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也会有眼泪吗?
公主目夷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在她一开始的偏见里面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在觉察到这一点后,她的反应有些迟缓,甚至到了结巴的地步:“田昌意,你,你是在哭吗?”左手摸了下田昌意的鬓角,但后者显然没有给她看清面庞的机会。
田昌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哭?陈目夷,你怎么会有那么浅薄的想法?我可是神啊,我怎么会哭?你以为谁都会像你一样,会把泪水当做是武器吗?”
语气还道是寻常。
虽说负负得正,否定的否定就最接近肯定的答案,但听到田昌意这么说了后,公主目夷放下手,途中不知是碰巧还是怎么,刚好碰到了田昌意弯起的嘴角,将气息里的不安稳尽数去除,她安下心来:“也是,你可是存世的最后一位神明,怎么会哭呢?!”
但公主目夷这样挽回尊严的答案也没有让田昌意下到台阶,她没有接话,好似公主目夷不将手从她的嘴角处挪开,她就不打算开口了。
这种状况却让公主目夷有了放弃清醒,堕入睡意的冲动,只是马车停下,李德站在车辕旁,语气恭敬:“禀指挥使,蓬莱殿到了。”
公主目夷瞬间从田昌意的怀中坐正身体,田昌意的气息还笼罩着她,但她的话出口却不是十分的好意:“哦,我尚在这里,他却只禀你这个指挥使,却不禀我这个公主么?这人待在你身边多久了,竟是如此把我不放在眼里。”
田昌意垂下目光:“要是真的如此,不用公主殿下您动手,昌意自当是第一个自刎谢罪,剖这一颗忠心来求您明鉴。”
“你还真是开不得玩笑。”公主目夷想起来昨夜田昌意的举动,心里有些烦躁,“不是,我是开玩笑,但你不要拿这种事来和我开玩笑。”
公主目夷这种自己和自己兜圈子的做法倒是让田昌意的语气变得慵懒了起来:“那你还在我属下面前开这种玩笑?”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也不指望你能在这种方面和我有什么默契。”公主目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一下子炸了毛。
李德虽然没有听清楚马车中的谈话,但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为外人道的氛围,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里开心起来。
两人也没打算就在马车里斗嘴了。当田昌意怀抱着公主目夷从马车里出来,将公主目夷放落在地面上后,田昌意也没忘了问李德:“武池殿的那些人都请过来了吧?”
“说是王上诏令便都乖乖过来了。但是其中有些人怀疑我等身份,起了冲突。”这做了指挥使领的第一份差事就没做好,李德不免脸上有些惭愧。
“你是侍卫亲军司的人,他们瞧不起很正常,况且……”公主目夷整理了下带血的衣裙后瞧了眼李德,后者立马应激般绷紧了身体,她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哪怕是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对他们而言,理解起来都如同是无字天书,自然难以清楚通知的不是殿前司而是侍卫亲军司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其实,走到这里,李德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真的要他就意味着什么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他也说不出。
宫廷政变这种事距离现如今的李德而言,还很遥远。
被武池殿的繁琐礼仪以及交际给消磨了绝大部分思考时间的诸多封君贵族们自然也还没想到这一茬。而知道的那些人早是相熟的几个抱作一团,希望这一日能够平安过去。
以公主目夷为首的侍卫亲军司的军士进得蓬莱殿中时,便有一名两鬓俱是斑白的男子手执酒爵砸了过来,李德没反应过来,田昌意就握着对方的手腕,将其摔倒在地了。
“太白经天之兆时,我便劝王上早日将你杀死……”被制住的男子犹自挣扎,“可惜他被你这神之子的身份迷了眼睛,会有今日此祸,真是齐国不幸。”
太白经天。
听见这个词时,公主目夷在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带着和煦的笑意装作疑问:“乐昌君,您是父王的叔父,父王有几斤几两,您惯常是知晓的,怎的今日才有如此结论?”
