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赋》第六百零七章 将军威武

    元铁山的中军大帐里。
    庞宗被拿下来之后，原本是五花大绑的，但是现在，父子两人已经坐在了桌子上，开始和元铁山喝茶聊天了。
    反正在这个大帐里，以庞宗的武道修为，想要带着自己的儿子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算将庞宗的武器还给庞宗，恐怕也在元铁山这里招架不住一个回合。
    庞宗喝了一口茶，茶水味道也还不错，来自于秦岭深处的茶水。
    庞宗说道：“元铁山，你可真的是把儿子给养成了啊，现在你的儿子，已经能够出来独当一面了，大儿子如此，小儿子也是这样，估计你们家的老二，也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庞洪的心里略微有些酸楚，因为庞洪的战力，真的没有办法和元青比较，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庞洪就倒在了地上，若不是元青手下留情，庞洪必死无疑。
    曾几何时，大魏的庙堂之上，不少人都在讨论，到了未来之后，到底是大将军的儿子更加的有出息，还是元铁山的儿子更加的有出息。
    元青和元麟分别去了稷下学宫和万象剑池。
    日后注定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但是，庞洪一直都生活在皇城，拥有的政治资源，那是元家兄弟无法比较的，再加上元铁山只是依靠自己的强硬实力在苦撑，要说政治资源的话，元铁山还真的没有什么政治资源。
    结果，世道演变成了这么一个样子，两家的儿子，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分出了一个胜负。
    元铁山哈哈笑道：“说得这是哪里的话，坦白来说，青儿出去叫阵的时候，我在后面看着，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结果没有想到，你也上了年纪，许多时候力不从心，才让青儿给侥幸获胜了。”
    庞宗脸色铁青的说道：“元铁山，你少给我说这种话，元青的实力就摆在那里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元青能够将我拿下，所以你才不出手，让你的儿子好好地羞辱我一下。”
    “是也不是？”
    庞宗越是这样，元铁山的心里就越是乐呵，当然知晓，这一件事对大魏的大将军打击还是非常大的。
    元铁山徐徐说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刚才我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不管信还是不信，我都是真心话。”
    “只能说，我的儿子机缘造化比较好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已经成为我的俘虏了，应该交待出来的事情，恐怕也要好好得交代一下了吧。”
    “大家都是熟人，不用客气的。”
    这话一点都不假，以前，元铁山，大魏皇帝，还有庞宗，经常在皇城南门那个饺子馆里吃饺子，谁吃的饺子多，谁的本事就大。
    可事实上，谁的本事也没有多大。
    毕竟，三个人的饭量，还是旗鼓相当的，难以分出胜负。
    庞宗不怒反笑，喝了一口茶说道：“不得不说，你的茶水真的不错，市面上应该没有这种茶叶，虽然我喝了你的好茶，但我也不会给你透露出什么情报的。”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的。”
    元铁山呵呵笑道：“这个茶叶的确是不错，来自于云端之巅的手笔，听说是苏仪先生从秦岭深处采摘回来的。”
    “能够喝到这种茶叶的时候，在这个大争之世里，着实没有多少，从这一件事情上来看，你和我，还都是比较有福气的人。”
    庞宗的脸色非常的怪异。
    元铁山继续说道：“我也知晓，你如果当了叛国贼的话，你的家眷，一定会被大魏皇帝处死的，这才是你真正为难的理由。”
    庞宗不服的说道：“元铁山，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对陛下的忠心？”
    这一点，元铁山从来没有怀疑过，曾几何时，庞宗也没有怀疑过元铁山对大魏社稷的忠心。
    可事实上，元铁山终归是走在了大魏的对立面，出现了所有人都意料到了那种情况。
    当年的元铁山，对于整个大魏来说，都已经功高盖主，尾大不掉了。
    现在，更加直接了。
    庞宗的家眷的确都还在皇城里，只要庞宗敢在这里给元铁山泄露出来一丝一毫的情报，都必死无疑。
    诛九族。
    元铁山却这样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对天海州的战争胜利之后，你还是会被诛九族的？”
    “大魏皇帝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这个大舅哥，一直如此，难不成你的心里没数？”
