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风的伤没有个四五天是愈合不了的,也就是说,他们得在这里停留几天。
看了,这个小木屋,将会是他们未来几天的栖身之地了。
“晚饭交给你了,这里我打扫。”岳绮云利落地将长发挽起,从袖笼里取出一根碧玉发簪固定在头顶,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这间不大的木屋。
元烈靠在原木的门框,看着小屋里忙碌的苗条身影,心中被满满的喜悦充满。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和门扉照进简陋的小屋,穿着大红长裙的人儿在那微暗的光影中走来走去。窈窕的身影,给那寂寞的小屋平添了活泼的生机。
此时此刻,元烈忽然有种冲动,干脆留在这里,跟自己心爱的女人隐居在这世外桃源,一辈子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
闲看房前屋后的花开花谢,坐观天边的云卷云舒。
岳绮云却不知道元烈已经看得呆掉了,一心在收捡屋里的物品上面。
剑兰和赵嬷嬷那天走得匆忙,只带走了身上穿的衣物,把所有的日用品都留在屋子里,倒是方便了岳绮云。
润儿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隆冬季节,剑兰和赵嬷嬷居然在混乱中还带着不少衣物和皮毛过来。
岳绮云把赵嬷嬷和润儿留下的衣物用包裹卷了,由于她同剑兰的身量差不多,所以将她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最后留下了一件嫩黄色照影纱襦裙,还有一件天青色勾绣白色云纹的胡服。
收拾好了凌乱的衣物,她又看向那张用几片木板搭起的床。
因为屋子太小,这张临窗而放的木板床就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好在上面铺盖都是从王庭里带出来的上好的皮货,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看上去倒是舒适得很。
想着那皮毛上应该也是落满了灰尘,岳绮云将那些铺盖卷起来,打算拿出去扫扫尘。
怀里抱着满满的一堆毛皮,刚一转身,却看到门口杵天杵地的高大男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嗔怪地瞪了眼傻呆呆的元烈,叉腰道:“用眼瞪着就能吃饱肚子吗?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在岳绮云似嗔似怒的瞪视中,元烈从自己的田园梦中回神儿,挠了挠脑袋,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脚跟一转,拎着长刀走进了密林深处。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岳绮云又继续埋头收拾着小木屋。
掸干净了铺盖,又把屋里的尘土擦拭干净,没过多久,这间小屋就窗明几净了。
不得不说,剑兰和赵嬷嬷真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就那么小的一间小屋,居然垒了个简单的灶台。
清理好了房间,岳绮云换上了剑兰的襦裙,又走到湖畔把自己和元烈的衣衫清洗干净。
忙忙碌碌地跑进跑出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透了。
“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岳绮云依门而立,遥望着黑黢黢的密林,心中忐忑。
明知道这个绿洲并没有猛兽,也明知道这里除了他们两个就没有一个人类,可是岳绮云就是担心。
正在焦虑的时候,却看见元烈肩膀上扛着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猎物,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密林。
等候的焦灼立即变成了喜悦,岳绮云忍不住奔跑向密林边缘,乳燕投林般向着元烈冲去。
“依依,当心脚下别跌了。”元烈远远地喊道,脚下的步伐却是快了不少。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直到跑到了他的身边,岳绮云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样子脸红,羞赧地咬着唇,小声埋怨。
“未来抓这头鹿,差点跑出了绿洲。这家伙,太狡猾!”元烈拍拍肩膀上的猎物,略带得意地炫耀着。
岳绮云这才看清,元烈肩膀上扛着的,是一头成年的公鹿。
“有了它,咱们这几天的口粮就齐了。”估量着这头鹿怎么也要有百十斤沉,岳绮云算了算,足够他们吃到离开绿洲了。
“我去把它收拾干净,你先歇会儿,等好了就叫你。”元烈体贴地说道。
