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帝唐》第四百三十二章:初露獠牙

    刚结束早餐没多久,李世民就不请而进。
    他默然的等着殷清风几人行礼,然后直接往楼上走。
    殷清风向月眉她们打了个眼色,紧跟了上去。
    到了楼上,李世民俯身向下喊道:“某与你家郎君有话说,且不要奉茶上来。”
    等李世民的身形隐了去,襄城歉意的对着其他人说道:“看阿耶的脸色,也不知他来寻哥哥谈些什么重要的事。”
    妮子甫一见李世民就吓了一跳,心中直道他来意不善。可等到李世民向下喊话,她又放下心来。
    毕竟与李世民生活多年,她心知,若李世民心中真存有一丝恼意,也断不会还能在意这些细节。
    于是,她安慰道:“他定是与郎君说什么机密话,生怕我们这些妇人听了去。”
    其他妹子将信将疑,但也说不出别的理由来。
    妮子又道:“现在这时分,想来燕妹妹也该起身了。鱼娘妹妹,你取来吃食,给她送去。”
    之前她和鱼娘想去捉弄燕娇淑一番,等见到人还在沉睡,只好作罢。可新妇承受鱼水之欢再辛苦,这般时辰也该起身了。
    这还是郎君身边无亲长,若是长辈在,燕氏可就失礼了。
    本来这事该月眉这个大妇掌持规矩的,但妮子见月眉似乎无知无觉,只好代为主张。
    鱼娘带着只有她和妮子俩人才能明白的笑容,端着食盘上楼去了。
    李世民进了书房,自己没坐下,反而指着椅子让殷清风先坐下。等见了殷清风要往陪客位落座时,他又道:“坐到你的位置上去。”
    殷清风一边揣测着李世民的来意,一边坐到书桌后面去。
    李世民见殷清风落了座,他提起砚滴要往砚台里注水。殷清风赶紧起身接过砚滴去灌上新水。
    殷清风不问也知道,李世民这是急于要他写什么东西。
    注水后,李世民又开始研墨。
    殷清风见李世民那副专注的表情,默默的等着李世民开口。
    对于人来说,书写前的研墨是一个集中注意力,将心境沉淀下来的一个过程,很少假他人之手来完成。
    李世民随着修身养气的功夫渐深,原先由李晋安来完成的内容,在听了爱妻的建议后,现在都是他亲自动手的。
    只是,现在李世民的心思完全不在研墨上。
    他的阿娘和爱妻的阿娘都是崇信佛家的,受长辈影响,他和爱妻对佛教多少也是深信的。
    佛家有众神。道家也有众仙。
    他与爱妻对殷清风口中的陈仙人不敢有半分质疑。
    他的阿娘和爱妻的阿娘崇信佛家多年,却不见众神现世,反倒是他以往并不在意的道家有仙人现身点化凡人。
    他昨晚与爱妻商议,不但要在长安城里、宫里为陈仙人建造道观,更要日夜信奉。
    陈仙人不但有恩于李唐国祚,更修养了爱妻的身体。乾儿他们也是陈仙人的再传之徒
    以前因为种种故作不知也便罢了,殷清风一再提及仙人,若他再不戴德感恩,怕是要恼了仙人的。
    陈仙人可以传授殷清风辅佐李唐,也可以点化他人毁了李唐。
    见墨汁已浓稠,殷清风干咳了一声。看李世民不为所动,他只好说道:“叔叔。”
    李世民停手,又淡定的拿起墨床看了看,“这又是阴沉木制成的?有什么用?”
