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继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各种郁郁,面带微笑地下了车走进家门。远远的就听到悠扬舒缓的钢琴声,是吴婧慧在弹奏,她师从名家技艺精湛。
姜继祖倚在琴房门口静静聆听,白色三角钢琴前吴婧慧的温婉典雅,美好得宛如一幅油画。姜继祖身心逐渐放松,这才是他的妻子。
弹奏完,吴婧慧才发现门口的姜继祖,笑容绽放:“回来了?”
姜继祖上前,双手搭她肩头,温情脉脉地问:“爸爸还好吗?”
想起命不久矣的父亲,吴婧慧神色微黯:“今天精神还不错。”
姜继祖安抚地拍了拍的肩膀,“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爸爸。”
吴婧慧容色好转:“好啊。”
姜继祖又问:“今天的药喝了吗?”
恰在此时,保姆过来说药煎好了。姜继祖便拥着吴婧慧去客厅喝药。
姜继祖道:“鹤老先生不愧是业界泰斗,你脸色比以前明显好多了。”
吴婧慧:“是啊,我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姜继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的孩子就会来了,我有预感。”
吴婧慧面色微红,不禁伸手抚了抚小腹。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可以她身体状况真的能有孩子吗?
姜继祖伸手覆在吴婧慧手上,成婚以来,他就迫切想要一个他和吴婧慧的儿子,这能增加他的安全感。见到姜天赐之后,他更加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体面优秀的儿子。
翌日,姜继祖和吴婧慧一起去圣玛丽医院探望吴父,关切问候一番,姜继祖告辞离开。吴父有心历练他,让他考察上海市场。姜继祖也想证明自己,好让吴父放心把家业交给他。
吴父望着神色一如往常的女儿就知道姜继祖没把老婆儿子找上门的事告诉女儿,哼,他怎么可能说出来自毁前程。想起这个王八蛋骗了他们这么多年,吴父就恨不得把他扔进海里喂鱼。
“你看看吧。”吴父把一叠照片递给吴婧慧。
吴婧慧纳闷接过,照片上不是姜继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老年妇人或者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有几张是那个年轻人抱着姜继祖,看样子在哭。
吴婧慧指着照片上的姜天赐问:“这是继祖以前认识的人?”
吴父咬牙:“姜继祖的儿子。”
吴婧慧呆住了。
“那个女人是姜继祖的妻子,第二任妻子!”吴父来气,姜继祖竟然娶过两个,还有姨太太。
吴父:“什么家里人都没了,骗人的。他家里有一个老娘,还有一妻一妾,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吴婧慧已经做不出反应了,维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
良久之后,吴婧慧晃了晃,扶着椅背在沙发上慢慢坐下,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里泪光涌动,无助又慌乱:“爸爸,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
吴父的心针扎似得疼,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被一个人渣欺骗感情,还骗了整整八年。
吴父:“这么重要的事都能瞒着你,还一瞒就是八年,为了不被拆穿,对母亲妻妾儿女不管不顾,可见他这个人有多狠心自私。我在他不敢不对你好,但是等我走了,等他彻底接管了咱们家,对你好不好就看他的良心了,你觉得他有良心这东西吗?”
“爸爸我是不信他有的,更不信以后他能照顾好你。所以刚开始知道的时候,爸爸想制造个意外让他消失,这样你好歹能少伤心一点。可再想想,这些年什么事都是爸爸替你解决,你没经过事,太单纯太傻,很容易受骗上当。所以爸爸没动手,爸爸希望你见识下人心险恶,更希望你能亲手处理好这件事。被骗了不要紧,谁没个看走眼的时候,爸爸在生意场上也没少被人骗,重要的是懂得及时止损。”
字字句句都是慈父心肠,吴婧慧已是泪流满面,浑浑噩噩地被看护扶到旁边的休息室缓神。
老管家阿福忧心忡忡:“真让小姐自己处理,万一小姐舍不得?”
吴父面若冷霜:“在上海滩死一个人很难吗?”