他们几乎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担心岳绮云大病初愈的身体,不由得为自己下午时候的孟浪暗悔。
岳绮云打了个哈欠,刚才紧张着元烈,现在见到他平安回来,岳绮云还真的感到眼皮发沉。
”去吧,回去屋里眯一会儿。“元烈道。
”好。“又打了个哈欠,她听话地向着木屋走去。
还好刚才将铺盖的皮子清理了一番,岳绮云躺在柔软的皮毛上,顿时感到了身的骨头都软了下来。
她也是真的乏了,眼睛刚刚闭上就睡了过去。
当元烈把肉烤熟,已经是玉兔东升。
洗干净了手脸,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湖畔的小木屋。银色的月光透过木头窗棂,洒在临窗的木床上。
安静的春夜里,只有岳绮云熟睡的呼吸声,满屋的月光好像也跟着她的呼吸荡漾。
不忍心吵醒她的美梦,可是看着裘皮覆盖下那瘦弱的身子,元烈摇摇头,坐在床头,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触感温润,他生怕自己手掌的粗茧划伤那吹弹得破的肌肤,手掌缓缓移动,抚上了她如云的秀发。
”依依,依依?”他轻声道。
岳绮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睡在母亲院子的碧纱橱里,每天清晨,都是在母亲温柔的呼唤中醒来。
“娘亲......”岳绮云依然闭着眼睛,低喃了一声,却把脸颊凑到了元烈的掌心,小猫儿一样蹭着。
那依恋的样子,软糯的声音,听得元烈的心一阵阵地疼!
这朵长在江南膏腴之地的娇花,生在名门的天之骄女,却被命运送到了苦寒的燕北,备受他和他的族人各种责难。
然而,这柔软如水,又坚毅如钢的女子,凭着自己聪慧和果敢,赢得了天下人的尊重。
自己,何其有幸,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
感动与疼惜同时充斥在他的心里,元烈轻轻地抱起她,让那娇软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胸膛。
“依依,依依。”元烈在岳绮云的耳边一遍遍呼唤。”醒醒了,吃完饭再睡,嗯?“
听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乳名,岳绮云倏地从美梦中清醒。
睁开眼,小屋里月光如水。
后背传来的温暖,鼻端萦绕着男人特有的阳刚味道,她猛然瞪大了眼睛。
”醒了吗?“元烈的声音在这样的春夜中,分外地醇厚温柔。“外面冷,加件衣服再出去。”
“元烈?什么时辰了?”虽然神志醒了,但是身体好像还不愿意醒来,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那样柔软,那样微哑的声音,如丝绒一样划过空气,拨动着元烈的心弦。
“都戌时了,起来吃了饭再睡吧。”暗夜中,响起他宠溺的笑声,让岳绮云分外地安心。
那种被人宠爱,被人照顾的感觉,让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心灵家园。
贪图着他给的温柔,贪图着他给的家的感觉,岳绮云放下了最后的心防,在这月光如水的春夜,彻底接受了元烈这个丈夫。
虽然荒漠的夜晚寒冷刺骨,但是绿洲因为有温泉的存在,这里的春夜温柔得醉人。
这样的夜晚,注定是属于有情人的。
在元震曾经避难的木屋中,他的父亲母亲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用炽热的肢体语言,共同谱写着永恒的恋歌。
三天后的清晨,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驰骋在克伦荒漠上。
马上的骑士,男子高大英武,女子娇美无双。
碗口大的铁蹄,踏碎了荒漠沉寂,身后留下了大片的沙尘。
马蹄起起落落中,金乌从东移到了西边。
玉兔跳出了云层,银灰色的月华,给疾驰的两人照亮了归家的路。
当朝阳再次升起,连绵不断的红色山脉出现在地平线。
“驭!”元烈勒住了缰绳,深邃的蓝眸紧紧地盯着远方,发际线紧张地向后动了动。
“至少有几万的人马。”照月也停下了脚步,岳绮云跟元烈并排而立,看着那边尘土飞扬,非常肯定地说道。
“司昆仑这是跟谁打仗?”元烈扬起鼻子,警觉地嗅着荒原上的气息,“只是两军对峙,并没有开战。”
空气中,并没有厮杀后的血腥味道。但是即便如此,他们隔着百余里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前方一触即发的战事。
“不好!”岳绮云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纵马而出,向着那两军对垒的地方疾驰而去。
元烈也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两人孤身前往克伦王庭,却被沙暴卷到了荒漠绿洲。这件事情,烈焰族人并不知情。
一定是烈焰族人认为他们遭了司昆仑的算计,这是帅兵翻过烈焰山跟克伦人拼命来了!
