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与千寻之再夏》第2章 序（2）

    千寻……对不起……
    汤屋的轮廓在夜色中有一些朦胧，大概是空气中起了一层薄雾的缘故吧。
    那座孤独的红色建筑顶层站着一个不染纤尘的少年，皓月当空，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他的头发是乌青的颜色，一双明眸锐利却也无比温柔，他此刻正淡漠地望向远方——是那条隧道的方向——六年前，一个女孩从那里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一直到走出隧道都没有回头——真是个好孩子——他知道她一定会听他的话，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梦都想要再看一眼她栗色的明亮眼眸，哪怕只是她最后的回头一瞥。
    千寻……对不起……我失约了……
    少年知道，隧道那头的那个世界，他回不去。
    即使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也未必就能够找到回家的路——时过境迁，家，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家的模样。
    琥珀川……曾经波光粼粼的琥珀川，早已面目全非。如今它只被留在了少数人的记忆里，午夜梦回，或许还会有几个老人在睡梦中呓语——哦……曾经那里还有过这样的一条河啊……
    白龙……
    少年依稀地仿佛听见她在呼唤着他，可是他不能够回应，即使心里疼痛难忍无法自拔，他也并不能够改变什么。
    或许……我一个人痛就够了。少年这样想着。
    他抬头仰望着灿烂的星空，星辰若目，夜色如水；轻轻闭上双眼审视内心，睫毛轻颤，心绪如血。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纵身一跃化身为一条白色的龙，任由暗夜将自己的身躯包裹，腾空而去，身后的汤屋离他渐渐地远了……
    人类世界的路灯泛着发黄的光——因为它们的缘故星星都显得暗沉了许多。几只飞蛾绕着灯芯不知疲倦地一圈圈打转。路灯下，少年安静地站着。今夜的空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少年抬头看了看那盏路灯——它是此时此刻他心上唯一的慰藉。看了良久，他终于转过了头，往一处蓝色的小房子走去——他脚步沉稳，心脏却是忽快忽慢地击打着胸膛，他觉得眼眶有一点热热的潮湿，明明是秋夜，却有几颗汗珠从额前落下——终于要见到她了——哪怕是最后一面……
    是女孩子的房间……屋里有一丝甜甜的糖果的味道，房间的布置简洁却不失温馨。即使是在黑暗里，少年也将周身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这是千寻的房间——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少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里已经渐渐地浮起了一丝暖暖的笑意，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可是那份温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入谷底的忧伤——这是最后一面了——少年这样提醒着自己。
    “千寻……千寻……”少年穿过房间，走近了熟睡的女孩子身旁。睡梦中的她双颊是蔷薇花一般的颜色，长长的睫毛微卷，眼角还残存着干涸了的泪痕——你哭了……是因为我吗——少年的心底涌起一阵心疼。对不起千寻……我来晚了……他望着她竟然不觉出神——这真的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吗？她真的变得好美……她面相姣好，五官灵巧精致，头发也早已经长到了腰际。虽然少年知道自己这些年心心念念喜欢着的是那时候再普通不过的她，但是如今再见到她时看到她出落得如水蜜桃一般甜蜜可爱，惊讶之余他不禁再一次心动——而心动，却伴随着更加伤人的心痛。
    少年微微迟疑了一下，他终于还是走上前去坐在她的床边。他用手拨开她额前的一缕头发，眼神哀伤地凝视着她。是时候了——就让他们最后好好告别一次吧——少年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千寻……”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在静默的夜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沙哑和颤抖，“醒醒……”
    是梦吗？女孩仿佛不愿意醒来——是在梦里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吗？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千寻……醒醒……”每一声呼唤都如同利刃直插入少年的心脏。
    真的是他吗？女孩动了动眼皮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他的一刻，她愣住了。呵，又是个梦吗？她淡然苦笑。
    “千寻，是我……”少年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让女孩不禁想哭。
    “好真实的梦……”女孩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近在咫尺的他此时此刻正目光如水地深深凝望着自己。是假的吧……不过是个梦啊……为何自己竟会哭泣得如此厉害……眼泪克制不住地肆意流淌，融化成血水一般的疼痛，掉落在他温暖潮湿的掌心。