    按理说,有了墨就应该有搁墨的物架,作为文房专用的墨床,应该不会晚于文道兴盛的宋朝,但史书的记载却很晚。
    宋初苏易简的文房四谱所述仅限笔、墨、纸、砚南宋末年赵希鹄的洞天清禄集将文房用品列为十项中无墨床成书于明初的格古要论又将文房用具分为十三类,也无墨床。
    到了明末,屠隆的考盘余事一书,列出的文房器物已发展到四十五种之多,且功能明确,已有了笔搁、笔床、笔船、墨匣、糊斗、腕枕,但也无墨床。
    直到满清,墨床才始见于记载,并从乾隆时期开始广泛流行和大量使用。
    遗憾的是,墨床在文房用具中的传世品最为少见,现代所见最早的为明代器物。
    殷清风道:“墨在磨后会湿润,乱放又易玷污他物若研后不及时将墨从砚上去下,则会伤及砚台。故,制墨床以搁墨。”
    “墨床”李世民念叨着。随手将墨条放在墨床上。
    他抬起头,“你婶婶昨夜问过你陈仙人的容貌,你可否描绘出来。”
    殷清风道:“昨夜侄儿和婶婶说过,虽然侄儿的先祖们多工于绘画,但”
    他灵机一动,“叔叔既有所令,侄儿就尝试一番,就是怕不能再现仙人之仙姿神韵。”
    李世民露出喜色,“你且画来。”
    画人先画脸。
    殷清风虽然初次以毛笔作画,但有一张面容在他脑海里存在多年。他很快的就一蹴而就。
    接下来,再画上发髻、长髯、道袍、云履。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中:“古者衣冠,皆黄帝之时衣冠也。自后赵武灵王改为胡服,而中国稍有变者,至隋场帝东巡便为畋猎,尽为胡服。独道士之衣冠尚存,故曰有黄冠之称。”
    早期的道教服饰并无严整规范,自南朝道教上清派宗师陆修静之后,开始形成制度。
    至李隆基时期,长安清都观天师道道士张万福撰写的三洞法服科戒文规定:“一者初入道门,平冠、黄帔。二者正一,芙蓉玄冠、黄裙、绛褐。三者道德,黄褐、玄巾”等等,细致入微的规定了男道与女冠从头到脚的服饰与配饰。
    但,明朝之前的道袍上没有阴阳鱼图案。
    据说,最早关于阴阳鱼的记载,是历史上那位真正的陈抟留下的,而不是殷清风口中的陈抟。
    到了明初,朱元璋禁佛禁道禁止一切宗教。但从嘉靖信道开始,阴阳鱼、卦、北斗七星等图案才慢慢开始出现在道袍上的。
    殷清风笔下的道袍,小腹处为卦围着阴阳鱼,下摆以北斗七星做衬,其他再无修饰。
    李世民痴迷的看着那副仙人图,而殷清风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也有些悲戚。
    “仙人仙人仙风、仙骨、仙容不愧为仙人矣”
    李世民不停的念叨着。
    看来他是被震撼到了。
    趁着李世民全神贯注之际,殷清风取出私人印章,毫不脸红的印了上去。这幅画要是能传到后世,殷小爷可就牛大发了。
    见李世民还没反应,他干脆又提笔,在印章的旁边写下:丙戌年壬辰月癸寅日。
    哈哈哈,后人一看就是武德九年正月十二日殷小爷做的画。什么鉴宝专家,用不着。
    李世民好不容易收了心神,等看见殷清风的印章,他恼怒的看了殷清风一眼。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将画捧在手中再次端详。
    卦和北斗七星他是明白,但中间那个大圆圈和两个小圆圈就看不懂了。看不懂归看不懂,但他感觉其中蕴含的道韵是越看越着迷。
    他忍不住的问道:“陈仙人衣袍上卦图内的图形是”
    殷清风不想和他费口舌解释,“侄儿也不知道。若不是当时的感观太深刻,今日也画不出来这样前所未见的图形来。”
    他打岔道:“叔叔要供奉陈仙人?”
    李世民点下头并坚定的说道:“是的。”
    “那侄儿可否谏言几句?”