猎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根本不用元烈催促,拼劲了力,向着烈焰山东麓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烈焰山山脚,穿着岳家军特制盔甲的龙虎卫列队在两军阵前。
“司昆仑,你个老匹夫!”周郎将长刀出鞘,寒光闪闪的刀尖指着克伦人中军大声叫骂道:“立刻将我们大妃放回来,若是再敢推三阻四,某家的长刀就要收了你项上人头!”
“周兴邦,黑贼!”司昆仑被周郎将指着鼻子骂,不由气得暴跳如雷,“我说了多少遍了,元烈那小子早就带着岳绮云回去了,他们根本就不在我这里。”
“老匹夫,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周郎将反唇相讥道:“大汗和大妃于四天前翻过烈焰山后,就没了踪影!这烈焰山以西的地方,可不都是你司昆仑的地盘?”
“司昆仑大汗!”左贤王打马上前,用还算是克制的语气说道:“我元瑞同你也算是旧识,你听我一句劝,赶紧将我们的大汗和大妃交出来,否则的话,哼哼!”
元瑞冷笑连连,语气中浓浓的威胁不言而喻。
“元瑞小儿,老子纵横草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当我司昆仑是吓大的?本汗还为了元烈那小子专门开了汗王盛筵,元烈也口口声声地说要跟本汗做永远的朋友呢!现在他言犹在耳,你们就要对我们克伦族兵戎相见?真真的小人行径!”
“好你个老匹夫,满嘴的狡辩!”周郎将早就不耐烦了,他干脆高举着手中长刀,对着身边的龙虎卫大吼一声:“兄弟们,冲!活捉司昆仑老匹夫!”
“冲!活捉司昆仑!”李大龙也跟着虎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你们欺人太甚!”司昆仑气得须发喷张,也对着身后的克伦骑兵吼道:“给我杀!”
“哎呀,你们等一等!”元瑞眼看着战事无法避免,徒劳地在后面喊着,奈何他的吼声很快就被龙虎卫的马蹄声给掩盖下去。
两方的人马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
“周兴邦,你给我站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冲到了两军阵前,马上的女子一身大红长裙,一声断喝不算响亮,但却如炸雷一样落在了两方人马的头上。
“停下,停下!”周郎将看清楚白马上岳绮云的面容,连忙勒住了马头,对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龙虎卫大声命令道。
“我说司昆仑大汗,您都多大的岁数了,怎么还跟毛头小伙子一样莽撞?”元烈打马跑到司昆仑的身边,笑着打趣着脾气暴躁的老人。
“元家小子,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乍见他们遍寻不到的元烈夫妻,司昆仑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知不知道,岳家军都快把我克伦营地给掀翻了!”
“哎,说来也是凶险......”元烈将他们离开克伦王庭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在元烈安抚司昆仑的同时,岳绮云也将他们耽误归期的原因解释给龙虎卫和元瑞他们。
”总之,是我们烈焰人进犯了您老人家的地盘,小侄给您道歉了!“说完,元烈将姿态放低,不断地给司昆仑揖手赔礼。
“元家小子,这次是事出有因,我不怪你。”司昆仑好爽性子,听后抚须大笑道:“这可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喽,可是要还的!”
两下将话说开了,龙虎卫和烈焰骑兵簇拥着元烈和岳绮云向着烈焰山疾驰而去。
站住烈焰山的山顶,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岳绮云归心似箭,催促着照月一马当先地冲下山去。
“绮云,等等我!”元烈连忙追上,不羁的长发随着骏马的奔驰在烈日下飞扬。
回家,在那美丽的呼伦草原,在那静静的呼伦河畔,是他们的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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