    女孩将手伸向床头柜的方向——那里放着一把尖利的小刀，是爸爸去北海道出差带回来的纪念品。如果是梦，就不会疼。她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冰凉的刀柄。
    “千寻，你要干什么……”少年轻轻蹙起了眉头。
    女孩没有回答，她轻轻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她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梦，却也害怕这不是一场梦——她害怕听他解释为何这么多年都毫无音信，她怕听他说这六年来过得不好，也怕听他说这六年来他过得很好……
    刀鞘脱落，刀刃在月光下透着寒光。女孩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因为抽泣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她举起小刀，将它用力朝自己手掌心的方向扎去。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果然是梦……她心里一片迷茫。若是睁开双眼，兴许白龙他便已不会在这里了——即使在梦里也要不辞而别吗？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禁尖叫出声。小刀并没有扎入自己的掌心，眼前的少年白皙的手掌正牢牢地握着刀刃。寒凉的刀片嵌入了他掌心的肉里，鲜红的血顺着少年的手臂直直地往下流。鲜红的颜色令女孩觉得触目惊心，她像是被从梦中瞬间惊醒，她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少年的眼睛，她的眸子里满是嗔怪、愤怒、质问、和心疼，却在抬头的一瞬惊讶于看到他沉静如水的目光——他生气了，那一汪春水般的眼眸虽然表面平静却似乎是含着一团热烈的火。
    “千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少年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严厉。
    “白龙……真的是你……”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倒更像是自顾自地呢喃着。
    “是我。”他的语气恢复了温柔。
    “你怎么这么傻……”女孩一把拉过少年受伤的手。
    “宁可疼的是我……”六个字，却有着足够的力量让她憋屈了六年的情绪瞬间崩溃。
    女孩用双手紧紧地拽住了少年胸口处的衣服布料，关节因为用力而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泛白的颜色。她将头埋进少年的胸口，号啕大哭了起来。少年也将她环抱在胸前，紧紧地拥着她。
    本想问出口的那句“为什么”此刻竟然显得尤为多余。
    他变了。他的肩膀和胸膛比六年前更加能够带给她安全感。他好像长高了，他的身上，是男孩子的味道……他的脸庞依然是那么的好看，俊朗，温暖如三月的阳光。
    “白龙……我好想你……”女孩在少年耳边轻声道。
    “我也是。”少年温柔地回应着她，拥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时间慢了下来，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一切尽在无言之中传递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少年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得离自己远一些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心里，更是如刀割一般地生疼。
    “千寻……忘了我吧。”话一出口，一片死寂。女孩的眼里是最深最深的悲哀和难以置信的受伤神情。
    “白龙……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的眼睛大张着，睫毛不住颤抖，泪水泉涌而出。
    “我说，千寻，你忘了我吧……”少年竭力隐藏着声音里的颤抖。他将那只正在变得透明的手藏在身后——它正无情地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骗人……”女孩的眼睛里透着茫然。
    “千寻，忘了我。”少年重复着，用冰冷的声音掩盖自己滴着血的心伤。
    “白龙……骗子，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女孩的双手握拳，无力地捶打着少年的胸口，“骗子……”
    下一个瞬间，女孩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少年血肉模糊的那只手紧紧攥住，黏黏的，凉凉的。他不让她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女孩的唇——是糖果的味道——这大概是世上最苦涩的糖果了吧。他的吻如诀别一般，不给她一丝一毫的余地，温柔似水，疼痛难耐……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谁都不愿放开。忽然，这个迟到了六年的吻戛然而止。少年像是于一瞬收起了所有的温柔——他怕他会心软。
    “千寻……我爱你。”少年轻声道，他的神色中再也隐藏不住已然千疮百孔的心。
    女孩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最后一次了……”少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随后，他便轻启唇瓣念动咒语，然后一把将女孩拉入怀中，再一次抵住了她的唇，留恋地缠绵着，像是一场庄重的葬礼，埋葬了她脑海中有关他的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