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过了当天,彦子瑜就变得正常了,正常的不像话。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练早功练早功,只不过练早功的时候,比平时的时间更长了点,仿佛右臂根本没有受过伤。
唐辰本来完场结束,早上根本起不来,但是因为担心姐姐,许久没有早起过的人硬生生睁开眼皮跟着一起练早功。
彦子瑜喊完嗓子,接着便压腿、踢腿、敲敲单皮鼓……反正一只手能练的都轮番来一遍,然后慢慢尝试用右手握住琴弓,用力看能不能让京胡出声儿。到了晚上跑到天桥的广场上,右手动不了,那就靠左手一遍一遍按压琴弦,练习京胡的把位、指位。在一旁跟着的唐辰看得直害怕,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姐姐这么样儿的练法。
“姥爷,姥姥,您二位劝劝我姐。照这么练下去,人得疯了。再说她那个胳膊还没好呢,怎么能上手拉琴呢!”唐辰趁着姐姐会自己家换衣服的功夫,赶紧跟彦老爷子和彦老太太说道。
“唉——她这是用玩儿命的练习,忘掉这事儿呢。你姐姐啊,谁劝都没用。这个心里的坎儿,得她自己扛过去。”彦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窗外,神色莫名。
“那也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啊。那胳膊还能不能好了。”唐辰抓耳挠腮地说道。
老爷子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说道,“让你姐姐去三庆,还有……顺便见见潘玉霞。”
“啊?”
“啊什么啊,照我说的去做。”
唐辰得了彦寿评的吩咐,趁着姐姐去积水潭复查,还跟着陶云圣,正好两个人看着一个人,有个万一还能有个帮手。唐辰将想法跟陶云圣说了,俩人一合计连哄带骗匡着彦子瑜奔三庆。
结果,彦子瑜看到三庆的大门,转身就要走连头也不回。
陶云圣一把就把人给拦下,“你现在不进去,难道你往后也不进去了?”
“你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今天有没有演出。再说,我……我进去也没用啊。”彦子瑜淡淡说道。
“谁说没用?跟我进来。”陶云圣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彦子瑜往里走。
姑娘扭不过去,只能跟着两个人进了三庆。刚走到里面的大厅。就看见潘玉霞还有她的丈夫坐在那边。旁边跟着几名民警。
彦子瑜见状赶紧往后退,但是陶云圣当在自己的身后,退无可退。
“你们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见她吗?我不见,我要回去了。”彦子瑜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转身绕开。陶云圣和唐辰赶紧一边一个给拦住了。
“姑娘!姑娘!你……你别急着走,我们今天过来是来道歉的。”那男人见彦子瑜要走,赶紧说道。
“你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用道歉。”彦子瑜背着身,没有看身后的两个人。
“小瑜”潘玉霞轻轻地叫了声,彦子瑜浑身一震,没有说话。
“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小桐的病,我、我是猪油蒙了心了……对不起,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求你,别送妈妈进去,原谅妈妈吧。”潘玉霞说道。
彦子瑜深吸一口气,“您怎么样与我无关,法律怎么规定的那就怎么办。我不会让您多承担无关的责任,所以公安也好法院也罢,下的任何判决我也左右不了。”说着,顿了顿“还有……我和您除了身上的血缘,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所以谈不上原谅。”
潘玉霞还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男人急急忙忙捂住了嘴,“没事,没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过来道歉的,我们、我们、你想要什么赔偿,我们都可以给。孩子,求你了!”
“小瑜,你看看妈妈。妈妈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潘玉霞赶紧跟着开口。
陶云圣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彦子瑜,小心翼翼将人按到座位上。缓了好半天,彦子瑜这才张口,“赔偿就不需要了,这么多年也不是靠钱能说清楚的。我还是那句话,按照国家法律来。”这俩人眼见着彦子瑜不松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既然不能去的当时人的谅解,那我们就走正常的程序了。”一旁的民警说道。
“那麻烦您了。”唐辰赶紧开口。
潘玉霞着急,却被丈夫拦下了,“好吧,我们知道了。”说完民警就带着潘玉霞离开,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又不死心地折回来扯着彦子瑜。
“你把手松开!”唐辰在一边拦住潘玉霞,陶云圣则将姑娘往自己身后拉。“我告诉你,法院可是有文书的,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姐名义上的妈了,可别在这儿攀关系。我告诉你,没用!”唐辰说着就将人推了出去。
陶云圣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的姑娘,伸出手摸了摸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彦子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陶云圣轻轻地拍着姑娘的脊背,慢慢地哄着。
唐辰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姐姐哭了,更何况是这种埋头大哭的哭法。唐辰怕人整个哭伤了,走过来有心想要劝一劝。
陶云圣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说道,“让她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唐辰犹豫着点点头。陶云圣也不说话,只拿手轻轻地顺着姑娘的后背,以防人哭得背过气去。过了好一阵儿,彦子瑜才算是渐渐止了哭声。
“没事儿,都过去了,以后就都没事儿了。”陶云圣一边顺着后背,一边安慰,伸手拿纸巾擦了擦姑娘满是泪水的脸。
“哎呀,你看看,多漂亮一姑娘,哭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不哭了啊!好宝宝!”
