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茂密树林里,无数低矮巨大的橡树扭曲盘绕,编织着向外摸索的粗壮枝干。奇异蕈类散发出的磷光,稍稍让这个似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拥有了勉强支撑视觉的亮度。身穿灰色睡衣的男孩赤裸双脚,张惶无措地站在林间的一小片空隙。
“又是……这个怪异的梦吗?”
天生神异的阴阳眼,让他不至于因黑暗和复杂的环境而过于惊慌失措。但是,因入睡而陷入休眠的理智,却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回想起整个过程的前因后果,并由此带来一种违和感和对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这毫无参照对象的诡异梦境中毫无意义,男孩猛然惊觉自身异常的心理状态,理性迅速占据上风。
“不对,这种心情,并不是我在入睡前想要保持的。我是云承宇,是这个未知世界的探索者。”
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情况——我如是想着,暑假潜修的成果体现出来,我的内心逐渐平静,灵台由混茫恢复为清明。
按照那位前辈的笔记,这是一片被施加过魔法的树林。据说有一种名为“祖格”的隐秘而又鬼祟的小型智慧生物,就生活在这些由纠缠扭曲的树木所构成的通道里。这些家猫大小的东西浑身长满了棕黑色的毛,骇人眼珠的数目通常在6到9左右,在黑暗中发出惨绿色的荧光。
传言祖格出没的地方总会出现某些无法解释的怪事与人口失踪案件,但是留下笔记的那位前辈特地注明它们并不能离开梦境世界太远。不过,对于身在梦境世界的我,这段话所暗示的信息多少让我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我该往哪边走呢?”
心知驻足原地并不会带来任何想要的信息,在昏暗的磷光中,我一面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那些由巨大树干组成的复杂通道里,一面按照事先记忆下来的方式发出拍打的声响,并时不时停下来聆听可能的回应。祖格的语言使用拍打来表达意义,尽管它们的喉咙里也有发声器官,那种古怪声音却不是人类能够模仿的,所幸这种声音更多是用做辅助。
那些生长在林地里的怪诞蕈类,为我提供了通往未知目的地的指引。在某些树木稀疏的地方,这种奇异的真菌生长得格外茂盛。黑暗中荧光构成一条断断续续的河流,最终汇聚成了一片广阔的灰绿色湖泊,隐隐带着不祥的险恶意味。
这时,我散开的神识敏锐地察觉到有许多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这就是祖格了吧。在看到它们怪异的惨绿色眼睛之后,我花了点时间才分辨出它们那细小且皮毛光滑的棕色轮廓。祖格们从隐匿的地洞与蜂巢般的树干中蜂拥而出,拥挤在这片区域里,直到整片被微光点亮的区域都充满了它们活跃的身影。
某些较为野化的祖格凑到我的身边,摩挲着我的裤脚,甚至还有一只似乎颇为胆大地从树枝跳上我的肩头,轻轻地啮咬我的耳朵。由于傅洪法师傅的训练,我的身体霎时间如开弓般绷得紧紧的,几乎要本能地施展拳术,但这些活跃的成员很快便被看上去更加年长的祖格管束起来。
我必须承认,尽管这段时间修行有成、神魂壮大,和祖格们的交流对于我来说仍然非常吃力。祖格们的沟通方式与我所熟知的那些语言迥异,虽然我对祖格语——这种纯粹的“口语”——和汉语之间的转译,记忆得十分清晰,但实际应用的难点在于及时注意到拍打的动作和节奏的同时迅速领会其意思,以免因缺失重要信息而无法成句。
“贤者议会”,是这个词,笔记中提到过的,祖格中的领导组织。一只年纪非常大的祖格耐心地说了两次。我注意到,那些年长的祖格们对我这个外来者似乎很友好。我想这或许和那位云家先祖有一定关系。
在生涩地用祖格语向对方询问后,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名为XuanYang——估计是写作“玄阳”——的道人,即便是在梦旅者——籍由做梦漫游奇境的冒险家——中都是一个相当传奇的人物。那只上了年纪的祖格说到这里时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我,尽管玄阳道人坚持不愿称自己为神,在它们这些梦境世界的居民眼中,其阶位却等同于梦境诸神。
贤者议会为我提供了一瓢发酵后的树汁——这种树汁是祖格们从某棵与众不同的大树上提取出来的,据说过去某个月亮上的存在朝梦境世界扔下了一颗种子,后来这颗种子便生长成了这棵它们用来酿造汁液的大树;玄阳道人留下的笔记中对此有详细的记录,包括如何运炼神魂以更好地吸收其中的精华。当我按照仪式隆重地喝下树汁之后,一场非常怪异的谈话便开始了。
我首先向他们询问的,是来到这个梦境世界的原因。以现有的情报来看,我基本上可以确定,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尽管其存在形式和基础尚不明确。那么,最值得怀疑的,无疑是我作为一个清醒世界中的生灵,来到此地的缘由究竟何在。
“为什么会在梦中来到这里?毫无疑问,尽管你远远不如你的先祖那般强大,你的确是一个天生的梦旅者。据我所知,像这样家族传承的梦旅者天赋并不罕见……”
贤者议会中的两名成员慷慨地解答了我的疑惑。这些小东西知道许多梦境世界里的隐秘,也知道些许有关清醒世界里的事情——按照笔记中的说法,是因为这片林地中有两处地方与人类的世界接壤。不过玄阳道人特地警告后人,万万不可以梦中意念凝聚之阴神前去窥探,甚至连阳神未修炼至圆满者,都有神魂迷失、重入轮回的可能。
于是我向这些祖格表达了我的感谢,而它们则友善地拍打回应,并再次送给我一瓢用月亮树汁液发酵而成的琼浆供我随身携带。至于我应该如何开始作为一名梦旅者的探索,那位年长的祖格建议我穿越这片遍布磷光真菌的树林,前往另一侧坐落在勒瑞安山下的哈提格、尼尔与乌撒三个小城镇。
