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休息够了,接着开始排练。只不过这一次重点放在了身段儿上。八老板、马导等人要有一些武戏,这个有些危险所以放在了最后排。先将后面重点的背靴圆场给走一遍。
彦子瑜挎着个小篮子,在前面压着步子,偷偷看看左右慢慢走圆场。脚底下的步伐慢慢加快,余光看着身后陶云圣的速度,见着差不多了,这才在台中央停一下,假装要开始过小桥。
身后陶云圣借着身上的力似是要撞上前面的人,但是硬生生后退两步。整场看下来,就好像是寇准差一点儿要撞上郡主。
“不错,这块儿不错!”八老板拍手道,“这个感觉是对的。而且子瑜的圆场有进步啊!比去年年初强不老少啊!再练练往后咱们这儿又能多一位青衣。”
彦子瑜连连摆手,“那可不成,这要是跑去唱戏,谁来拉琴啊?我这偶尔来一回算是调剂,要是回回都唱肯定是跟人家专业的比不了。”
“嗐,慢慢儿来嘛。你看过去那多少位名家琴师是唱戏出身的,你身上又有基础要是真下功夫练练,没准儿比那专业院团人也不差。”邱老师跟着走过来。
陶云圣听完摇摇头,“还是别了吧,她这个年纪你再让她下苦功夫,受的这罪可就大了。”
“又不是让你练。再说,人家姑娘自己从小也是唱念做打学过来的,虽说精专不在这一块儿,可是人家有底子你怕什么?”八老板说道。
“说起来这个,来青州之前,唐辰还跟我说爷爷请了专业的老师过来指导。等回了北京,我就该重头学身段儿了。”
八老板闻言惊诧地看了过来,“真的假的?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这真要学可有的是罪受!”
“我是说真的。过来之前,我去了一趟爷爷那儿。已经安排我七八月份去学习了。”
“啊?那你这两个月不会来不了剧社了吧?”
“这个学习一周也就三、四天,剧社要是有演出或者排练我还是可以参加的。”彦子瑜一边往台底下蹦一边说道。
“欸!你慢着点儿!”后面陶云圣紧跟着也蹦了下来,“所以这三天是全天的训练吗?”
“对,与其说是请的老师,还不如说是爷爷给我报了半工半读的补习班。我一方面要给那些学戏的中学生操琴,一方面跟着他们一块儿学身段儿。”
“那也挺好的,又能学习又能赚钱吃饭。”邱老师说道,“不过估计这两个月,你又歇不了了。”
“她这几年跟着咱们来回跑也没休息时间,这点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八老板一挥手,“先不说这个了。刚才白老师联系我,说今天他那边儿完事儿地早,今天晚上就能到。咱先回去接一下儿,明天开始再正式响排。”
几个人赶紧点点头,跟着八老板去高铁站。第二天因为是剧院的开业仪式。主办方请了现在梨园行里十几位知名表演艺术家。
陶云圣、彦子瑜、八老板等人坐在台底下,听着一位位名家上去演唱。“咱们什么时候能像几位前辈一样有这功底呢?”八老板忍不住感叹。
“别急啊,咱们才多大?有的是时间去努力,不敢说超越,至少咱要努力追上。”陶云圣说道。
“那咱可得加快速度了。像子瑜都开始重新磨了,咱可不能落下。”八老板转头朝陶云圣说道。
“那是肯定的,一块儿进步嘛!要不前面儿结束之后,咱们拜访一下几位前辈?”陶云圣问道。
八老板抬手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你以为我不想啊?你看看这时间,咱一会儿还得响排呢!哪儿还有那功夫。”
待到开业典礼结束,几个人赶紧在另一边儿的场地响排。为后两天的演出做准备。
这一次响排陶云圣直接穿了厚底,同一个高度下走圆场肯定不是问题。但是《战潼台》里面寇准探地穴跟着柴郡主是要背靴的。
这深一脚浅一脚搞不好真容易受伤,因为青州这边的司鼓老师今儿个过来了,倒是不用彦子瑜分心再去考虑武场的事儿,专心管好自己手头的琴就行。
就看见陶云圣坐在椅子上,将左脚的厚底脱下来放到桌子上,一边假装上了年纪脚不舒服,盘起腿来,一边同八老板说着戏词儿。
助演的白老师在对面挎好小篮子,听着差不多了就走上来,陶云圣则站起身假装隔着门听外面柴郡主的动静。
因为响排不是全副行头都上身儿,陶云圣顶着个渔夫帽穿着短袖衬衫,深一脚浅一脚在台上探头探脑地煞是可爱。
“嗤”彦子瑜没忍住在台侧低低地乐出声儿来,“姑娘,你乐什么啊?”旁边上了岁数的三弦儿老师严肃地看向彦子瑜。
姑娘赶紧正色,“老师,对不起!我刚才走神儿了。”
“可不能有下次,虽然不是正式演出,但是会影响台上的演员的。”三弦儿老师指出来。
彦子瑜操琴这么多年,也知道自己是犯了大忌,赶紧应下。台上此时马上就排到跑圆场了。就看陶云圣背着一只靴子,跟在白老师后面。
司鼓老师这边盯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绕着舞台,手底下的板儿和鼓相互配合。速度太快,台上人跟不上容易绊蒜;速度太慢,就失去了这一折的看点。彦子瑜看着司鼓这边手底下的动作,暗暗记下应该有的节奏和速度。
等一整出戏排完已经是晚上了。一群人累了一天,来不及说话各自回了房间倒头就睡。好在前期的准备都比较充足,后面两天的演出都顺顺利利的。现场观众既有剧社的老观众,也有慕名而来的,不过还是老观众居多。
山东这边的演出一结束,一群人赶紧打道回府。陶云圣周二在新街口还有演出,彦子瑜则要开始跟着老师学习,八老板还得回团里参加演出,邱老师和马导各自还有自己的工作。几个人一到北京就赶紧收拾各自的东西。
彦子瑜刚回到北京就被爷爷叫到家里。老爷子一边听着《御碑亭》一边摇着蒲扇,“回来啦?”