    庞宗当下浑身冒出了冷汗。
    是啊，只要天海州的战争输掉了的话，庞宗横竖都是诛九族的下场。
    因为现在的庞宗已经没有主导权了，他已经成为了俘虏，成为了俘虏，没有选择的权力，自然也没有喊冤枉的权力，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当然了，只要天海州的战争是元铁山落败的话，庞宗依然会有军功，依然还是大魏的大将军，甚至，会将元铁山的位置，取而代之。
    不过这个大争之世里，庞宗成为武王也好，不成为武王也罢，总之都不容易。
    所背负的责任只会越来越重，或者说，位置越高，距离死亡就越来越近。
    还是太平年间的武王比较潇洒一些，就像是当初的元铁山一样，敢在殿前溅血，敢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修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武王府。
    大争之世里，别说是享受生活了，今天脱下来的鞋子，明天还能不能穿上，都还是未知之数。
    庞宗的心理出现了恐惧。
    元铁山道：“你就不要指望天海州的战争，你们能够获得胜利了。”
    “即便对方有五个天境高手，我也是丝毫不怕的。”
    “云端之巅对于大周的战争，眼下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东方明月亲自挂帅，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同时，这也意味着云端之巅的天境高手，可以过来。”
    “实话告诉你，眼下这里，只有我，以及正儿的师傅独孤信。”
    “两个天境高手，在明处，不知晓你们天海州到底有几个天境高手。”
    “可是，你终归没有抵达天境，只要我遇到了危险，我的正儿，立马就会派出麾下的天境高手过来救我，横竖，你们天海州必败无疑。”
    “皇帝让你率领你的大军过来，还不是让你们来送死的，用你们的死亡，来耗损掉天空战车与大地战车。”
    “给后面的王者之师制造正面撄锋的机会。”
    “你是一颗棋子，同时，也是一颗随时都可以放弃的棋子，难道，你的心里就不明白。”
    “当初我在大魏庙堂的时候，其实有没有你这个大将军的位置，那都是无关轻重的。”
    “让你当大将军，你还真的以为你自己是一个大将军了？”
    庞宗听到这话，火气越来越大，忍不住的问道：“元铁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上，元铁山也不介意把话说的更加明白敞亮一些。
    笑道：“其实我成为了武王，就意味着总管大魏的兵马大权，你这个大将军，实在是有些多余，不过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平衡一下庙堂之上的文武之争。”
    “或者说，大将军的位置谁当都是一样，只不过恰好是你而已。”
    “当初，我隐约记得，有许多老一辈的人，战功不在你之下，可是他们没有成为大将军，偏偏是你成为了大将军。”
    “你难道就不明白，你只是一个摆设。”
    “恰好，你这个摆设，在行军打仗这种事情上，也不算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尽管，你拿下了许多颇为艰苦的战役。”
    庞宗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不舒服到了极致，但是也没有脾气。
    因为元铁山说的是实话。
    大魏有没有庞宗这个大将军，还真的拿不出手，庞宗其实也是当世名将之一，只不过这个当世名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运气成分在里面。
    只能说，那个时候的许多将军们，很多一不小心都战死沙场了。
    庞宗是活到最后的一个人。
    不过那又怎样，庞宗依然是庞宗，在大魏的庙堂上，庞宗虽然弄权，可是皇帝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庞宗对于大魏，还是非常有贡献的，并且贡献还不小，因为庞宗的缘故，间接的解决掉了许多大魏皇帝不愿意亲自去处理的事情。
    这个时候，温若松死了。
    温阁也许不会散伙，不过已经没有了精气神。
    元派，元派已经不属于大魏庙堂了。
    庞炉，所谓的庞炉，在这个多事之秋，还真的跳进了火坑里面。
    当初大魏庙堂之上，三足鼎立的盛况，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这里，庞宗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然而有的人依然活着，明天的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世事无常，人生亦是如此。
    庞宗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自己到底图什么？
