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君宜是被外面隐约的喧闹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床边空荡荡的,她一下惊醒,坐了起来,正要找崔渐离,就见他衣衫整齐地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抚着茶杯,凝眉沉思。
听到了她起身的动作,青年冷淡的眉眼一下变得温和,“醒了吗。”
“嗯。”她应了一声。
“进来吧。”崔渐离微微扬声道。
房门从外被打开,几个穿着桃粉色衣裙的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还有崭新的衣物,她们脚步轻巧,微微垂着头,将东西放好,而后退出房内,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
藤君宜从床上下来洗漱,放在一旁的是新娘新郎的新衣,可能是因为喜庆,她的衣服虽不是正红色,但也是偏亮的绛红色,崔渐离的则是明亮的宝蓝色。
所幸不是那种需要里三件外三件穿起来的复杂衣服,不需要人侍候,换衣服时,她把衣裙拿到屏风后开始换。
木雕刻凤纹的屏风色彩艳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但是衣物缓缓褪下、落地发出的窸窣声却格外清晰。
崔渐离并没有刻意去听,然而那声音无孔不入钻进耳朵,令人浮想翩翩。
藤君宜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自己穿这些衣裙了,这条裙子很合身,仿佛为她量身打造,她从屏风后出来,一看,崔渐离已经换好衣服了。
和艳丽的红色不同,宝蓝色更加沉稳清冷,同样衬得肤色白皙明丽,青年身形修长,显出宽肩窄腰,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身形比例。
昨日那个眼尾带红,欲.望横生的崔渐离好像是个幻觉,他依旧是那个面如冠玉、清华出尘的君子崔渐离。
“我们现在就去找红绣鸳鸯吗?”藤君宜把换下来的衣衫随手放在一边。
“不急。”他说,“我们先顺应幻境,若是再引起红绣鸳鸯的警惕,难保不会再来一重幻境。”
顺应幻境,作为新婚夫妻,第二日一早应该去向父母请安,俩人出了房,早已经等候在外的婢女躬了躬身,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去主厅。
藤君宜一路上看了看,府内的景象和修筑风格有些像藤府,不过没有藤府内的各种灵花或是聚灵阵,多出了些普通富贵人家宅院里修筑的假山巨石,溪水亭台,深红浅粉的花开得正艳。
很快就到了,侍女将人领到厅前便退下了,一入内,就看见正上方以及两旁已经坐了些人,最上面两个正座坐的是藤观和崔父,右手边坐着三名年长的老者,左手边坐着几个年轻人。
“嫂嫂。”一旁有人叫道。
“怎么来这么早?”崔父露出慈爱的笑容。
藤君宜正犹豫要不要喊人时,厅外传来婢女惊慌失措的声音。
“大,大少爷……您怎么拿着……”
一回头,竟是藤荐之,他面容冷峻,眸中隐隐有怒气,手里提着一柄长剑,不像是来祝贺,反倒像是来寻仇的。
门外站着的婢女被他的气势所震,不知道该不该拦,一时间不知所措。
“荐之?”藤观诧异地看着儿子。
藤荐之面覆寒霜,在看到妹妹时眼里的寒意一下褪去,明显是松了口气,他走到藤君宜身边,担忧地问:“洛儿,你没事吧?”
藤君宜觉得有点奇怪,点了点头,“我没事,怎么了,哥哥?”
“没事就好。”藤荐之拿着剑的手轻轻颤了颤,而后他上前紧紧拥住她,仿佛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藤君宜眼眸微微睁大,因为听见了他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我带你出这个幻境。”
藤荐之是真人?
