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只有不断擦拭,才能保证视野不模糊,周青云放下手臂,驱动马匹向前跑去,迎着前面的近千骑冲去。
蒙古骑兵纵队通过官道,到达城池附近的宽敞地形后,队伍已经展开,周青云孤零零一人一骑就那么迎头冲了过去。
他没有开弓,只是平端着长矛,好像袁标曾经教过的骑兵冲锋一样,就那么一往无前的冲上。
一个人面对巨浪毫无畏惧,大浪打来,他迎上,然后消失不见。
其实周青云没有冲到敌阵中,在十几步的距离上就被对方用弓箭攒射,就那么从马背上摔下,然后被大队骑兵践踏淹没。
周青云的一骑冲阵没有对蒙古马队前进造成任何阻碍,他也没指望能做到什么,周青云只是给自己最后的体面,或许冲向城池的马队诧异为何会有一骑迎面冲来,或许根本就不在意。
在周青云一骑冲过去的时候,整个城头都沉默了,很多人本来猫在城墙后面,此刻都是站起张望,看着远去的周青云,看着他消失在敌阵中。
靠近的马队规模近千,运动起来也是如潮汹涌,蹄声如雷,只是经历过夜晚袭营的大场面之后,城头的战士们对这支马队也没有太多畏惧之心,尤其是居高临下,在城墙的遮蔽下,大家就这么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靠近的骑兵。
马队前锋靠近到城头弓箭的射程之外,骑兵们停马后也都在仰头张望,看着城头上的守卫们。
从关口突入一直到回程,没有能挡住他们的兵马,只要愿意用心用力,也没有能挡住他们的城池,从带队的贵人到下面的牧民,都以为十几二十几年前和大明那些大战都是假的,如此懦弱无能的军民怎么可能有胜利。
据说大同西路有精兵,据说大同城内有边军主力,可至今未见他们出战,本以为这次可以快进快出,安然返回草原,等下一次时机合适,纵情抢掠,甚至深入到大明更南。
任谁也没想到会在这小小怀仁县城出了岔子,没人在意这小小县城,甚至连统领十骑的小头目都知道这县城不值得攻打,甚至也没人关心这城内百姓的生死,在蒙古兵马上下看来,要打顷刻可破,生死由心,可就是这么个不放在眼里,不值得在意,随时能粉碎掉的城池,居然烧掉了城外的粮台行营。
就好像猛虎过境,百兽拜伏,熊豹豺狼之流都不敢妄动,反倒是一只兔子窜出来咬了口,尽管不致命,甚至都不会流多少血,但还是疼的,还要考虑这伤口会不会被窥私在测的毒蛇咬到,或者被其他的猛兽当成破绽。
城下这支蒙古马队应当是主力精锐,不然也不会在天还没亮就被派出来援救,在前列的不少骑兵都有盔甲在身,除了弓箭之外,也有刀盾长矛的装备,靠近城墙后没有骑在马上张望,而是下马列队,有人在前,有人牵马,极有章法。
为首的军将开始还在马上,前出张望,没过多久也是下马并且退后,原因很是简单,他注意到垛口后有人在盯着他。
这军将的动作让城头几人颇为遗憾,王虎、王雄,董家兄弟和商队护卫里几个射术好的都是盯紧了他,再靠近一些就要开弓了。
尽管昨夜袭营不是人人参与,但这胜利却让很多人胆气壮了不少,放在从前,敢这么做的就两三个人。
这种城上城下的相持没持续多久,城下马队有人尖声呼哨,这近千骑兵留下几十骑不动,其他的则开始绕城奔驰。
朱达没有动,其他人也没有动,怀仁县并没有特意集中力量到这一面来,也随时可以集中力量到某一面,那么蒙古人不管从任何方向进攻,都不会手忙脚乱,朱达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布置,他只是看着远方雪地,朱达也看不清具体,他只知道周青云的尸体在那边。
那支马队绕城一圈后还是停在了到来时这一边,找不到攻城的机会,也没起到威吓的效果,那也只能等待了。
这一圈绕完之后,北边来的那支马队也到了,两军汇合声势顿时大了不少,刚才还有底气的怀仁县众人又是紧张起来,可城下一千大几百骑兵也没有太多动作。
