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照中华》第一零二三章 山外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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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四年三月开始的春闱,到了五月的时候,就部尘埃落定了。
    不光是那些科场失意的落第者们,已经离开了京师,就是那些科场得意的新科进士们,也到了吏部授官然后奔赴各方任职的时候了。
    崇祯四年春闱里的头三名,即高中一甲的那三个人,也就是状元左懋第、榜眼杨廷麟、探花宋时烈,仍然按照大明朝的旧例,进入了翰林院任职。
    其中,状元左懋第直接担任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榜眼杨廷麟和探花宋时烈,则担任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除了一甲进士及第的这三个人铁定要进入翰林院之外,二甲的一百多人可以通过朝廷举办的考试,进入翰林院担任翰林院检讨或者翰林院的庶吉士。
    但是能够进入翰林院的终究还是少数人,即便是二甲里的新科进士们参加了朝廷举办的考试,最终如愿进入的只不过二三十个人而已。
    说起来,翰林院并没有什么实权。
    明初的翰林院负责前朝历史的编撰与修订,元朝的历史编修完成之后,翰林院最大的作用,就剩下三个了。
    其一,是负责编修本朝的国史,尤其是前一任的实录和现一任皇帝的起居注。
    这个功能,是翰林院的第一职能,不过说白了,主要是起着一个档案馆或者说国史馆的作用。
    除了能够与皇帝保持着非常直接和紧密的联系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权力可言。
    其二,就是负责起草朝廷重要的政令与皇帝的诏书。
    不过,到了崇祯朝,翰林院的这个重要作用,如今已经被严重地削弱了。
    除非崇祯皇帝有特旨,比如说起草类似正旦大朝会上的那种面向天下正式公开发布的诏书、敕书,才需要翰林院这个熟悉前朝和本朝历史的部门出手。
    而其他的大多数时候,如今这位崇祯皇帝都是选择以上谕的形式,直接将自己的军令、政令发往天下各地。
    一开始,内阁、六部以及翰林院等负有起草圣旨、诏书、敕令的衙门口,都还不太习惯。
    但是几年的时间过去之后,眼下不管是内阁、六部,还是翰林院,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除了一些影响重大的朝廷政令之外,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再敢跟崇祯皇帝争夺圣旨的起草权和发布权了。
    当然,除了上面的那两个职能之外,翰林院还有第三个职能,那就是陪皇帝读书学习,亦即翰林侍读、翰林侍讲的职能。
    说到底,大明朝的翰林院就三个功能,首先是编撰史书,其次是起草诏书,然后是陪皇帝读书。
    在这三个功能之中,可以说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权力。
    特别是在当今这位崇祯皇帝继位之后,翰林院仅有的这三个功能,如今也只剩下了编撰史书这一个了。
    起草诏书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崇祯皇帝很少再让翰林院起草圣旨或者上谕。
    就是有些时候,不得已的情况下需要别人帮助记录、连缀成文,或者是帮助斟酌润色,这样的工作,也是直接由当值的中书舍人们来做了。
    至于陪皇帝读书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如今的崇祯皇帝跟历史上的那位可不一样了。
    不是说如今这位不喜读书,也不是说如今这位博览群书,已经不需要别人的指点了。
    而是说,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读那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之类的古书。
    翰林院在崇祯皇帝继位之后,先后多次上书,请求崇祯皇帝重开经筵日讲,让翰林学士或者已经闲得蛋疼的翰林侍讲、翰林侍读们入宫,为皇帝讲解四书五经方面的东西。
    可惜的是,但凡翰林院类似的上书,崇祯皇帝部都是留中不发,采取已读不回、不予处理的方法对待。
    久而久之,经筵日讲也荒废了下来,京师翰林院里的翰林侍讲、翰林侍读们整日无事可做,有的请了长假归家省亲,有的寄情山水吟诗作对,乐得逍遥自在。
    然而,眼下崇祯朝的翰林院,即便是处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可是它在天下士子们的心目之中,却仍然是在朝京官里最为清贵显耀的所在了。
    尤其是在二十四岁的宋时烈眼中,能够以朝鲜士子和崇祯四年探花的身份,如愿以偿地进入大明朝的翰林院,比起当初中了会元,都更让他感到高兴。
    至于崇祯四年春闱殿试的状元左懋第,还有殿试之后取中的榜眼杨廷麟,更是自从殿试结束了之后,就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之中。
    尤其是三十岁的左懋第,崇祯三年秋天才刚刚在山东中举,本来这次前往京师参加会试的目的,就是想先熟悉一下进京赶考的感觉,蹚蹚路子,以便为下一次的大比之年做足准备。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他不仅一举得中,而且殿试之后皇帝亲自录取的结果,更是完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在原本的历史上,左懋第运气也不错,同样是在崇祯四年首次参加会试就中了。
    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不管是会试的结果,还是殿试的结果,左懋第的排名都很靠后,属于三甲里的倒数,也就是同进士出身里的倒数。
    当然,这一回在礼部举办的会试之中,左懋第的表现也并不突出,在徐光启排定的贡士名单里面,他也仍然排在四百五十名开外了。
    然而到了崇祯皇帝亲自莅临的殿试之上,仿佛是冥冥中自有神助一般,左懋第从皇帝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的策论命题。
    即便是如此,已经三十岁的左懋第也很有自知之明,并非天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成为崇祯四年春闱最后的状元!
