然怔住了,他看着贺忱,那眼中隐秘地慌乱,难以抑制哀愁,但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就逃也似得将目光从贺忱脸上移开,急促又坚决的打断:“……你别这么说。”
贺忱停下了,但是伸手掰住他的肩膀,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说什么?你怎么了?”
代月还是低着头,手上的烟袅袅上升,他抬手想要挣开,但是贺忱根本不松手,代月抬头短暂的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含混不清道:“……不会有万一的,我怕死,所以早就想好该怎么做。我知道22楼换玻璃,所以就算跳出去也没太大问题。那个人敢在27楼近距离杀人,肯定也想好了退路,我跟着他就是了。”
贺忱身体紧绷微微弯着,像是一只拉满的劲弓,他掰着代月的肩膀力道没有减半分,语气却弱了大半:“……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
代月抬手狠狠捂了把眼睛,那到烟尾的火几乎要烧到皮肤,他囔囔道:“……过去的十几年,不计其数的绝境里,我没有别的选择,至少……至少是我活到现在了……”
贺忱两根手指捏过他手上的烟头,上面的烟尾潦草些火星:““花旦”是什么?”
代月手放下了,稍微靠向窗边撑着:“……其实我也不清楚,张绘说有这么个人让我找找。”
贺忱:“……??”
代月脸上不阴不阳,有点莫名其妙道:“……说是因为就我活着见过他们。”
“……”
贺忱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是疲惫。好一阵,他拍着代月的肩膀打趣道:“看来领导也不容易啊,受人推荐休假还加班接私活查人!先去睡吧,下属就帮你晾衣服分担辛苦好了~”
代月见他打趣笑起来,那眼底的担忧抹去大半。“……那我先睡了。”他说,朝自己那房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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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月进房间才把那烟头按灭,他留意到房间桌子上第二层的抽屉被打开过。他靠近些抽开那抽屉,抽屉内白色的文件袋上,多出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首饰盒,那熟悉的首饰盒一角,露出一个被折叠起的泛黄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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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忱晾好衣服才进了客厅,代月那房门虚掩着,房间内此时传来阵阵手机振动声。贺忱小声迈步过去,见代月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着了,神色依旧很是疲惫,他手中是一页折痕发黄的信纸。
贺忱走上前去拿那手机——是李重开,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那信纸上的字迹……
贺忱更是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带上,在阳台上接通电话:“是我,贺忱。他睡着了,带着魏轻臣给他的信。”
那边李重开欲言又止,但是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贺忱下定决心问:“魏轻臣是谁?”
——魏轻臣是谁?他是有听崔自群偶尔提起过,监察部曾有一位副处是这个名字。但是他现在想要知道的是,那一页纸上那个名字,那个代月入睡前或许想着的人,他是谁?
李重开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是他相伴十年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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