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帝唐》第四百二十六章:清风自辩

    “君主最应该担忧的是人亡政息....”
    虽然经过殷清风的劝说,李世民也养成了睡子午觉的习惯,但满腹心事的他现在是真的难以入睡。
    望着坠入梦乡的爱妻,他继续想着殷清风上午说的那些话。
    “从前汉初年,汉朝廷对匈奴进行了一百三十余年的战争。
    后人都在颂扬汉武帝北击匈奴。
    可他在位期间,不但在打赢了河南之战、漠南之战后,于元狩二年,一边派霍去病率精骑万人出陇西越乌鞘岭,一边却征万夫修筑汉长城。
    甚至,在打赢了河西之战与漠北之战后,又两次以宗室女和亲匈奴。
    他值得赞颂吗?
    或许值得。
    但侄儿想说的是,他对如何治理内政与如何开展军事行动,没有一个清晰的策略,更没有一个持久的策略。
    汉武帝期间共有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元朔五年的漠南之战、元狩二年的河西之战,以及元狩四年的漠北之战。
    这四次战役的间隔分别是三年、三年、两年。
    前后八年的时间,他把从汉文帝到他在位之前的十四年,共计五十三年积攒的钱财几乎挥霍一空。
    这是什么?这是急功近利!这是好喜大功!
    秦始皇统一六国用了九年,那是有很多缘由促成的:六国之间不和、与秦国接壤的赵、魏、韩、楚已经被秦始皇之前的秦王征讨连连,国力与兵力基本枯竭。
    而匈奴远在几千上万里之外的草原大漠,又可集结全匈奴的兵力与汉军作战,汉武帝凭什么认为他可以凭借几次战争就能消灭匈奴?
    草原异族明显的弱势在于不事生产,武器与盔甲耗损了之后是很难补充的。
    若汉武帝及其后人能持续的消耗匈奴的兵力与武器,把对匈奴作战的时间延长到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还能有后来的刘渊建立汉赵国吗、还能有后来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纷纷南侵吗、还能有汉人被胡人称为两腿羊吗?”
    在李世民听不到的内心世界里,殷清风说到这一段时,内心还有一段独白。
    刘秀就是一个罪人!千古的罪人!
    若是他能趁着南北匈奴分裂之际,联合南匈奴消灭北匈奴,然后再汉化南匈奴,何至于让那些狼视眈眈中原两百年的胡族在中原王朝衰败的时候,纷纷扑上去撕咬分食?
    中国,中央之国,听起来是多么的冠冕堂皇?
    中国,古人的视野从来就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的中央之国上。
    他们很少有人能清醒的认识到,给他们和他们后人带来灭顶之灾的,从来不是他们的同族,而是来自北方、西方和海上的异族!
    他是一个中国人,是一个对几段华夏暗黑历史深恶痛绝的中国人!
    他可以不在乎长城以南的国人是否朝代更迭,是否易子而食。在穿越之初他就发过誓,只要他在唐朝存在一天,就要竭力促成唐朝把东西南北的异族都消灭个干干净净!
    没有异族的侵略,汉人再折腾,汉家文化也不会断绝。
    两汉的文化为何相似?因为王莽是汉人!赤眉军与绿林军是汉人!
    唐与汉晋的文化、宋与唐的文化、明与宋的文化、民国与明的文化为何差异那么多,就是因为异族!异族!异族!
    从五胡到吐蕃、回鹘、沙陀、粟特、契丹、女真、蒙古、满人,一次又一次的南侵,一次又一次的割裂了华夏文明!
    他们必须死!
    还有后来的小东倭和臭不要脸的高丽棒子,必须死!必须、死!
    “现今的大唐与北面的突厥,和当初的前汉与匈奴何其相像?叔叔又准备以何种策略应对?”
    同样,李世民这时也不知道殷清风那时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殷清风当时在想着,三年后,东突厥国内发生了变乱,所属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诸部相继叛离,又恰遇暴风雪,羊马死亡甚多,因而发生了饥荒,李世民决定出击。
    若是没有这个天赐良机,唐军与突厥将会纠缠多久,谁也预料不到。
    他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把这个突发的偶然状况告诉李世民,眼下就更不可能了。
    不能让李世民有侥幸的心理,他必须把目光放长远喽。
    遍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谋的都是一时,没有人能做到把目光放到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后。
    当然,他如果不是穿越者,他一样看不到以后。
    十岁的时候想不到会有网络出现、二十岁的时候不会想到会有网络经济....