“嗯,回来了。爷爷,我明天开始就跟着老师吗?”
“对”彦老爷子端起茶壶饮(yìn)了一口,“你跟着人家好好学学,把你身上那毛病扳一扳。别看身上这点儿动作,有点儿细微的差别你以后碰上就没摸不着人家下一步动作,差这一点儿,你那弦儿就容易断。”
彦子瑜闻言点点头,“好,正好也请老师好好指点一下,我确实有好多还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还有啊,你那胳膊好了之后,笛子我就不查你了。月琴、三弦儿这两个不要求你精通,但是该会的都不能落下,我今儿个没时间,你到时候下了课,回来我查查你这几样乐器。丑话先放前头,要是让我知道你这点儿东西都撂下了,你这剧社就别去了。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彦老爷子严肃地看向姑娘。
“您放心,东西我不敢落下的。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天天坚持,我怎么敢偷懒儿。”
“哼,臭丫头,净拍马屁。”老爷子傲娇地扭过头。
“爷儿俩还说呐?”彦老太太敲了敲书房走了进来,“甭说了,这面都得了。赶紧出来,一会儿都坨了。”说完老太太拉着姑娘就去了餐厅。
“你爷爷也是,你都多大了还让你练,这什么日子才是个头啊!”老太太一边看着姑娘盛面一边心疼地说道。
“这刚哪儿到哪儿啊?她才多大?要是不坚持练,靠着小时候的那些老本儿,用不了多久就得被人家超过去。别说拉好了,没准儿以后连琴弓怎么握都能弄错了!”彦老爷子从书房念念叨叨地走出来,“你个老太婆,懂什么啊!我还不是为她好。”
“唉!我说老头子……”
“奶奶!奶奶!吃面,刚拌匀了。一会儿该不好吃了。”彦子瑜见俩人又要拌嘴,赶紧打圆场。
“你呀!鬼机灵。”老太太没好气地拿手指点了点彦子瑜的脑门,“每次我要说老头子你就拦着,你以为拦着就完事啦?哼,我和这死老头子过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现在倒是放狠话,一到真格的比谁都心疼。”
“哎呀,吃你的面吧。你说这个干嘛?”彦老爷子脖子根微微泛红,虎着一张脸说道。
彦子瑜看着老两口努力压抑自己的嘴角,埋头赶紧吃面。
“说起来,你去的这个地方离咱这儿不远,就在板章胡同。”彦老爷子一边拌面一边说道,“过去那民乐社改名成了风雷剧团,早些年不行了。没想到硬是坚持下来了,他们在那儿开班教学,别看里面没什么名角儿,但是个个儿身上有功夫。你跟着人家好好学。”
彦子瑜将包好的蒜递给老人,“我知道这个剧团,学校正好和剧团有合作。好多京剧系的学生要到这儿去实习。我们系里也有好多同学去。”
老爷子点点头,“那成,正好那里什么样你也知道。不用我多嘱咐了。”
“老头子快吃吧,这面都坨了。”彦老太太见两个人说个没完,忍不住开口,“本来你这胃就不好,一会儿凉了吃进去更难受。”
说完起身进了厨房,端出一碗面汤来放到彦寿评面前,“喝口汤,吃完饭再和丫头说。”
等这饭吃完了,老爷儿还在西边儿的天上挂着呢。窗户外面传来季鸟的阵阵叫声,“今儿天儿晚了,我就不让你动这些个响器了。省得到时候邻居过来说咱们扰民。你就跟我说说这拉琴的时候,什么是垫头?怎么给?”老爷子端起茶壶小口小口抿着。
“垫头就是台上的人在每句之间和行腔中有小停顿,在这些地方就要拉琴的人用短短的几个音把空缺处给弥补上,同时给台上的人留出气口,方便接着往下唱。具体怎么给……”彦子瑜说着顿了顿,“拿《文昭关》举例吧。伍子胥二黄三眼中有一句‘我好比鱼儿吞了钩’在‘比’和‘了’字后头就要加垫头。但是垫头受板式的约束不能脱离板式。散板的话,慢腔就慢垫,快腔就快垫。”说完彦子瑜看向老爷子。
彦寿评闭着眼,有开口问道,“托腔呢?”
“那我还是拿《文昭关》举例吧。伍子胥和东皋公说逃跑缘由的时候有‘恨平王无道乱楚宫,父纳子妻礼难容。’其中‘父纳子妻’这四个字唱腔和胡琴的旋律就不一样。但是托腔里要求的是唱腔和曲调的一致,着这个基础上适当改换节拍,给唱腔起陪衬。”
“保。”
“保腔是……”等彦子瑜都答完老爷子的问题,整个人汗都要下来了。
老爷子从基础一直到具体的戏文唱腔,甚至还有几个失传已久的本戏唱段。接连的发问让彦子瑜也不免有些紧张。
“成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儿早上5点带着东西去天桥的广场。”彦寿评听完最后的回答便放过了彦子瑜。
姑娘出了书房偷偷长舒一口气,赶紧和爷爷奶奶说再见回了自己前面住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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