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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木布泰做了一个梦:雄壮威武的额哲葛,带着她放马扎鲁特草原。骏马风驰电掣般越过山坡、林地、海子,最后停在了安宁祥和的天鹅湖边。湛蓝到让人眼晕的湖水中,天鹅优雅地徜徉游动,像白色的精灵在宝石间飞舞;湖边绽放的山杏花,盛开十里如山如海…
澄净清亮的天鹅湖,像少女纯真无暇的眼睛;红无边际的山杏花,像出嫁时鲜艳的玛瑙珠帘;天鹅留在湖中的浅浅水痕,恰似少女眼中那抹淡淡的忧伤…布木布泰贪婪呼吸着山杏花香,在草丛花海间肆意欢笑。
额哲葛看着女儿,笑意中充满慈爱。他严肃而又深邃的目光,缓缓望向天鹅湖背后。他说过,当罕山的杜鹃花,开满十二个年头,他美丽的女儿就会远嫁他乡。今年,杜鹃花开放的更加浓烈艳丽,如天上太阳般火红,照亮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布木布泰忽然找不到父亲,惊慌失措之际,罕山之中,远远传来额哲葛吟唱的‘乌日图道’。高亢的声调中,有父亲淡淡地忧伤;舒缓的旋律里,充满了父亲的祝福…
布木布泰泪流满面,在悠扬的歌声中,迎着天鹅湖的微风,慢慢闭上了眼睛:额哲葛,女儿要走了。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能回到这美丽的草原,可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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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雅的杏花香味,伴着丝丝凉风,悄悄将安睡整夜的蒙古王女吹醒。布木布泰用拳头揉了揉眼睛,湛蓝澄净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缥缈的水雾在湖面流动,几只天鹅正骄傲地扬起头颅,密密麻麻的杨柳树间,红团似锦的杜鹃花正肆无忌惮地绽放…天鹅湖?
很快,少女便笑着拍了拍脸颊,自己在大明京城。因为天鹅湖不可能看见窗户,而且用华丽的丝绸,制作两人高的落地窗帘,恐怕连科尔沁台吉都做不到。但这窗户…好生奇怪,怎么做这么巨大,这是门还是窗户?汉人晚上睡觉都不关门吗?这也太狂野了吧…
再看看身上的长袍,已经换成了奇怪的汉人丝绸内衣,原本高耸的头发也被打散随意披在肩头。那苏沫儿正睡在床榻边,嘴边流了一大摊口水,想来这一路上累坏了,布木布泰会心地笑了笑,不准备惊扰她的美梦。
身下软软的床垫,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就像厚厚的大草甸子;绣满各色花朵的薄被,被踢到了床边。抱过来细细一闻,除了自己的少女幽香,就是淡淡的杏花味道,没有额赫说的那种臭男人味道。布木布泰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布木布泰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陌生的四周,屋里稀奇古怪地用具,屋外可以看风景的巨大平台。这便是以后自己要生活的地方了吗?好像也不坏,就是有点像个巨大的鸟笼…
睡了一夜,消除了不少旅途的疲乏,中暑的感觉也消失不见。布木布泰慵懒地展开双臂,正要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却听见门外一个公鸭嗓音猛然响起:“不是木头,起床了,太阳都照屁股了。”
受惊之下,一丝痛苦神色爬上了布木布泰的俏脸,两滴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小公鸡乱叫什么不是木头,我叫布木布泰…哎哟,腰拧了,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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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王女奇怪的扭腰造型,幸灾乐祸的朱由检笑得直打跌。信王极没形象地甩掉眼泪道:“不是木头,昨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晕倒,今天又把腰拧了。看来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布木布泰狠狠剜了朱由检一眼,撅着嘴巴没好气地说道:“再说一遍,我叫布木布泰。蒙古人只相信长生天,看什么黄历。长生天会收拾乱说话的恶人。”美丽少女羞恼地模样,总是别有韵味。朱由检心神一动,不知怎的动了戏弄王女的念头。
朱由检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装作城隍庙的算命老道模样说:“老夫以天眼观之,姑娘眉间有一团黑气环绕,当中分明写了一个‘衰’字”。说完,信王又笑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布木布泰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意思,俏脸顿时黑如锅底。
刚刚被吵醒的苏沫儿,见自家小姐被欺负,立刻火冒三丈。当即蹦了起来横身站在两人面前,嘴里飙了一连串话语。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信王立刻后退三尺,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听孙传文说,这叫苏沫儿的侍女,终年都不洗澡,身上那个味儿额…当初在碉堡内,就差点没把他熏死。如今一闻,信王对孙传文的遭遇感同身受,对其深表同情…
找来医生推拿一番后,王女感觉背上松了许多。这时却忽然内急,王女想了想,便咬了咬嘴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们汉人…那个…在那里方便。”
朱由检心知肚明,却故意扣了扣耳朵说:“什么,说大声点?”