崔渐离眼中惊诧一闪而过,显然也听见了那句话。
藤荐之放开她,对着一边的崔渐离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而后上前一步,剑指最上方的藤观和崔父,冷声道:“解开幻境。”
“荐之,你在做什么!”藤观霍然站起来,怒喝道。
旁边的人见他杀气腾腾的模样,也站了起来,面露惊异。
“这……怎么回事?”崔父紧皱眉头,下意识看向了崔渐离。
崔渐离面色淡淡,他好似知道藤荐之的用意,并没有阻止,反而还不着痕迹往藤君宜方向移了半步,恰好是能挡住攻击的位置。
“干什么?”藤荐之原本就是不爱多话之人,但他此时正值怒火,他不眠不休地找了失踪的妹妹整整两天,差点因为失去理智杀掉陈家所有人,如今面对罪魁祸首,他耐着杀意冷冷道:“装得再像你也不过是一株刚生出一点神智的灵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你在说些什么!”藤观面露震惊,“你妹妹昨日才成亲,你不来参加婚礼不说,今日怎么还来捣乱,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藤荐之不欲再多言,他面冷眸寒,手中的长剑以无匹之势直射而去,发出尖锐的破风声。
“杀人了!”
“藤家大少爷杀人了!”
外面的婢女侍从们乱成一团,尖叫声和喊叫声混杂。
长剑噗嗤刺入藤观的胸膛,然而猩红的鲜血没从里面流出来,他整个人往后倒下,身体一下变成一株带绿枝藤的红花,那模样分明就是红绣鸳鸯!
察觉到了渗人的杀意,它的花瓣抖了抖,枝藤下面竟然长出两条短小的腿,迈开腿就要逃走,然而还不等它走出第二步,嗖嗖嗖几声,十几柄短剑直直刺入地面,将它围成一圈困在里面。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人一下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花瓣,散落在地。
崔渐离缓步踱去,停在了红绣鸳鸯面前,他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将红绣鸳鸯提了起来,嗓音带着些许凉意,“果然是你装的。”
藤荐之和藤君宜也走了过来,红绣鸳鸯被他们围住,花瓣瑟瑟发抖,两只小脚缩成一团,花瓣都拢在一起了。
“解开幻境。”藤荐之冷声道。
他对这朵困住了自己妹妹这么几天的红绣鸳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且崔渐离也在,想来在这幻境中俩人一定一起经历了什么。
共同进入红绣鸳鸯编织幻境的男女出来后不少都暗生情愫了,想来自己的妹妹可能和崔渐离发生了什么,藤荐之心里就火气上涌。
“别,别杀我,我马上就解了幻境!”似乎是感知到了藤荐之身上的煞气,红绣鸳鸯竟然一下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很细,像是五六岁的孩童。
“还能说话?”
藤君宜觉得十分稀奇,仔细瞧了瞧它。这样一看,她才发现这朵红绣鸳鸯居然还长了眼睛和嘴巴,它们长在枝条上方,花瓣下面,因为花瓣硕大,所以巧妙地遮住了,再加上它的眼睛和嘴巴都小小的,和周围一个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居然还成精了。”崔渐离有些讶异,顿时心下了然,怪不得藏得这么好。
普通的红绣鸳鸯只是未生出灵智的灵花,少数会因为长时间的灵力灌溉滋养而生出少许灵智,能够成精的只能是那些得到了天大机缘的红绣鸳鸯,它们生出了“人智”,能跑能跳,甚至比不少人还要聪明狡猾。
“呜呜呜呜,我成精可难了,好不容易成了精,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们可千万别杀我啊……”
它一双小眼睛冒出了泪花,哀哀戚戚地哭诉。
周围的景象如同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帘,一阵扭曲,薄薄似雾气的东西散去,一间略显空旷的大殿显了出来,十二根石柱耸立,庄重威严。
而半半看见了自家主人,激动地飞扑过来,嘴里啾啾啾叫着,小脑袋不断蹭着藤君宜的脖子。
见不到主人,它都要哭啦!