彦子瑜一听不光不哭了,一下笑出声来,“我本来就岔气儿了,你可千万别再逗我。”
陶云圣和唐辰两个人见彦子瑜终于是不再哭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你去洗把脸吧,我们在这儿等你。”陶云圣将人推了进去。
“这还是我小学之后,第一次见我姐哭得这么厉害。平时,她可是吃苦、受伤都不带掉一滴眼泪的主儿。”
“你姐这是真的伤了心了。胳膊受伤拉不了琴,这对于琴师来说本就是一道打击。更何况这个打击还有自己母亲的手笔。再一个……我说句冒犯的话,那位也没把她当做亲闺女吧。”
唐辰在一旁听着好半天才回道,“正好,我姐也不缺她这个样儿的妈。她不心疼,我妈、我姥姥心疼,我们不缺她那点儿假惺惺。”
“你这说的是气话,你是没事儿。可你想过,你姐姐小时候受了委屈、难受了、想妈妈了,她是怎么扛过去的吗?就她这个性格,肯定没和你们说过,指不定背后忍了多久才硬生生扛过去呢!现在这股子委屈发泄出来也好,不然以后憋久了,难免伤身伤心。”
“师哥,你怎么知道的啊?”唐辰看着陶云圣好奇地问道,“我姐和您说过?”
陶云圣摇摇头,“没说过。但是,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相似的经历,小时候想家、想父母,但是没用,久而久之也就不想了。所以我算是感同身受。”
说话间,彦子瑜已经洗好脸收拾好自己出来了。除了眼睛还红肿着,其他的倒也看不出来。
“好了,不伤心了吧?”陶云圣问道。
彦子瑜朝两人笑了笑,摇摇头,长叹一声“不伤心了,以后都不伤心了。前尘往事具都忘了。”
“别都忘了啊,都忘了,我怎么办啊?”陶云圣笑着说道。
唐辰一听,立马接话道,“欸,欸,欸!我这个娘家人可还在呢啊!师哥,您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
“成了,你们两个不用逗我了。我这回是真没事儿了。”彦子瑜笑着拍了拍弟弟,“你们今天带我来,应该不止这件事情吧?和这个月的戏有关?”
陶云圣闻言眉头终于解开,“你瞧瞧,看来是想开了。这都有心思问这个月演出的事儿了。”说着顿了顿,“你这不是胳膊受伤了嘛,师父这边刚好有位琴师能顶一下。等你什么时候胳膊好了,你再拉琴。这两三个月,你就跟着一起准备行头,文场不行那你就跟着武场的家活。你看成吗?”
“可以啊!我还担心要是两三个月不碰这些,手生了怎么办?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个手动不了,容易耽误事儿就成。”彦子瑜赶紧说道。
“我们不担心,放心凡事儿有我们呢。那……咱就这么说定了?”陶云圣问道。
“嗯,说定了!”
“姐,你一会儿是不是就得回学校了?我送你过去吧。”唐辰在一旁开口问道。
彦子瑜摇摇头,“你们两个还有演出不用管我了,我坐公交也是一样的。”
陶云圣看了按时间,确实一来一回时间很紧,“那我们就不送你了,我一会儿得去和孟哥他们会合了,明天的飞机,今天晚上大伙儿一起走。”
“那你自己小心,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是毕竟国外不比国内,那边温度高,蚊虫少不了,过带点儿清凉油之类的。”
陶云圣点点头,“放心吧,我们都是一起的,况且也有当地的翻译和工作人员。也就两天没事儿的,回来我就跟着排戏了。”一边说着伸手,一边伸手捏了捏姑娘的左手上的老茧。这是常年累月按弦儿留下的,五个手指和虎口总是有这样一层又硬又厚的老皮。
一开始小姑娘不喜欢自己的手上有这样一层老茧,总是想办法去掉,然后涂上一层厚厚的护手霜,好像这样老茧就不会存在了一样。但是因为没有了老茧的保护,练琴的时候手就会疼。
在手疼和爱美之间,彦子瑜也像其他姑娘一样曾经左右摇摆。现在手上这层老茧,还是随着年岁和课业的增加,彦子瑜没时间理会,就任由它这样慢慢堆积起来的。
“这样的老茧,怎么会因为两三个月就没了呢?”陶云圣一边胡摸着厚厚地老茧一边说道。
“欸!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唐辰见状赶紧站到两人中间,“姐,我送你出去。”
陶云圣站在原地看着唐辰直摇头,等他回来,才又笑着用手点点唐辰说道,“你啊,用完翻脸不认人啊。”
“我这那儿是翻脸不认人啊,虽然说您是我师哥,但是要是想占我姐便宜,还得先过我这关。”
陶云圣看着唐辰舔了舔后槽牙,“成,我知道了。”说完绕开唐辰就往回走。
“不是,知道什么了啊?师哥,我是说认真的呢!”唐辰朝着陶云圣的背影喊道。
陶云圣回过身笑着朝唐辰挥了挥手,也没多说话扭头就走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不说啊?”唐辰摸不着头脑,直到晚上演出,唐辰经历过队长在后台的突然袭击之后,才明白过来,陶云圣说的“知道了”意味着什么。
队长走后,唐辰抱住自己的搭档哀嚎,“唔~~我再也不招惹师哥和姐姐了,这都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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