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功夫,乔斯年把前院的南书房改成了实验室。
靳云庭也知道了乔斯年不仅不会诊断病症,甚至连药材都认不全。即使如此,他却清楚如何处理能得到更纯净的药材,而且绝大多数是矿石类药材。
这一日,乔斯年带着青竹和丙叁在小院里熬硝,靳云庭难得回来的早了一回。
“你回来了,”剩下的交给两人,乔斯年脱掉罩衣搭在衣架上,手套扔进筐里,“今天怎么这么早!”
“父亲明日要走,晚上来用膳,”靳云庭走过去帮他解下帽子和口罩,“左叔和左诚也会一起过来。”
这一身淡青装束,靳云庭正在军医里试行,他没有严令必须穿戴。
目前,罩衣已经取代了学徒平日用的袖套和围裙,手套、帽子和口罩基本没人戴。
“这么快就要走,粉丝还没晾干呢!”
不用白矾也能做粉丝,除了漏粉的时候会断条、晾干的粉丝没那么透亮有光泽,但是吃着安心。
制做粉丝过滤生豆浆前的步骤和做豆腐差不多,过滤后洗出的淀粉乳倒入缸内,沉淀,倾去上层清液,再加水搅拌、洗涤、沉淀,最后用布袋滤取淀粉,晒干至六成就可以制作粉丝了。
提起粉丝靳云庭嘴里就泛甜,这几天厨房一直在做绿豆粉丝,过滤出来的豆渣都被送去大营的伙房做了馒头和豆沙饼。
还有豆芽,虽然绿豆比黄豆价格贵一些,一斤绿豆产出的豆芽却近乎是黄豆的两倍,冬日里没有青菜倒是可以换换口味。
净手洗脸,回正房换衣裳,靳云庭给乔斯年整理衣带,问道,“昨日不是收了一些吗?”
昨晚他回来,乔斯年带着人在捆粉丝,为了方便取用,洁白透亮的粉丝用白线捆成了一束束。
“会不会太少,都没有二十斤。”乔斯年道,“中午凉拌、鸡汤、蚂蚁上树、蒜蓉,吃了有两斤吧!”
越说越后悔,乔斯年暗道第一次应该多多泡绿豆,不然也不至于做废一半后才出来这么点儿粉丝,完全没有反思自己不该吃。
靳云庭忍不住笑道,“早膳的胡辣汤里也加了粉丝,你是不是计划着晚上吃粉丝宴。”
“没有,”乔斯年拉着他去后院,“有个粉丝蒸肉,蘑菇粉丝煲,剁椒香肠粉丝。”
“还吃!”靳云庭语气里都是宠溺。
“吃啊,下次再给爹送!”乔斯年指着后院挂成排的香肠,“香肠差不多了,拿去再晒几天收起来,挂在通风、干燥、避光的地方,可以放四五个月。”
“粉丝也一样,可以放一两年。”
乔斯年的手伸向猪头,靳云庭先他一步取下,“还要什么?”
“红绳和白绳的香肠要两节。”乔斯年避开地上的蜂窝煤,“我来取。”
晚膳摆在正房,围着一桌人。
除了和靳谦靳琛一起回来的左雁归父子,孙道也也来了,还有见他回去换衣裳就寸步不离跟着他的简从,以及稍后提着点心和酒登门的冯县令。
“这桌菜倒是新奇,”吃完粉丝,简从夹走旁边的白菜肉卷,“柔润嫩滑,像银线一样,不知是何物所制?”
“嗯哼,”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什么都问,孙道也岔开话题,“香肠好吃,这几天镇上的客栈出了新菜色,就是用香肠做的,味道没这个好。”
“一会儿孙老和冯大人带一些回去,还有好几种味道,”乔斯年指着粉丝蒸肉笑道,“这叫粉丝,用绿豆做的。”
孙道也乐呵呵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冯远也表示感谢!
“绿豆清热解毒,消暑,利水。能治暑热烦渴,水肿,泻利,丹毒,痈肿,解热药毒。”简从道,“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失了药性。”
现世中医也有“药食同源,医养同理”的传统说法,指药物治疗与饮食调养的道理在根源上是一致的。
“药性没有失,有多少就不知道了,”毕竟绿豆粉丝也能抗菌抑菌、降血脂、抗肿瘤、解毒等等。
“公子凭一己之力让以前没人要的猪小肠四文钱一尺,猪大肠二十五文一斤,”冯远笑道,“屠夫杀一头猪能多得百十来文钱,谁不感谢公子。”
猪肉身上油脂最多的肋条肉也才三十二文一斤,大集的时候乔斯年问过,肥肉越多卖的越贵,按说大肠是不可能买到二十五文一斤的,“大肠怎么不论尺卖?”