老管家懂了,小姐能慧剑断情丝最好,断不了老爷替她断了姜继祖的狗命,反正绝不可能留下这个渣男。
吴父一脸沧桑地叹气:“阿福,我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养女儿绝不能养得太天真单纯,不然就是送羊入虎口。”
*
姜继祖可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大佬岳父的死亡名单,工作到一半实在没心情,于是他去了锦华大饭店,想赶紧送走林婉娘和姜天赐,免得夜长梦多。
锦华大饭店内,姜天赐点了一桌山珍海味,心情大好之下,他开恩叫上林婉娘一起吃大餐,昨天她表现得不错,爹没有怀疑他们。
姜天赐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不过他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
林婉娘有些神不守舍,‘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这个念头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大爷是不是在外面另外娶妻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大爷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林婉娘一阵心酸,又想那大爷是不是另有儿子了,如此倒也好,毕竟天赐被明珠废了,姜家的香火总要有人延续下去。
孰不知,被她惦记的吴婧慧此刻就坐在他们斜对面一个偏僻隐秘的座位上,她想亲眼看看,看一看姜继祖的儿子,更看一看姜继祖的……妻子。
吴婧慧目露难堪,姜继祖和林婉娘并没有离婚,严格说来,自己这段婚姻是不合法的,林婉娘才是姜继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姜继祖怎么能隐瞒这么重要的信息和她结婚?若知道他有妻室,她再喜欢他也不会和他结婚。他怎么能整整八年都瞒得滴水不漏?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自己,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他竟然能抛下母亲妻儿十年不闻不问,全然不管家人会多担心他惦念他。
爸说得对,姜继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良心,他能那么无情地对待母亲妻儿,将来就有可能无情地对待她。
“姜明珠!”
正在嚼蟹腿的姜天赐突然暴喝一声,激动地站起来,怒视懒洋洋走进门的姜明珠,恨得两眼通红。
姜明珠是跟着霍潭江来上海谈生意的,睡到日上三竿下来吃饭,正慵懒地打着哈欠,差点被这一嗓子闪了腰,定睛一看,居然是姜天赐和林婉娘。不禁诧异,这锦华饭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她哪知道这是她亲爹干的好事,好巧不巧选了她住的这家。
“呦,这是咸鱼翻身了。”姜明珠打量焕然一新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姜天赐和林婉娘,“捡到金子了还是抢劫银行了?”
姜天赐下意识想说我找到爹了,幸好及时刹住车。可不能让姜明珠遇上爹,否则他们撒的谎会被拆穿。
“明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林婉娘气得不轻。
姜明珠红唇轻挑:“看来没了那玩意儿,姜天赐依然是你的宝贝嘛。我说你到底图什么,图他没了子孙根,图他给你养老?”
“贱人,你闭嘴!”姜天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暴跳如雷:“你得意什么,不就是个被男人玩的臭婊.子,你有什么可嚣张的。这几年你被多少个男人玩过了,是不是很爽,爽的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姜明珠嘴角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森煞气:“死太监!”
姜天赐如遭雷击。
姜明珠恶劣一笑,红唇轻启:“死太监!”
三个字比任何恶言恶语都刺人心,姜天赐猩红了眼,抓起银叉扑向姜明珠。
刚有一个起势便被姜明珠身后的保镖踢飞。飞出去的姜天赐撞翻一张餐桌,痛呼一声,‘哇’地吐了,刚刚吃进去的山珍海味全吐了出来。
“天赐,天赐?”林婉娘惊慌失措扑上去,抬头愤恨瞪视姜明珠:“明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已经把天赐害成这样,你还要怎么样,你要逼死他吗?他可是你亲弟弟。”
餐厅里的吃瓜群众表示信息量有点大。
准备上前阻止的侍应也惊了惊,果断放弃原计划。虽然他们这种地方一般是不允许吵闹,但是他觉得这会儿自己要是阻止了这场闹剧,可能会被客人们投诉,投诉打扰他们吃瓜。
姜明珠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一个通奸生的野种,算哪门子弟弟。”
吃瓜群众再次表示震惊。
刚刚进门的姜继祖同样震惊:“明珠,你在说什么?”
姜继祖一眼就认出了姜明珠,毕竟他离开时姜明珠已经十一岁。
“爹!?”这下轮到姜明珠震惊了。
姜继祖走向她,神情无比严肃:“你为什么说天赐是野种?”
