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龙的神言》第三幕 绯红的公主Ⅴ

    纳因觉得有点儿冷。
    他跪倒在少女面前，手中紧握着那绯红的长裙，将其盖在了薇莉卡公主身上。
    就在刚才，他连滚带爬地冲入结界之中，那时，那个老人刚喝完心脏的最后一口鲜血，正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
    纳因没有犹豫，一拳将那老人揍翻在地。
    他的手轻轻触碰少女安睡的面庞，但是此刻，指尖的温度却又如此冰凉，冰凉得如此陌生，仿佛那曾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已经熄灭。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那被这个国家无数国民尊敬的王，那薇莉卡公主无比敬爱的父亲，过去曾无数次包容关照纳因的陛下，此刻，为何在啃食薇莉卡公主的血肉，又为何挖出了她的心脏。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纳因放轻了声音，他将女孩儿抱在怀中——他从未想过能够有一天能够这样将其抱在怀中，如今，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儿在他怀里沉眠，他害怕吵醒她，但那滚烫的泪珠却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女孩儿脸上。
    泪珠顺着女孩儿的面庞流下。
    纳因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喃喃自语。
    “对啊，我是神言者啊，女神大人说过的，只要我说的话，都会变成现实啊。”
    纳因忽地笑了起来，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让人忍不住兴奋。
    “公主殿下，不要睡了，起来了，公主殿下……”
    ——但是纳因怀里，那个女孩儿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薇莉卡，薇莉卡……你又在骗我对吧？对吧？！”
    就像上次一样，假装自己死了，害得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这次也一定是这样，在他怀中美如睡莲的女孩儿会忽地睁开眼睛，然后敲着他的头骂他。
    但是，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女孩儿的身体如此柔软，但她的身体又轻如薄羽。
    纳因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却仿佛在摇晃一个玩偶。
    “活过来！活过来！”
    纳因提高了声音。
    “我让你活过来啊！！！！”
    泪水涌入嘴里，他无礼地松开双手，任由公主的身体倚靠在自己身上。
    “我真是个笨蛋，什么神言者，什么神官，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吧。”
    他擦着眼角，可是那里的泪水根本止不住。
    他是如此无能。
    他又是如此无礼。
    在那镜月之森，他无法阻止发狂的翡翠龙，在这王城之中，却连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儿也救不了。
    “求求你活过来！不管你打我，你骂我，你怎么样戏弄我都好……”
    他的话语哽咽了。
    那个女孩儿安静地躺在他怀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了纳因肩头。
    那是本已病重的老人，如今老人容光焕发，隐隐有恢复青春之状。
    “你给我让开！”
    老人拉扯着纳因的肩膀，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竟将纳因从薇莉卡身边掀开。
    “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我再吃了她的头颅，吃了她的手脚，我就可以恢复青春，我就可以永生不死了！”
    那老人的面孔渐渐开始变化，他的额头两只尖角生起，黑色的纹路遍布他的面颊。
    ——那是魔族的象征，原本生而为人的老者，如今正向着另一个种族演变。
    如今，那个老人掀开薇莉卡的衣衫，一只手探入了那被撕裂的胸腔。
    “没错，以这王城所有灵魂为引，再加上至亲至爱之人只血，只要你将其吞噬殆尽，你就可以重获新生，成为我等魔族中的一员。”
    尤里提亚站在不远处桀桀发笑，人类的贪婪，人类的欲望，人类的丑陋，那一切都如此赤裸裸地展露在他眼前。
    祭品已然就位，阵法也开始运转，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放开她！”
    纳因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手在颤抖，黑色的火焰在他瞳孔中喷涌。
    纳因一把抓住那个老者的手臂，纳因手心黑色的剑刃伸出，齐刷刷地将那触碰到薇莉卡的手臂给斩断。
    “哇啊啊！！”老人捂住自己手臂的切口，厉声大叫。
    黑色的血液从那伤口中流出，老人脸色苍白，仿佛要死了那般。
    “你没有资格碰她。”纳因冷然看着那痛得嗷嗷直叫的老者。
    他的眼神如同死人，甚至看不到一丝感情。
    “混蛋！我是国王！你不过区区神言者，竟然敢，竟然敢阻挠我的计划！”
    老人大叫着，黑色的血液随着他的声音急速涌起，他的身形也随之变得巨大。
    黑色的血液融入结界周围的血液里，那堆积一旁的尸体不受控制地涌向老人，在这一刻化为了新的血肉，新的躯体。
    老人犹如一个快要撑破房屋的巨人，他哈哈大笑，感受着这新生的力量。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了！”
    那个怪物扬起拳头，狠狠揍向了纳因。
    “刷！”
    但只听得屋子里风声一起。
    尤里提亚细眯着双眼，他甚至没有看见剑光。
    但是那怪物的身体却忽地无法动弹了。
    “怎、怎么会……”
    声音在那怪物的喉咙里滚动。
    那怪物的眼珠子三百六十度不住转动，却依旧找到原因。
    数秒之后，他那老人的脸裂开一道缝隙。
    而后，成百上千的裂痕在他的身体上蔓延开来。
    犹如一尊巨大的瓷娃娃，却因轻轻落地而摔了个粉碎。
    纳因看着那支离破碎的老人，眼前却满是薇莉卡的身影。
    “公主殿下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在那王城的庭院中，纳因曾鼓起勇气问过公主。
    那时的公主，朱色的裙摆依旧迷人，尚还稚嫩的脸庞透着一丝可爱。
    那个女孩儿背过身去想了片刻，恶作剧地对纳因眨了眨眼睛。
    “你就这么想要知道吗？”
    “我、我就随便问问……”
    纳因吓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搪塞。“我最喜欢的，当然是父王啊。”
    “诶，陛下吗？！”
    “当然，父王又英明又帅气，你没看见父王骑在龙背上的模样，连我都被迷住了。”
    “什么嘛，这个根本不算。”
    “怎么不算，我说算就是算。”
    薇莉卡转过身来，敲了敲纳因的脑袋。
    她对纳因眨了眨眼睛，一脸自豪。
    “我们王国就是因为父王才如此繁荣，你是王国的神言者，一定要尽心尽力帮助父王哦。”
    “呜啊！！唔啊啊啊啊！！！！！”
    而如今，纳因将那个女孩儿紧紧抱在怀里，他仰头恸哭，却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