    与一甲三人的春风得意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殿试之后仍让排在三甲靠后心情郁闷的黄宗羲。
    会试之中,一向自视甚高的黄宗羲考了个五百名开外的名次,心情已是郁闷。
    到了紫禁城皇极殿里的殿试之上,因为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崇祯皇帝本人,二十一岁的黄宗羲心情激荡,虽然几个时辰之内就洋洋洒洒地写四五千言,可是不小心在数页卷面之上,出现了墨迹淋漓沾染。
    若不是明朝的历史上没有过因此而黜落贡士的先例,那么黄宗羲就危险了。
    就这样,一向自视极高、从不讲天下士子放在眼里的黄宗羲,在殿试之后,名次再次排在了后面,而且是三甲的后面。
    这个结果,让黄宗羲心情落寞,郁郁寡欢。
    崇祯四年五月初一的下午未时,京师内城东城崇文门内一处府邸的偏院花园里面,站着两个年轻人,一边看着连廊下的金鱼池子,一边有一句每一句地在说着话。
    只听其中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刚刚束发成人的少年,对另外一个满脸沉郁之色的青年说道:
    “兄长之才,人皆悉知!且不说兄长在国子监上舍之中一枝独秀,即令恩师这样的海内大儒,都对兄长赞不绝口!一次小小的科场失意,又能说明什么呢?
    “何况兄长又不是不知,科场之上数篇八股定输赢,而到了殿试之上更是一篇策论定输赢,不过是个进身之阶,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兄长大可不必如此郁郁不乐!
    “更何况,兄长今次以国子监生得与会试,并且一举拔贡,就是搁在老家浙江,也已经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科场得意了!”
    说话的这个少年眉清目秀,年纪还小,却也是一脸的书卷气,而说出来的话则更是少年老成了。
    那少年说完话,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语,片刻之后,只听那年纪少长一些的青年叹口气,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弟,然后又转过头,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金鱼,缓缓说道:
    “是啊!二弟这么说,倒是没有错!只是可笑我黄宗羲一向以才学自诩,以为精通经义,以致目中无人。
    “说到底,还是恩师说得对啊!从今往后,我兄弟须知,这天底下,一直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切不可得意而忘形!
    “且于科举一端,也并非二弟所说那般不堪!八股取士虽有改进之余地,然而一人若是八股也做不好,却也难说他有甚大才!
    “只观左懋第、杨廷麟,还有那位朝鲜出身的探花宋时烈,一个个就绝非等闲之辈!
    “此数人之道德文章,为兄也曾拜读,于文字,于论证,为兄都是钦佩的!即令精研义理的恩师,也是深以为然啊!
    “说来说去,总是才学不如人,经义不如人,稳健不如人!看为兄郁郁不乐,实是为兄心中愧悔不已,恨不能重来罢了!”
    在这处花园里说话的两兄弟,年长的正是黄宗羲,年少的则是黄宗羲的弟弟黄宗炎。
    黄宗炎已经十五六岁了,与他的兄长黄宗羲一样,同样拜在了其父黄尊素的好友刘宗周的门下,开始束发读书。
    而黄宗羲与黄宗炎言谈中提及的恩师,则正是现今崇祯朝的大理寺正卿刘宗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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