    李世民叹了口气,是啊,如何应对突厥呢?
    他和群臣的想法是,先积攒国力,再寻机给突厥一个猛烈打击,使其不敢再肆意侵扰唐境。
    汉与匈奴交战一百三十余年也没消灭匈奴,我大唐就能一战而定胜负?要与突厥作战多少年呢?该如何制定一个长久的策略呢?
    还有高句丽,还有吐谷浑...
    五年计划....
    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殷清风的那番话。
    “治国内政也好,与异族交战也好,先定下目标,再分步骤进行。一代圣人完成不了,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不要再重蹈刘彻的旧辙了。
    制定五年计划,就要让历代大唐的圣人们意识到,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不要苛求于一时一世的政绩。
    突发的事情必须临时应变,但总的方向不要变。稳扎稳打,国运才不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把殷清风最后一段话轻声说了出来,“为何每朝每代的开国之君都大有作为?
    因为阻力小、革新的阻力小。
    而后来的每位帝王,他们在登基之初或许会野心勃勃的想要超越前人,可当他看清了朝堂上的局势,他或者妥协或者激进,再难保持当初的初心。
    制定五年计划的目的,就是让文武群臣和皇位的继承者们都能按照之前的计划来清晰的治理朝政。”
    说完,李世民又叹了口气,“原来,他或者那个陈仙人选择某来做这个大唐之主,就是要某在治国时要锐意革新。
    原来,他说的大唐国祚想要长久,历代的圣人不但要稳,更要有持续长久的治国策略啊...
    之前他说的再多,现今看来,都是为了今日的这番说辞。
    持久的、稳定的国策....一代帝王如此、代代帝王如此...他们的谋略真是长远啊...”
    感慨过后,他低头再次翻看梧桐新村的《五年发展纲要》。
    他要把这本《纲要》与他的治国之策联系在一起,他要把《纲要》引申到他的治国之策上去。他的羞耻心不允许他像一个幼徒一样事事需要得到殷清风的指点。
    殷清风此时也在午睡。
    他不能左右李世民的想法,也就不在意李世民能听进去多少。他早就把心思用在培养李承乾上面,也把希望放在李承乾身上。
    李承乾的性格不像李世民,反倒与李建成相似。
    能力与性格都是守成之君之相。
    李渊已经深受这个时代的影响,且年事已高再难突破自我;李建成的魄力又不足以为刚刚立国的大唐打下牢固的秩序基础。
    不得已,他选择了李世民。
    否则,他完全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弄死李世民,然后去辅佐李建成。
    李世民有魄力,也知道自己内政的能力不足而虚心纳谏。
    李建成若是活着,或许也会纳谏,但他一没魄力,二来他身边的都是旧势力。要是选择他,革新的阻力会大上许多,他的魄力也不见得能突破这些阻力。
    选择了李建成,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怕丢掉性命。
    但他不在乎丢不丢掉性命,他只在意梦想中的大唐能不能建起来。
    李世民的性格霸道又多疑,并非明主。
    但李承乾就不同了,那是个乖孩子。
    殷清风还在沉睡,襄城就把他叫醒了。
    李世民已经到了楼下。
    让襄城把李世民请到楼上隔壁的小书房,殷清风才慢悠悠的起床穿衣。
    李世民都快而立之年了,性子还是这般的不沉稳。
    见殷清风推门进来,刚才还在屋内踱步的李世民反而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并端起茶杯慢慢的品着。
    殷清风心中暗笑了一声,向李世民行礼。
    可怜的娃儿,放不下一个太子的架子啊。
    李世民是一副很享受那杯茶一样,头也不抬的挥下手,示意殷清风自己找地方坐。
    或许是绝得自己过于刻意,又似乎绝得装深沉不是他的性格,李世民又喝了一口,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目光炯炯的看着殷清风。
    许久,他沉声道:“若你来做这个皇位,你如何治理大唐?”
    这话放在明清时期,绝对是一句诛心的话。被问话的人,一定是扑腾跪倒在地连连求饶。但放在唐朝、放在李世民身上就不用想太多。可这也是一句试探的话,一样要小心的回答。
    李世民的多疑,可是出了名的。
    殷清风懒散的一笑,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此时的百姓与百官称呼皇帝为圣人。什么是圣人?才能与品性不能有瑕疵的人叫做圣人。侄儿可不敢自诩是圣人。
    皇帝又要做什么?