比起半半的激动,趴在地上的满满的则是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悠悠跳起来,然后钻进崔渐离的袖子里。
“这里是哪里?”崔渐离手里提着红绣鸳鸯,。
“这里是控灵阵的中枢,也是我修炼的地方。”红绣鸳鸯性命掌握在他们手里,倒也老老实实回答了,“将这里控制了就能很大程度掌控这座遗迹。”
藤荐之一点都不相信它口中的话,如果不是他手中有“钥匙”,也不可能这么快进入幻境并且辨认出红绣鸳鸯的化身。
“是吗,说来看看。”崔渐离道。
红绣鸳鸯抖了抖,虽然这个提着它的人比一边那面色冷峻的青年看上去温和很多,但它敏锐察觉到,若是自己撒谎,下场怕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那个案台上的令牌就是,我没有骗你们。”它枝藤上的叶片裹紧了些。
过去一看,果然案台中间有一小块黑色令牌,藤荐之从袖中取出从陈厚那里夺来的令牌,一对,刚好合上了,变成了一块完整的黑色令牌。
“你怎么会有这个?!”红绣鸳鸯见状惊声叫了起来,它的声音本就细,这一叫颇有几分刺耳,可它管不了这么多了,它敢把人带来这儿就是因为这一小块令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它也不算是撒谎,还能趁机逃走。
可如今这人居然拿出了另外一块残缺的令牌,和这块一起,完整的令牌就在他手上了,它还怎么跑啊!
完了完了,它不会被碾成一滩花汁吧!
“既然你们都得到完整的令牌了,那能放我走了吗?”它怀着希冀问道。
崔渐离眼里透出几分询问,藤荐之没有多说,直接用灵力封住它,用行动表示不能。
红绣鸳鸯那双小眼睛透露出“生无可恋”的意味。
它就知道!
藤君宜觉得这朵花挺有趣的,“我来拿着它吧。”
被封住的红绣鸳鸯什么也干不了,崔渐离也不担心它会做出什么,伸手递给了她。
她拿住红绣鸳鸯的枝藤,轻轻捏了捏它上面的一片叶子,好奇地问:“这难道是你的手?”
它的枝藤大概有成年男子两根指节那么粗,下面长了脚,上面只有两片对称的叶片,看上去就像是它的手一样。
“对。”它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藤君宜看,比起旁边两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青年,它非常中意这个少女,“小仙女,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它用叶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
味道好闻?
藤君宜第一时间想到了系统出品的生命药水,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瓶,刚打开,红绣鸳鸯的小腿就兴奋地蹬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恨不得一口把生命药水喝下去。
“就是这个!这是什么!我能不能喝一口!”
藤荐之和崔渐离同时将视线落在它身上,它顿时一僵,一下乖了,不过眼睛里的渴望一点也没减。
“走吧。”
藤荐之将两块令牌合在了一起,不欲再这里多留。
三人一起出了大殿,便见面前出现五条幽深曲折的长廊,不知通向何处。
“往哪边走?”藤君宜问红绣鸳鸯。
“最左边那条路。”它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生命药水。
长廊静谧幽深,光线黯淡,只听得见他们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不过生命药水的诱惑太大,红绣鸳鸯开始叭叭起来。
“小仙女,你长得这么好看,心地一定很善良吧。”
“你看你手里拿的那个东西是不是有点重啊?要不要我帮你喝掉一些?”
“不过你手里那个到底是什么?怎么闻起来这么香……”
“聒噪!”藤荐之冷声道。
红绣鸳鸯一下闭嘴了。
“啾!”
半半站在藤君宜肩膀上,一双黑亮的圆眼斜睨,讥讽地看着它。
红绣鸳鸯一下怒了,被两个不好惹的捉住了不说,居然还被一只鸟嘲讽了!
“你这死鸟!小心我一会儿找你算账!”
“啾!”
你这朵烂花!
一花一鸟都奇妙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藤君宜觉得这红绣鸳鸯生气起来花瓣半开,叶片使劲挥舞的样子特别有趣,倒也没阻止。
红绣鸳鸯恨不得一脚把那死鸟踢飞,看看它那嚣张得意的模样!能蹭到小仙女了不起吗!能喝到那香得不得了的东西了不起吗!
……好像是有点了不起。
身为一朵成了精的,受到无数灵花尊崇的红绣鸳鸯,它此刻感到深深的委屈,“小仙女,我都帮你和你的情郎在一起了,你就让我喝一口嘛!”
“情郎?在一起?”
藤荐之带着凉意的嗓音响起,让人不禁后颈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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