    当年眼红元铁山的武王之位，现在想想，庞宗就算成为了武王，他也只是庞宗，而非元铁山。
    人家活出来了自己的精气神。
    庞宗自己的精气神，始终没有得到全面的盛放。
    就像是花儿一样，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被六月飞霜给打了。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吧。
    不过，庞宗终归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说道：“不管你如何的对我进行旁敲侧击，我始终都不会说出来天海州的情况，这一点，你就不要想了。”
    “你我立场不同。”
    “年轻的时候，我始终都没有得意过。”
    “但我希望，我死了之后，能够在青史留名，后面的将军，也都知晓，我宁死，没有叛国，始终都是大魏的大将军，哪怕这一辈子，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获全胜，那又何妨，我的骨气在这里，我的气节在这里。”
    “生前我是大将军，死后，我亦是鬼雄。”
    元铁山愣住了，反问道：“难道你就这么笃定的认为，我一定会杀了你，即便你没有给我任何有用的情报，我也不见得会杀了你啊。”
    庞宗像是看开了，在元铁山这里落败，也不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毕竟元铁山当初，能够拿得出手的战役，还是非常多的。
    死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中，也算是保留了自己最后的骄傲和尊严。
    庞宗言道：“不怕的，因为你不杀我，会比杀了我，更加的让我难受。”
    “我若是死了的话，我远在皇城的家眷，兴许还可以逃开一劫。”
    “我若是活着的话，那还不如死了。”
    “只是有一点遗憾，我始终在武道修为上，以及军功战绩上，没有办法和你并驾齐驱。”
    元铁山沉默了，他知道庞宗这不是苦肉计，也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真的，庞宗此刻，心如死灰，只求一死。
    元铁山道：“不知道你还没有什么心愿。”
    说到这里的时候，元铁山看了一眼庞洪。
    庞宗也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问道：“你怕死吗？”
    庞洪是怕死的，每一个人都是怕死的。
    但是这个时候，庞洪是不怕死的。
    庞洪说道：“大丈夫应该战死沙场，岂能苟且偷生。”
    庞宗击节赞赏道：“不错，果然是我的好儿子啊。”
    “你我父子，共赴黄泉，也能有个伴儿，遗憾的是，没有看见你成家立业的那一天，我也没有抱上孙子。”
    说起孙子这个话题的时候，元铁山想起了颜夏语，颜夏语的肚子已经一天比一天大了。
    庞洪眼中有血泪。
    元铁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将你问斩了。”
    “不过你放心，天海州战役结束之后，如果我打到了大魏皇城里，你庞家的家眷，依然会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的死，依然可以萌荫后代，不是因为其余的缘由，就凭你的气节，就凭你我之间的交情。”
    “尽管，我们之间的友谊非常虚伪脆弱。”
    “可好歹，你也和我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
    庞宗无奈的说道：“元铁山，你要是继续这么说下去的话，我可能真的就要哭了。”
    元铁山淡然一笑道：“那你哭就行了吧，我等着看呢。”
    庞宗擦了擦嘴，说道：“我不能哭，临死之前，哭哭啼啼的，那算是个什么事情？”
    元铁山忽然间问道：“我就不相信你这么多年，可以过着安安分分的小日子，老实交代，你背后也没有什么私生子？要是有的话，我以后也会大大的照顾一下。”
    庞宗哈哈大笑道：“你猜。”
    元铁山明白了。
    庞洪也明白了，也还好，不管怎么说，庞宗和庞洪就算死了，依然有后人。
    元铁山叫来了龙辉。
    龙辉进来以后，看了一眼庞氏父子，一语不发。
    元铁山说道：“用我的天罡戟，将这两人问斩。”
    龙辉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两位龙骑军，将庞氏父子押倒了大帐之外。
    这会儿，陈煜，寄建功，等人都回来了。
    庞氏父子，在元铁山麾下将士们的眼中，身材高大，顶天立地。
    就算是死，也是站着死的。
    元铁山在这一对父子临死之前，也没有为难他们，能够亲眼看着这一对父子站着死，元铁山的心里也是欣慰的，起码见证了一个大将军，最后的光荣。
    龙辉手握天罡戟的模样，非常的英武。
    庞宗看向了周围，都是曾经的熟人。