“一尺多大肠就有一斤,都是生意人,没有一个傻的,”冯远与靳谦碰杯,“而且公子的小厮说大肠卤着可好吃了。”
“别人问怎么卤,他只知道几种香料,下午百味居的香料售罄,掌柜留下伙计第二天连夜走了,”冯县令意味深长道,“谁知道这一天是不是在等公子。”
等一天就走了,孙道也瞅一眼身边的简从,这位可是把他家当自己家住着。
“青竹心思简单,大人见笑。”
见他完全没把卤方当一回事,冯远向天拱手,“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冯某才疏学浅,到了这个岁数也不敢奢望升迁,只想把这边关小镇治理好,公子与烹之一道已入臻境,不知有何高见?”
现世,老子《道德经》第六十章有“治大国,若烹小鲜”,异世的圣人亦有“治大国如烹小鲜”。
乔斯年嘴角浅笑,任时空置换,沧海桑田,在历史长河中烨烨生辉的人总有相似。
在桌子下轻拍靳云庭的膝盖,制止他截去话头,乔斯年道,“冯大人太看得起斯年了,我不过是嘴馋,手里有点儿东西就喜欢折腾。”
“早上厨房买回来一只鸡,我眼里看见的是鸡心里想着的是粉丝鸡汤。然后是烧水、杀鸡、拔毛、备料,用多少水煮几分熟,粉丝何时泡软、何时下锅、煮多久,什么时候加调料、加多少,我会告诉尹铛头。”乔斯年接着说道,“尹铛头做鸡汤的时候会根据实际情况掌握火候,调整用量,做出可口的鸡汤。”
冯远回想自己三十年前孤身一人来到北境时的雄心壮志,之后的坎坷波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公子的意思是要有清晰而长远的规划和目标,什么时候做什么,怎么做都要清楚明白,并且实施的时候要灵活变动,不能生搬硬套。”
“反正做菜是这样!”乔斯年盛一碗山药排骨汤放在靳琛面前,这孩子不知道想什么去了,都没怎么动筷子,“要说会做菜,那也是尹铛头,大人若是还有疑问,可以叫他来问问。”
冯远失笑,“公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靳将军也算是冯某看着长大的,人品贵重,武艺超绝,与公子甚是相配。”
“拉着斯年唠叨了半天,你年纪大胃口小几口就吃饱了,我们可还饿着呢,”靳谦招呼众人,“来来来,喝一杯,这是冯大人带来的好酒。”
“这就不地道了吧,侯爷还比我大两岁呢,”冯远表示不满,话锋一转,看向简从,“这酒可比不得岁好,简神医以为呢?”
“大人言重,在下不过白丁俗客一个,略懂医理,承蒙错爱,当不得神医的称号,也喝不上岁好。”简从放下酒杯,悠悠道,“大人能出此言,想来是喝过岁好,听说市面上还没有岁好,不知大人从何处所得,简某也想去讨要一杯。”
这是冤家路窄吧,互相暗指对方有后台呢!
乔斯年埋头吃掉靳云庭往他碗里添的肉,觉得这一桌子人,要说有谁没喝过岁好,除了靳琛,可能也就这两人了!
(靳琛骄傲地表示喝过,而且比你们喝的都要好。)
“恐怕要让简神医失望,冯某位卑身轻,只能等到哪天岁好进了百姓家中好去酒肆买一坛尝尝。”冯远转头问乔斯年,“公子以为有没有这一日?”
听戏被点名,乔斯年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这样的酒水刚出现的时候也不是谁都喝得上。”
“冯爷爷等着就是,”靳琛脆生生道,“十年后六两银子就能喝一坛。”
众人大笑,只当他童言童语。
乔斯年唬着脸,“我就知道你想喝酒,等十年也没用,有银子你也喝不到。”
凭什么,十年后他都十四五岁了,还不让喝酒,靳琛越过乔斯年问靳云庭,“小叔叔,你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快告诉他,你十三岁截杀呼赤格和他的部众,你就偷偷喝酒了,祖父赶回来的时候闻到你身上有酒味。
这都是前世靳谦告诉靳琛的。
“十六岁。”靳云庭声音清冷,神色淡漠。
靳琛瞪眼看着主位上的靳谦,靳谦笑声爽朗,“哈哈哈哈,琛儿盯着祖父也没用,以后要听叔叔的话,哈哈!”
左雁归安慰靳琛,“小少爷莫急,那天你能独挡一面公子就不会管你了。”
简从端起酒杯挡住翘起的嘴角,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真是羡煞旁人。没过门的男媳坐在长孙上席,还把长孙交给他教养,镇北侯府也是有意思得很。
孙道也摸着胡须一脸慈祥,冯远默默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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