徒步穿越茂密的森林耗费了我不少的时间;我想,倘若不是暑假修行让我的身法有所精进,或许这些阴森诡异——尤其是对遁术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压制——的植被,将会让我再花费多上三成的工夫。所幸的是我没有遇到任何笔记中提到的危险生物,而且突破后的命功修为也让我的身体能够坚持一口气走完这趟旅程。至于为什么梦境中的身体会和现实中同步,我也搞不明白。
当我来到林地边缘时,天边的朝霞正泛起一抹微光。斯凯河的流水自山坡奔涌而下,农舍烟囱里冒出来的烟雾正从河道两岸的肥沃平原上缓缓升起。我凝聚目力,远眺前方,入目所在是乡间常见的树篱、耕作过的田野,以及用茅草铺盖的屋顶。
和那片阴暗不祥的森林不同,这幅景色意外地让人有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随后我意识到,这些在清醒世界也可以见到的事物,不经意间稍稍改变了我对梦境世界的认知。
我轻轻地合上双眼,沉浸在林间各种植物交融的气息中。再度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卧室里的天花板。按照往常的经验,下一次进入梦境世界估计又是半个月后。
记得在当时醒来之后,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看向腰间,祖格们赠送的那一袋皓月琼浆,并没有随着我的苏醒而来到现实。我应该将它们装进随身空间的;必须承认来自域外的[数据删除]确实有着神秘莫测、无法估量的伟力,甚至连随手而为的作品都能有“永恒”的特性。
我原本预计下一次梦境的日期是27号或者更晚一些,在大霸星祭结束之后的某一天,但是它却在24号的夜里悄然来临。这天的冷兵器格斗决赛让我筋疲力尽——二度交手的查乐,以及另一位实力强劲的选手,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因此,怀着获胜的喜悦,我很快就陷入了深层次的睡眠——我说过的,我的蛰龙睡功修炼得不错——然后意外地再度来到这个睡梦中的世界。
在那片被施加过魔法的树林的东南面,靠近斯凯河汹涌而下切割出的蜿蜒峡谷,有一片乱石林立的陡峭丘陵。那些峡谷与山坡太过幽深和陡峭,不适合任何作物生长,只允许山脚下河水奔流着的肥沃平原上那些淳朴善良的农民在那里季节性地放牧家畜。
身穿白衫的男孩,在林地边缘悠悠醒来。明媚的阳光穿过林荫的缝隙,温柔地照射在湿润的破旧石阶上。橡树绿叶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似乎是被昨夜的雨淋湿,透着生机的青翠随风摇曳。
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动机驱使下,男孩迈开腿,悠游自在地漫步于斯凯河的河畔。这段路程估计有十多公里,沿途风景优美:圆木搭建的小屋零散地分布在山腰上,铺着石板的小径弯弯曲曲,不时偏离陡峭难行的河岸,将他领进一片冷杉林,或是穿过一个不甚险恶的小山谷。
随着男孩一步步往下走,树木逐渐变得稀疏,道路也愈加的开阔平整。温馨的农舍坐落在两旁,田野里不时闪过劳作的身影。他在一户人家前的井口边稍作停留,用英语向主人讨了杯水——某种思维结构开始活跃,这是否意味着梦境世界和清醒世界有着联系?但那一部分不久后便沉寂下去,这方面的思考也因此停止。
在另一处人群忙碌的农舍边,男孩试着向其中一位农夫打听一些关于诸神的事情——这是由于“诸神”这个词在脑海中忽然浮现,但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摇了摇头,垂至佝偻肩膀上的铁灰色长发随之摆动。
然后,男人与他的妻子在胸前比划着什么——这应该仅仅是某种无关紧要的仪式,但是,为什么他们手指运动的轨迹,看在眼里,却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男孩感到有点恶心,仿佛自身就要沾染上肮脏的污物,可又弄不明白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源是什么。
“旧印,那是旧印……”
恍恍惚惚中,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说不清来源是自己还是另有其人;但这已经足够了。我的理性思维被唤起,自我意识已然恢复,当下便向这对夫妇道谢。对方指出了通向尼尔与乌撒的道路,然后我和他们二人就此别过。
在接下来的行进中,我不住地思考着:为什么我会在九月份的这两次梦境开端时失去意识?等到中午的时候,我已经走在尼尔城内一条宽阔的主路上,然而依旧没有就这个问题想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站在炎炎烈日下,我仔细地考虑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首先,我没有这个世界的货币,我需要用随身空间里的财物去换取一些;其次,我想要得知的那些神秘知识,恐怕并不能像某些奇幻里那样通过到酒馆装老成来获取,而是仅仅被少数“专业人士”所掌握的。
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我决心找到那座精美绝伦的落寂城市。我的祖先玄阳道人遗留下的书中,着重地提及了“伦道夫·卡特”这个名字,以及由他的梦境衍生出的城市。根据记载,1928年10月7日,五十四岁的卡特从世人的视线中消失了,此后玄阳道人便将我得到的那批书籍存放在洞府里,尔后一去不返,也没有传回更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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