瞬息之间,姜明珠就明白过来林婉娘和姜天赐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原来是找到爹了。
“爹,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姜天赐慌了神,连身上的痛苦都感受不到了,只剩下惶恐,“她恨我,她巴不得我倒霉。”
林婉娘焦急帮腔:“大爷,你别听明珠乱说。”
看着非富即贵的姜继祖,姜明珠一瞬间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权衡过后便道:“我胡说八道。爹你大可去问奶奶,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姜天赐是汪秋月和野男人生的野种,他们偷情还被一村的人当场捉奸,最后沉了塘。”
“你奶奶半个月前去世了。”姜继祖心有点乱,这和天赐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天赐说汪秋月是病逝的。
姜明珠愣愣反问:“去世了?”一股寒意直蹿天灵盖,她走的时候,奶奶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是不是因为她?姜明珠遍体生寒,手脚发僵。
死无对证,姜天赐心头一喜,下一瞬如坠冰窖,从头到脚都在冒凉气,他听见姜明珠说:“爹你可以去康桥镇三家村打听打听,全村都知道汪秋月和聂老三的事。要不是汪秋月又是通奸又是偷走奶奶的私房钱,奶奶也不会中风,也就不会早早地去了。”对,都是汪秋月的错,与她无关。
姜天赐心头剧颤,爹要是真的去打听,就什么都瞒不住了:“爹你别听她乱说,没有的事,她胡诌的。”
姜继祖脸色发白:“可天赐和你娘说是你拿了钱与人私奔,气得你奶奶中风。”
姜明珠一愣,接着气极反笑:“他们可真机灵,把脏水泼到我头上。”她怒指心惊胆战的林婉娘,眼底恶意一闪而逝,“我是被她的好女儿姜来弟给卖了,她也被卖了!”
林婉娘勃然变色,如坠冰窟,惊恐望向姜继祖:“大爷,不是,大爷你听我解释。”
“爹你还是去三家村打听打听吧,打听后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姜明珠可不怕被打听,她最大的污点就是被卖了,爹只会心疼她。至于没管奶奶,奶奶已经死无对证,只剩下满口谎言的林婉娘和姜天赐,爹当然会更信自己。
姜继祖眼眸发沉,儿女说法截然相反,他肯定会去打听。然而在打听之前,他心里隐隐有了判断,只因姜明珠太从容笃定,反观姜天赐林婉娘心虚慌张的一目了然。
后知后觉发现被围观了,姜继祖脸色发黑,压下满腹疑问,冷声:“都跟我来。”话音刚落,无意间瞥到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吴婧慧,姜继祖整个人都不好了。
吴婧慧整个人也很不好,爸爸给她的资料十分详细,所以她知道姜天赐是个不孝不悌的泼皮无赖,甚至涉嫌谋杀姜老太,同样有谋杀嫌疑的还有林婉娘。还知道姜明珠阉了姜天赐……可文字到底是苍白的,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姐弟相残来得震撼。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瞬息之间,吴婧慧恍然,怪不得姜继祖那么可怕,因为他们一家人都是那么可怕,骨子里就流淌着恶毒。
吴婧慧内心对姜继祖的最后那点不舍荡然无存,因为只要一想到她要是继续和姜继祖在一起,就少不得要和这群牛鬼蛇神打交道,她就不寒而栗。一个姜继祖都已经足够她胆寒,更遑论再加上三个姜家人。
“慧慧?”心神大乱的姜继祖奔向吴婧慧。
吴婧慧慌了神,此刻在她眼里,向她跑来的姜继祖不再是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丈夫,而是狰狞可怖的食人怪兽,她忍不住转身就跑。
“慧慧!”姜继祖心急如焚,急忙追出去。
“爹!”姜天赐急得也想追,却有心无力,反倒扯动痛处,疼得冷汗直流。
林婉娘怔怔望着门口,连旁边痛苦呻.吟的姜天赐都没关注。她整个脑海里只剩下刚才慌乱跑走的漂亮女人,她就是大爷的新人吗?
关键人物姜继祖走了,姜明珠也没闲功夫和姜天赐磕牙,血统不明还是个太监,爹怎么可能重视他,秋后的蚂蚱而已。
姜明珠蔑然瞥一眼姜天赐,扭着腰离开,她得好好想想将来,爹显然混得很好,这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能做大小姐,谁愿意做交际花。
姜明珠倒是自以为找到了破局的希望,姜天赐就倒霉了,他大好的局面被姜明珠毁得一干二净。姜天赐恨得椎心泣血,恨不得将姜明珠食肉寝皮。
黯然神伤完的林婉娘终于注意到姜天赐,惊慌失措:“天赐,你流血了。”
一肚子火气的姜天赐怒骂:“嚎什么嚎,还不快送我去找大夫。”
侍应生善良提醒隔壁街就是回春堂。
回春堂里的姜归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摸了摸跳动的右眼皮,右眼跳财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左眼跳财?好像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下一瞬,左眼皮不争气地跳了跳。
姜归放下手,封建迷信要不得,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
“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儿子受伤了。”
姜归赶紧迎上去,与焦灼忧心的林婉娘对了个正眼。
姜归:“……”封建迷信可以要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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