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行天下》第五百三十八章 种因得果

    听到“鹰嘴涧”三个字,已显露疯癫之态的潘飞宇如遭雷击。
    他一下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道:“鹰嘴涧……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早知今日,当初我又何必丢下最后一点善念,何必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又原地弹起,流着眼泪怪笑道:“萧兄,萧社长,我……潘某还是有用之人啊,请转告陛下,草民愿意戴罪立功,愿意一辈子留在报社,足不出户的在社长麾下工作,决不会再作恶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论起这天底下最懂报纸的人,即便算上萧社长您,草民也绝对在前三之数。只要陛下能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草民一定重新做人,唯陛下马首是瞻,不遗余力的为新政鼓呼……”
    涕泪交流的潘飞宇触动了萧靖的恻隐之心毕竟是多年的同事,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然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为潘飞宇求情,因为他的罪孽对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原谅的。
    鹰嘴涧曾是一个非常荒凉的地方。
    后来,有人偶然在那里发现了金矿,让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变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可是,觊觎金矿的人们很快就失望了。
    照例,朝廷将金矿纳入了官营,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整支队伍就从鹰嘴涧撤了出去,自此以后对那里便不闻不问了。
    后来,有人不信邪非要去试试,结果才待了几个月便铩羽而归。
    不是大家不喜欢金子,而是鹰嘴涧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据灰头土脸跑回来的人讲,那里的地质结构十分复杂,山石塌方几乎是家常便饭;一旦下雨,只要雨水稍微大一点,当地立马就会发生山洪,正在干活的人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冲走。
    而且,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那破地方还有瘴气和数不尽的毒虫很多前一天还在跟你一起劳作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再也起不来了,还有人干着干着就突然倒下了……
    这样可怕的场景几乎每几天就上演一次,天长日久的就没有人愿意留下了,连看管劳工的管事都哭着喊着要跑回来。
    再加上当地产的黄金品相一般,其价值相对低些,过了段时间人们也就把这里遗忘了。
    可是,总有人会惦记上这些金子,赵王就是那个选择铤而走险的人。
    为此他曾强征了不少流民,但这些人逃散和死亡的速度实在太快,后面抓人又越来越难,他不得不打起了别的主意。
    于是,潘飞宇的报纸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
    他在报上再三遮掩工作的地点,又许诺了高额的报酬,吸引正在找活干的人;在镜报的影响下,即便不识字的人也知道拿着报纸找人帮着看看有什么零工,结果这些人很快就被潘飞宇的广告所吸引,继而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成了金矿工作的应募者。
    据粗略的统计,看到潘飞宇的报纸后去了金矿的多达三百余人。
    最后,除了一些历尽艰辛逃出来的人,死在矿上的人占了近九成,其中很多人甚至尸骨无存。
    萧靖曾亲眼看到即位不久的邵宁在此事最终被证实后的愤怒他咆哮着把砚台从龙案上丢了下来,又一脚踹翻了身旁的花瓶,还发着誓定然要把那小子绳之以法。
    在萧靖看来,那时的邵宁充满了遭到欺骗的感觉潘飞宇出走单飞是小事,可他亲手葬送了这么多条生命,这便是背叛了大家共同的理想和曾经立下的誓言、将灵魂卖给了魔鬼,这样的罪行根本就不可能被赦免。
    见萧靖仍然沉默不语,潘飞宇作势要扑上来跪地相求;可惜,他刚有动作,外面守着的护卫就推开了门,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一下就让他动弹不得,再不敢有什么动作。
    半晌,几乎瘫软在地的他无力又苦涩地道:“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萧靖摇头,语气坚定:“不能。”
    一时间,屋里能听到的只剩下了潘飞宇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浑身颤抖的他才扶着墙壁站起身子,惨笑道:“那好吧。”
    说着,潘飞宇强自支撑着坐到椅子上,用几乎拿不住筷子的手勉强吃了几口菜又给自己斟了酒,问道:“我会怎么死?”
    “你做的那些事堪称罪大恶极。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按律应当弃市。”萧靖平静地道:“不过,大家毕竟同事一场,陛下又是个念旧的人……虽然我们没商量过,但依着陛下的性子应当会有恩典,至少能让你走得体面些。”
    “那好吧。”潘飞宇将杯中酒一口饮干,又倒满酒举杯向着萧靖道:“这也算是全了咱们的情义,潘某这里谢过萧兄和陛下了。”
    说罢,他又喝掉了满满一杯酒。放下酒杯,他摇头晃脑悠然地道:“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数。种因必然得果,是我不该贪这场富贵啊。若我能安守清贫,这会或许仍在陋室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至少性命无虞。
    若我能留在镜报,以邵宁和你对老兄弟的优容,我应该会是个小有名气的记者,过着顿顿有酒有肉还能安家置业的舒心日子,弄不好还能讨个大户小姐为妻,过上我贫寒的时候最期盼的那种生活……
    唉,我还说这些干什么,吃菜吃菜,吃一口少一口喽!至于酒嘛,我已经喝了两杯了,这第三杯就先留着,万一一会还有酒呢?哈哈……”
    他的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
    一位内侍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看到萧靖,他恭敬地施礼道:“侯爷,咱家是奉旨来给人犯赐酒的。您若是还没聊完,咱家就在外面等一会,想必陛下也想知道这人会说些什么。”
    萧靖看了眼盘子上的那个酒壶,闭上双眼道:“不必了,我已经聊过了。后面就麻烦公公了,我先走了。”
    “恭送侯爷!”
    萧靖在内侍尖利的声音中迈步走到了屋外。
    回头望去,只见仍在大吃大嚼,似是没看到那壶鸩酒。
    萧靖扭过头去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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