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神》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公主目夷一直都知道在自己死前让田昌意恢复记忆是件祸害人的事情。
    她打第一眼认识田昌意起就明白这个主儿非常不把人命当回事,但她没想过这个神明竟然这么轻易许诺又那么轻易毁约。
    “神明说话都是不算数的么?”几日不见,公主目夷怀里的猫又变胖了不少。
    “我是当前活着的最后一位神明,不必惧怕失信于任何人的后果。”
    “你这样的形象就像是话本中标准的反派,就是远古神话里被神明诛杀的妖邪,难怪能活到最后。”公主目夷思索了会说,“你和绝大部分文献记载的神明不一样,说话言而无信,性格反复无常,要不是我知道你是神明台供奉的神明,保准会认为你是个欺世盗名的妖魔鬼怪。”
    这也是公主会让田昌意恢复记忆的原因。只有这样的田昌意才会在考虑问题时不会被无用的情感所左右,不会害怕添麻烦,也不会自责,更不会伤害自己。这样的田昌意,必要时会为了性命牺牲掉一切。
    “公主殿下您真的很了解我呢。”
    “我只是在猜测,你又不是凡人,我可不敢以常理来思考你的行为处事方式。”
    田昌意掀了一下眼皮,说:“我才不会让人洞察内心的想法。”
    “你知道么?田昌意。我喜欢你的这种随意。”公主目夷看着田昌意,落下一语,“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潜意识都告诉我自己,不应该和你交往太深,不然,终有一日,利用不成反而会被你认为无趣废弃掉。我可以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眼界,学识,权谋,乃至为人,但是我毕竟是一个人,不是神,我只有一条命。”
    田昌意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没有笑出来:“没有遇上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在神明台哪个偏僻角落里了。”
    “我从来不惧死亡。”公主目夷说,“如果我真的怕死,早就该在当日答应你的长生之许了。虽然,那不一定是真的。”
    公主目夷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想要保护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哪怕时至今日,母后死了,太子哥哥也死了,但是只要田昌意还活着,那么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即使这位所谓的‘田昌意’根本就不需要她来保护,但是,公主目夷也要让自己相信,她一直有在保护。
    公子沛在送田昌意的马车上遇刺身亡,父王会意识到这和田昌意有关。嫌疑可以撇清,但是不能消除,这是一枚交涉的筹码,换取她对于国事的支持,以占星之术不至于对魏和谈的变故。公子申被绑上了田昌意的战车,虽然不知道田昌意究竟是何打算。也许田昌意真心是想支持公子申上位来玩这么一场幕后操控的游戏,这样她所培植的势力就能派上用场。也许田昌意想要亲自出面,继续之前她关于以宋代齐的假设,那么这齐国的大好河山,再换一个君主又何妨。
    公主目夷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要陪我走完这人生最后一段路吗?虽然你不会复活任何人,但是你可以晚一点回到青云上。”
    田昌意看着近十五的公主目夷的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披着斗篷,光着小脚丫会有窘迫表情的小女孩。
    “陪我见证齐国的覆灭。”
    田昌意发现在她选择遗忘的那段时间里,经由她之手绽放的花朵竟然比想象中更加艳丽与危险。
    不,这不是被狼群抛弃的孤狼。这简直就是朵食人花。
    ——
    临淄城门口,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
    其中一支刚刚被迫停下接受盘查的车队,倒数数第三辆马车处正在爆发争吵。
    “什么叫非常时刻?我们小姐还是待字闺中,你告诉我要让人从马车里出来?”一个穿着赵国服饰的护卫横握着刀鞘阻止城门守卫再进一步,脾气相当暴躁,“你知道我们老爷是谁么?廉赵将军的叔父。得罪了我们,就是让廉赵将军面子上不好看,赵国边骑便在齐国边境,你们知道吗?你们敢再和我们赵国开战吗?”