“我想入厕。”王女发飙了。两颗明亮的眼珠子里,都能看到火苗在燃烧。
朱由检强忍着笑意,轻咳两声,带着王女来到里间道:“这个叫蹲厕,边上那个叫坐厕,自己觉着那个舒服用那个。方便完后,用手拉一拉绳子,就有清水冲洗。对了,那个圆筒里装着卷纸,用来擦…清洁用的,边上垃圾筐用来装废纸的。”
信王正要出门,整人念头又起,他故意看着屋里的沐浴龙头,神神秘秘地说道:“那个东西是用来忏悔的。把扳手往右掰,神灵就能听到的忏悔,很灵验的。当然,如果没有忏悔的事,就不要随意触碰。”说罢,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两个少女面面相觑。
很快,守在门外的朱由检便听到一阵慌乱的尖叫声传来。他满意地点点头:哥哥说过好奇害死猫,经过本王试验果然是真的。呀,刚才说错了,应该把扳手往左掰,往右掰是出热水,那可是今天早上才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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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儿被烫伤了,脸上两颗大水泡晶莹透亮。但她坚持不使用任何药物治疗,因为这是她自小便养成的习惯。她认为生病是长生天的惩罚,作为虔诚的教徒就应该坦然接受,任何使用药物的行为都是对长生天的不敬。但朱由检对这个说法深表怀疑。
医官对拒不配合的苏沫儿毫无办法,只好把事情告诉了科学院的几个名医。结果,名医们纷纷出动,一路吵闹着来到了屋门前。这位自称不吃药也能痊愈的奇女子怎可放过,不扔进科学院里做实验…咳咳,进行药物治疗,岂不是暴殄天物?
谁也没想到,苏沫儿竟然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刀子横在脖子上,坚决不从。就连布木布泰的规劝也不起作用。失望的名医们告辞而去,苏沫儿跑到一棵树下虔诚的祷告,请求长生天的原谅。留下一脸尴尬的朱由检和满脸愤怒的王女,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朱由检拖过两把躺椅放在阳台,把遮阳伞竖好,又命侍女将早餐放在桌上,便对布木布泰做了‘请’的动作说:“先吃饭,看看这里的手艺正不正宗。我先休息会儿,昨晚和哥哥议事累坏了。”
炸得金黄酥脆的馃子,飘香的羊肉馅包子,只咬上一口便满口生津回味无穷,再来上一块酸甜的酪蛋子,喝上一碗浓香酥油茶,布木布泰觉得好日子本该如此。要是没有身边的那个可恶的纨绔,日子就会更加美好。
朱由检缩在躺椅之中,一只腿翘在扶手上上下晃荡,左手一杯果汁,右手拿着烟卷,正望着南海出神。丝毫没有关注吃得抚了抚肚子的王女。这倒让布木布泰有些不可理解,额赫说过的那些羞人之事,为何这个明朝亲王却好像丝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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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平常的日子就是如此悠闲?”布木布泰问道。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公鸡,从侧面来看还是不错的。比起明皇来说,也就逊色了那么一点点。但如果真可以选择,她情愿嫁给明皇,这样对科尔沁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朱由检将烟卷摁灭,喝了一大口果汁,并没有回答王女的问题。他指了指两人所在的房屋说:“这间房屋是尊邸一号,是科学院修筑的大明最奢华的三十套别墅之一。原本是我哥的私人别墅,但现在他把屋子暂时让我们住。”
朱由检不理会王女的眼中的疑问,示意她走上前来,然后指着丛间小径上,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道:“那个人叫朱鼐钧,原本贵为代王,封地在大同。后来阴谋发动叛乱,失败后被我哥丢在科学院当个花农。他一家子老老少少,如今都在这里自食其力。”
布木布泰吃惊地瞪圆了双眼,这种事在蒙古根本不可能发生。他父亲就亲手砍下了自己三个弟弟的脑袋,还霸占了他们的妻女,夺走了他们所有的财富。为何,明皇对叛变自己的人会如此宽容?