    李世民眼睛一亮,“你说。”
    “在春秋时期,道圣集历代圣贤之大智慧,总结了古老大家的思想精髓,形成无为无不为的道家理论。但道圣除了一卷道德经外什么也没留下。
    自后汉沛人张陵于蜀中创立正一盟威道,也就是天师道以来,道家一面自撰道书,一面将汉书艺文志所载的道家、房中、神仙三家的典籍列为道经外,又将先秦诸子百家、周秦孤本古籍收录其内。
    第一部道藏是东晋的“郑隐藏书”,其中收集了道书两百六十一种,一千三百卷。
    郑隐是东晋大道士葛洪的老师。
    葛洪将“郑隐藏书”分为“道经”与“诸符”两大类。若再细分,又可分为服饵、炼养、符图和算律四类。
    其后,南朝宋的道教上清派宗师陆修静又广为搜访,于泰始七年撰三洞经书目录。
    其书云:“道家经书,并方药、符图等,总一千二百二十卷。其一千九十卷已行于世,一百三十卷犹在天宫。”
    不久,黄冠梁孟又撰玉纬七部经书目。
    这就是现今道家说的“三洞七部”的由来。
    北周武帝时,以“沙门邪滥,大革其讹。”为由,召道士王延至京,为置通道观,并精选道士人,与延共弘玄旨。
    北周天和五年玄,都观道士所上玄都经目,增入诸子论,共计六千三百余卷。
    建德年间,周武帝敕置通道观,令道士王延“校三洞经图,缄藏于观内。延作珠囊七卷,凡经传疏论千三十卷,奏贮于通道观中。
    前隋也编过道书。
    据传大业年间,内道场收集道教、佛教经典,撰成目录。其中道经得目录名为众经目录,但收录的书卷数木不详。
    若叔叔真的要尊崇陈仙人,不如召集全大唐的道人至长安来再次勘定道藏,并于道藏编撰完成后,刊印天下。
    以后,凡道家之们徒皆以此部道藏为圭臬,不得擅自篡改。”
    “善!”李世民赞叹道。
    这在情理之中,而且,更彰显他尊崇陈仙人、尊崇道家的诚心。
    而且,前有新儒学,后有道藏,天下归心指日可待!
    这个谏言大善!
    给李世民送上一个甜枣后,殷清风说道:“通道观,也就是现今搬迁至崇业坊内的玄都观。
    宇文恺置大兴城,以朱雀街南北尽郭,有六条高坡,象乾卦,故于九二置宫殿,以当帝王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五贵位,不欲常人居之,故置此观及兴善寺以镇之。
    以道圣的教诲:道生一,一生化二,二生化三,三生化万物。阴抱阳,生天地万物,生圣,生贤,俱以从道而生,生生化化,无极无穷之妙哉。
    但,道是否“生佛”,侄儿不敢置喙。
    可侄儿想来,若东晋末竺道祖的晋世杂录中:“道士王浮每与沙门帛远抗论,王浮屡屈焉,遂改换西域传为化胡经,言喜与聃化胡作佛,佛起于此。”的记载是真实的,那么,现今的沙门与道家之间的尊卑该如何界定?
    天地君师亲,是人伦大常。若道圣西去真的度化胡教,胡教却于今世欺师灭祖,叔叔可忍得了?”
    殷清风第一次表露出他对宗教的看法。
    “欺师灭祖?”李世民皱紧眉头。
    这个说法太过骇人了。
    但他又不能说晋世杂录里的记载是假的,道圣当初没去化胡。毕竟,他现在要尊崇的陈仙人就是道圣的门徒。
    既然道圣当初西去教化了佛教始祖,佛门信徒现今的做法的确失去了尊卑。
    殷清风也不和李世民说什么光头教霸占大片的土地和人口那些废话,继续以大义压他,“若胡教无欺师灭祖之行,兴善寺岂能与玄都观共镇大兴城内的九五贵位?这置天地君师亲于何物?
    现今叔叔要为陈仙人塑造真身以供奉,若陈仙人得知他受香火处不远却有一胡寺耸立,且这胡寺与其礼制相同,他是忍受,还是”
    李世民被殷清风说得更心慌,“陈仙人”
    他想说陈仙人不会这么没肚量吧,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话不能说。
    殷清风道:“万事万民都有一个尊卑。胡教到底是超越道家、与道家并列,还是尊崇道家,都在叔叔一念之间。”
    李世民的脸色变了。
    他这个即将登基为帝的人若是不能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既恼了陈仙人,又乱了世间的尊卑。
    这尊卑若是乱了,李唐的江山也就乱了。
    “当然,这只是侄儿的小人之言,陈仙人作何感想,就不是侄儿敢妄加揣测的。”
    殷清风看似把自己择了出去,却又压了李世民一道。
    李世民镇定道:“这个再议。”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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