    负责盘查的军士还握着长戟,但看对方的态度凶恶,哪里敢进一步靠近,只是轻声解释:“很抱歉,我们也是依令而行,并非是故意刁难……”
    “我当然知道你们没有这个胆子,但是你们的工作我们没法配合,我们小姐不能见外人。”
    “这……”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推了军士一把,与之对峙的护卫被军士前进的步子引得随即拔刀出鞘,军士到底是经过训练的,脸上惊讶的表情一闪而逝,他反应过来就是要往后退,但后面的同伴慢他一步,军士只是侧了一下身子。
    眼见着要有一场兵灾。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护卫的长刀并没有完全□□。
    一只手落在护卫握刀柄的手上,以不可反抗的力道硬生生地让那柄刀收回了刀鞘。
    “因为近日王上第十九子公子沛为刺客所杀,因此要对出入都城的人流严格进行盘查。”平稳的声线掷地有声,让小范围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守城卫循着声音寻找救命恩人,发现开口的是一名身着侍卫亲军马军司军装的青年人。
    服装样式看不出品级,全身能够看得出身份就是青年人身上配饰的长剑,有宝石镶嵌,应该是哪家贵公子因为身份得的闲职。守城卫以前是瞧不起这种酒囊饭袋的,但是近日他要庆幸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单人独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没听说过朝中哪位贵公子有这种爱好,嗯,除了那位,许久不见的,渊献公子。
    青年人收回手,一手按剑,紫色军服掩映在厚重的盔甲之下也是贵气十足,他身体站得笔直,语气平淡:“这里是齐国都城,要是赵国因此寻衅,我们齐国自当奉陪。”
    这回围观的人群全部平静下来,不一会儿,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慢慢成片,甚至有齐民双手置于嘴角以作扩声,大声夸这位青年人说得好。
    当然,青年人没有在这掌声中待太久。从城门里鱼贯走过来一队穿紫色军服着重甲的军士,他们走到青年人身边,为首将领恭恭敬敬地说:“公子,王上召见……”
    “知道了。”青年人转身,跟着一起离开。
    火热的人群很快又变成了无数嘈杂声的集合,当然这里面多了些窃窃私语,自然是用来讨论这位公子的真实身份的。
    沿街茶楼,在一队紫服重甲过后,有两名贵人正是对坐着饮茶。
    和公子申年纪相仿,双目囧囧有神的那位是郭城君彭不准,他看着被那群紫服重甲簇拥在前骑着马的人,一口气将杯子茶水饮了个干净,才说:“那是公子申……”
    “可不是……”还是小孩子的公子无浅不擅饮茶,面前的茶水直至变凉都没动一下,他小小的拳头一锤到木桌上,声音还是闷的,“他最近总是被父王召到桓公台,有时还能批改些地方奏章。”
    “公子申到底是有什么地方值得王上看重的?”彭不准眉头紧锁,似是不解。
    “还能有什么?”公子无浅也不怕自己声音大的让其余人多看几眼,他是气极了,“安平君和他交好,我们的公主殿下又是个见了男色就不住脚的,父王也是,光凭着她几句话,就真的以为公子申也是个能够扶上墙的烂泥。”
    “公子,说公子申就不要说也了。”彭不准并不将这位主上的话放在心里,“就东海乐氏,您有印象吗?我记得宫中那位太医令可是公主目夷……”
    “举荐上去的。我知道……”公子无浅说了一半停下来。
    我知道,之前传闻东海乐氏在安平君田昌意去太医院拿药时多有为难,还以为这两家有隙,才大胆在没有问过马服君应下了郭城君彭不准的复仇要求,要给那位公子申好看的。
    这是公子无浅没法说出口的。
    这种情况对于公子无浅来说很少见,他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但是这几日由王上指派来的马服君对他的态度让这位小公子急速地明白了一些事情,若是真的这样说出口,不能及时稳住彭不准,他的势力将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他本来就是因为大家以为公主目夷意属于他才会顶替了公子纠,公子康兄弟俩的位子和公子失载分庭抗礼的。
    “与其讨好公主,不如……讨好安平君。”公子无浅很快转回话题,“先前请人来府上赴宴过于强势敷衍了,田昌意深陷杀死公子沛嫌疑时也没有及时伸以援手。我们应该可以做的更好一些。”
    彭不准并不认为这是主要原因:“田昌意,非是池中物。”田昌意和公主目夷之间的关系并非外人看的那么简单,有何田昌意交谈过的彭不准有着这样的认知。
    公子无浅沉默了一下,然后脸色严肃起来:“那么,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公子申爬到我头上去?”
    “战事难免……赵国向来是幼主即位……”彭不准突然起身,声音散在风中,就是公子无浅也才堪堪听清。
    公子无浅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是低下了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