    要容得下臣子犯错、要有雅量听得臣子的犯颜直谏唾面自干、还要为内政、为外敌殚思竭虑、还要为万民之表等等。
    做一个皇帝,是很苦很累的。
    侄儿可不想那么劳累。
    所以,侄儿就不适合成为君王。
    因为侄儿只顾着自己痛快,只愿意享受权力而不愿意承担责任。
    如果让侄儿为帝王,犯错的臣子要杀、敢批评侄儿的人要杀。
    哪天高兴了就带兵出去杀异族、哪天高兴了就在朝堂上摆上酒席纵情欢宴、哪天高兴了就在民间大肆选秀纳民女入宫...
    哪天不高兴了,看哪个臣子不顺眼了就杀了他、哪天不高兴了,扔下政事去狩猎去远游、哪天不高兴了,让人把皇宫再造一遍...
    侄儿做百姓做臣子时要小心翼翼,不敢触怒君王,但做了皇帝谁敢再忤逆侄儿?
    权利有多大,野心就有多大。
    侄儿懂得这个道理,也深知侄儿不像是一个能守住本心的人。如果侄儿做一个皇帝,大概比杨广还不如。”
    李世民听不下去了,怒喝道:“你是在戏耍本太子吗!”
    明明是在劝谏,却像是在讽刺他一样,真是太可恶了!
    殷清风嘻嘻一笑,“叔叔莫恼。
    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侄儿就是那叶公...”
    李世民仍然一脸怒气,“啰里啰嗦一大堆,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叶公?什么好龙?”
    呃?叶公好龙你都不知道?你咋...
    “这是前汉刘向的《新序·杂事五》里的一个小故事。
    这个小故事说的是,某人表面很喜欢实际上不喜欢,也可以比喻成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侄儿向叔叔献上的谏言都是仙人传授的,看似知道很多很多,但真正做起来,侄儿一定是不如叔叔的。”
    李世民的脸色稍霁,“你口口声声说是仙人传授给你的,那为何仙人不直接传授给某!”
    殷清风立刻做出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侄儿又不是仙人,他如何考量如何决定的,侄儿岂能决定?
    若是侄儿真能做主,一定要仙人直接传授给叔叔,然后侄儿就安心做一个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了。”
    “哼!”李世民指着殷清风的鼻子,“还走马章台?还纨绔子弟?峤公要是知道...”
    他发现自己被带偏了,放下手,“有了仙人的传授你还做不好一个皇帝?”
    殷清风做出努力为自己辩解的样子,“那叔叔的意思是,要把叔叔的江山让给侄儿,还是要侄儿立刻造叔叔的反自己做皇帝?”
    “你还想着造反?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给砍喽?”
    李世民嘴上杀气腾腾,心里却是安心了。殷清风敢当着他的面说造反,心中一定是磊落光明的。
    殷清风端正表情,“侄儿说过,天下最难做的就是当皇帝。
    上午侄儿又说过,为何开国之君都会青史留名?因为做皇帝是他们的意愿。为何后继的皇帝大多碌碌无为?因为他们是被迫接受皇位的,他们是被迫当皇帝的,不是他们真心愿意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南唐后主李煜、北宋徽宗赵佶、大明武宗朱厚照。若他们不是皇帝,会是一个出色的诗人、出色的书画家、出色的顽主。
    而蓄意要做皇帝的人,也大多有所建树:武则天、朱棣等等。
    这些人都是“史后”的人物,不能做例子说给李世民听。
    “同样,现今世人耳熟能详的那些贤臣,周公旦、伊尹、管仲、姜尚、萧何等人,他们的志向就是辅佐君王,所以才会青史留名的。”
    李世民心中又一次发狠,回去后一定要把史书读个遍,不能这小子再说什么他还装作能听懂。
    “一个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才会有成就,被迫做某些事做不好倒也罢了,最怕的就是把事情做得一塌糊涂,害人又害己。
    侄儿的志向不是当皇帝也不是当开国侯开国公,只要不英年早逝、只要为殷氏留下不算懦弱不算平庸的后人就够了。若是再进一步,锦衣美食、高屋广厦、美妻娇妾.....”
    李世民怒了。
    还锦衣美食、还高屋广厦?
    全大唐全长安,就连他这个堂堂太子也不敢说比殷清风更锦衣美食、更高屋广厦,这是在嘲讽他吗?
    “闭嘴!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扇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永世帝唐》,“热度网文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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