    陈煜，寄建功，陆青山，徐病，姚谦峰，叶文天，齐冠洲，元青……
    这些人，曾经或多或少的都和庞宗并肩战斗过。
    虽然在庙堂之上的立场不同，可细算起来，终归都是袍泽，战友。
    陈煜端了一碗酒，走到了庞宗跟前，方头大脑小眼睛的陈煜，这会儿眼睛大了不少。
    有些舍不得说道：“将军这一辈子，顶天立地，以死为国，实乃我辈楷模，遗憾的是，当年还真的没有和将军并肩作战，只是远距离的协同作战，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可以和将军一起并肩作战一回。”
    “军中有着禁酒令，我们都没有将好酒带过来，就连着浊酒，也是仓促之间从地方百姓那里搜刮到的，还希望将军不要嫌弃。”
    庞宗看着陈煜，非常熟悉，也很羡慕，元铁山身边有着陈煜这等闻名天下的大军师。
    哈哈笑道：“这话说得就有些见外了，喝酒这种事情，不是看喝什么酒，而是和谁喝，以前和大军师也喝过几次酒，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事情，大家也没有真的放开了喝。”
    “想不到这临死之前，还能和大军师你喝上一杯，死的也不算是冤枉了。”
    陈煜心里有些苦涩，欣赏庞宗这个人，虽然庞宗的军功和政治成绩不算多么的出色，但是也没有犯过错误，大体上，还是辉煌体面地。
    庞宗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陈煜亦是如此。
    接着，武王麾下六骁将，依序和庞宗喝了一大碗酒。
    感情不算深厚，可突然之间，这么一个熟人，要离开了，心里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寄建功等人，心中也非常难受。
    即便他们真的不太喜欢庞宗这个人，可是他死了，他们心里真的难受。
    临死之前，庞宗看了一眼儿子，又对着元铁山点了点头。
    元铁山又对龙辉点了点头。
    龙辉扬起天罡戟，一戟落下，两颗大好头颅飞扬而起。
    元铁山说道：“将他们的尸体缝制一体，然后，挑选个日子，厚葬。”
    龙辉微鞠一躬，便带着两人的尸体下去了。
    元铁山伸了伸懒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场小雪，着实有些寒冷，不知不觉的，送走了两位故人。
    回到中军大帐，元铁山问道：“那浊酒还有吗？”
    陈煜道：“剩的不多了。”
    元铁山道：“全拿过来吧。”
    陈煜安排侍卫将剩余的浊酒全部带过来了。
    元铁山坐下，桌子上没有可以下酒的菜，但是元铁山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喝的还是津津有味的。
    曾经的少年意气，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剩下。
    “过山海，破城池。”
    “雾气沧澜，百鬼夜行。”
    “提枪破甲杀贼寇，转身回头佳人笑。”
    “三五好友吃饺子，春风不解流年殇。”
    “几度荣华富贵，却道人去楼空。”
    “他乡不解愁苦，故国满目苍痍。”
    “谁人不解风情，谁人放声高歌？”
    “将军白头不曾现，依稀还在少年时……”
    “秋风萧瑟，落叶成霜。”
    “归去来，来去归，五月小雪送离人。”
    “轮回来世，百变无常。”
    “唯今朝意气风发，剑指青天。”
    “唯此生气冲霄汉，百转千回。”
    元铁山喝下了最后一杯浊酒，索然无味的笑道：“曾经我希望成为一个读书人，结果那个读书人，不知不觉的走了，曾经我希望成为一个将军，可那个将军也走了。”
    “唉，我这一辈子，和他们的那一辈子，似乎也没有两样，心中遗憾，不得化解。”
    “却还要面对生活，面对甲士。”
    元铁山心里的难受，陈煜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只能安慰道：“王爷也莫要过于悲伤，世上的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起码我们都经历过了，也看到了不同的风景，不过话说回来，方才王爷即兴所作的诗词，虽然对仗不工整，韵味不深刻，可是仔细品味一下，都是中年男人的心语。”
    元铁山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读书人，哪里作的出来可以流芳百世的绝世篇章，只是自己偶尔，自娱自乐，以赋离殇。”
    陈煜说道：“接下来注定是庞宗麾下的将士们，抵消掉战车的威能，给那些王者之师铺开一条血路，然后两军，正面厮杀。”
    “却不知对方有几个天境高手。”
    “恶战，即将开始了。”
    “我已经布置好了四灵阵，布置好了七步必杀阵。”
    “就等着，一决雌雄了。”
    只要让大魏的王者之师元气大伤，那么对于大魏的战役来说，就可以一战定乾坤，此战决定了大魏的兴亡成败，也是元铁山和大舅哥之间最后的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