在公主目夷才晓事起,便有从母后那里听说过许多关于齐国王室的趣闻,这位乐昌君几乎是齐王田朝的翻版,倒是有一点远远不如,最起码,好色程度上是要差得远的。
乐昌君今日不用她,日后也该考虑过继子嗣的问题了。
“公子申呢?”公主目夷没有等老头子的回答,步履不停,她问向眼前的一位面色苍白,二十不到的女眷。往常在武池殿她也与公主目夷同席过几次,那时姜奢还与她说公主殿下尚小,许多事情不懂,但那次席上才说完便是改口,后来姜奢每每念及公主目夷,态度便是愈加恭敬,连带着她也对公主目夷增加了许多好奇心,只是,从未没想过公主目夷还残存有稚嫩的脸上会露出如此傲慢的表情……带着十足的轻视。
这位贵女差点软倒在地,但还是颤颤巍巍地应声回答:“先前来通知时,乐昌君几位与诸位军士起了冲突,公子申调解不及,似是晕过去了。”
田昌意看向李德:“你们给打晕的?”
“那位便是公子申吗?”李德的脸更红了,稳重不足的表现就是摸起了后脑勺,“他说指挥使您定不会做这种事,说没有在侍卫亲军司中见过我,好像,除了指挥使您以外,我是最年轻的指挥使了。”
“我是武胜军的指挥使,你是侍卫亲军司的指挥使。论起品秩,遇到你时我还得给你行礼。”田昌意坦然说,“是我的问题,封你为指挥使时也没带他与你见面,你不认识他,很正常。”
“你封他做指挥使是?”听到这里,公主目夷也没注意看被从人群中抬出来的公子申,她想起来了些往事,问向田昌意。
田昌意也验证了公主目夷的猜想:“当日公子纠与公子康身死后,与赵都头一同来的不是还有一人么?我记得您称呼他为‘小指挥使’,来着。”特地重音放在了最后两个字。
“那人是李德,但站在这里的并非是那时的李德吧?!”
李德一听公主目夷这话,脑门上就开始冒汗了。
“这重要吗?”田昌意的表情很乖顺,“公主殿下,李德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李德。”
“是。田昌意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田昌意。”公主目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看着悠悠醒转的公子申道,“期待你成为齐王之后做出的成绩,公子申,不,你已经是齐王申了。”
公子申很懵,他昨夜一夜都在武池殿陪一众老臣们回忆齐国往昔的光辉岁月,李德把他打晕后反而让他睡了个好觉,但是这样醒过来,他更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我是谁?我在做什么?公主目夷刚刚是在他说话?
“如果你能再杀掉其他的公子们,宗伯府那些啰嗦的老家伙们应该不会对你登上齐王之位有任何意见了。毕竟父王的儿子们很多,但是如果除了你之外的都死光了的话,就只能选你了。”
“……”公子申本能反应是转头,他没记错的话,公子失载他们昨夜与他一样都在武池殿喝酒的,现下他们应该也在附近。果不其然,转头的一刹那,他便准确地看到了公子失载青绿交加的脸庞。他表示不敢想,也不敢动,更不敢应声说话。
公子申是不说话了,但公主目夷可没打算给他时间:“齐王该由谁当或者齐国会葬送在谁的手上,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有很多人却认为这是很严重的事情。怎么样?我是这么想的。我想干脆让你当齐王算了。”
公子申惊得猛一抬头:“齐王……是吗?”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公主目夷真的是认真的?
想了想方才田昌意嘴角弯起的弧度,公主目夷把握了一下自己的笑容。而见此笑容的公子申赶紧低头,往常的易急易躁全部龟缩入怀:“公主殿下您玩笑了,我在朝堂中历练甚少,而且诸位公子中比我能力强的大有人在,连做这侍卫亲军司一公事,我都觉得不堪为任,更何况父王现如今春秋鼎盛,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我们这样为人臣为人子的可以妄议的。”
“这样啊,你是这么想的啊。你觉得比你能力强的人很多啊?”
“是的。公主殿下。”公子申被搀扶的右手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你觉得父王还活着,这种事情不好商谈的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稷下学宫现在蛮流行这一套说辞的,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这种情况,咬着牙也要这么回答了。
“不错不错。”公主目夷转过身却是要离开,“那么,你就在这里把能力比你强的人清除掉,证明你有资格做侍卫亲军司的公事,然后,再朝着齐王的位子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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