朱由检不紧不慢地说:“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所以把心里的那些权谋之术收拾起来,也不要妄想可以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当年我们两兄弟被李选侍虐待的时候,哥哥每次偷偷拿了吃食过来,都是紧着我先吃。现在,哥哥也从来没有把我摒弃在权力中心之外。汉人有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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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木布泰表情尴尬,慢慢坐在了另一张躺椅上,细细品味着朱由检的一言一词。秀美的小脸上,写满了重重疑问。自己到底道行不够,被信王一眼看穿,但他怎会对皇权没有丝毫的窥觑,这不可能,没有一个男人会放弃对权力的渴望。
朱由检看了看正在锄草松土的朱鼐钧,嘴角忽然荡起一丝笑容:“我知道,们都以为哥哥是个傻子。可是我敢打赌,只有极少数人能看明白哥哥的举动。们真以为哥哥,就只知道摆弄些新鲜玩意儿,卖弄些奇巧淫技?”
布木布泰明白,接下来信王要说的话,肯定事关一些大明的宫廷内幕。作为王女,对这些内幕自然不会特别有兴趣,这种事在科尔沁见多了。她只是奇怪,信王为何一定要告诉她?
朱由检看着满脸疑惑的布木布泰,收起刚才戏谑的笑容,正色道:“我知道想问,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就会掉脑袋,为何我会告诉这些。那是因为,我哥哥和皇嫂之间的悲剧。另外,的身份特殊。我会明确告诉一条红线,切莫越过!!!”
布木布泰很清楚,女人在政治斗争中的弱势地位。蒙古族的皇女贵妇,那个没有让人难以启齿的往事?只是她没有想到,信王会如此开诚布公的告诉她,关于明朝皇室的秘闻。
朱由检神情严肃地说:“和我都是棋子,是我哥哥手里两枚重要的棋子,但我不介意。我都知道,作为皇室子孙,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之前不也差点被送到辽东喝西北风。我们既然得到了天下的荣耀,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哥哥为了大明朝的安稳爬冰卧雪,几次差点丧命;为了保持朝廷关系的稳定,狠下心把皇嫂关进了冷宫;为了彻底稳固大明民生,不惜降低姿态,做那许多人不屑之事。我作为大明亲王,怎能袖手旁观?怎能只求当个太平王爷?
我承认对权力有很大的渴望,我不是傻子。但我绝对不会对哥哥有任何背叛之心。所以,这也是我对自己家人的要求,当然,现在还不算。只需要知道,切莫自持身份干预朝政。肯定想问,我为何如此?那得先知道我哥哥到底做了些什么。”
朱由检双手一拍椅背站起身来,指着南海说道:“走吧,我们去划船,到湖里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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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乌日图道,也就是蒙古长调。
额赫:古代蒙语母亲的意思,额吉也有母亲的意思,多用于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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