在没有昨夜袭营之前,怀仁县在蒙古人眼里不值一提,或许有千骑就敢拉开架势攻城,但昨夜粮台行营被烧,营内千把人死伤殆尽,蒙古大军就不敢轻视了,他们依然有把握轻易吃下这座小城,但必须要考虑会被硌掉牙,满嘴流血,可能还要耽误很多工夫。
列阵野战,这一千几百骑可以扫掉数倍十几倍的步卒,但在这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怀仁县城面前,他们犹豫了。
和十几日前一样,天际有低沉的雷声轰鸣不停,城内牲畜开始焦躁不安,日过正午,蒙古大军的主力出现在怀仁县城外。
城头上很多人以为自己已经不怕了,可这样规模的兵马出现后,大家还是躲在了城墙后面不敢露头,好像不被城外的人看到就安了,自己看不到城外的大军就什么都不存在。
朱达还是在垛口处观察着,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蒙古大军是会按照逻辑道理加速赶路,还是会情绪化的报复攻城,如果攻城,那就万事皆休,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其实蒙古大军如果攻打怀仁县城都不能说是冲动,打下来依旧不会花费太多代价,打下之后可以掠夺城内粮草人口补充,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可能会耽误时间,可能城内会有激烈的抵抗,昨夜袭营已经证明了这可能的风险,冷静缜密的主将肯定会考虑到,并不会因为“可能”而忽视。
蹄声震耳,人马嘈杂,枪旗如林,大军如同浪潮翻腾,朱达甚至以为脚下的城墙都在颤抖,他心中充斥着的哀恸也被紧张和担心挤压,朱达知道袭营是在赌,赌就有输赢,对方主将是否冷静缜密,他可没有一点办法。
大军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还在汹涌向前,朱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支军队过境也要花几个时辰,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分兵过来攻打。
小半个时辰之后,从大军中有几骑马奔出,却是跑向城下这一直没动的骑兵大队,当这几骑来到之后没多久,城下已经开始休整的马队纷纷上马,大队开始朝着主力汇合。
看到这一幕的朱达双腿瞬时发软,安了,安了,没有了这边囤积的粮草物资,蒙古大军就必须赶往下一个粮台,不然就会在某段道路某几个时辰缺粮,这会耽误更多的时间,会加大风险,最理智的选择就是加速赶路,赶到下一个粮台行营再做谋划。
突袭大明,虽然来得快走得快,可也有足够的缴获收获,在上上下下都归心似箭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向这个无关大局的小城报复,要考量缺少这个粮台行营后带来的粮草缺口,考量到攻城需要的时间,考虑到大明兵马出击,考虑自家上下的士气,考虑能不能安然返回草原,考虑到各种可测不可测的风险。
城下蒙古骑兵撤离的很快,估摸到这个当口,谁都不愿意节外生枝,都想带着战利品回返家园,何苦在这个没油水又长着刺的小城跟前折腾。
朱达大口吸气呼气,就要有结果了,城头原本安静沉默的其他人也开始骚动起来,真成了......可随即又是安静,因为有百余骑向这边跑来。
怀仁城头本来已经有欢呼声,有人已经喜极而泣,可看到这一幕后立刻安静下来。
虽然只有百余骑,可看起来和任何一支蒙古兵马都不同,这百余骑部披甲,能看到金属甲叶发射光芒,再就是旗帜仪仗太多,能看到木杆撑着好像大伞的,还有三角旗帜,也有大旗上挂着虎豹皮的,气势惊人。
旗帜仪仗是大军核心所在,这支队伍什么来头也不言自明,那百余骑簇拥着一人,在城头居高临下看得格外显眼,那人带着的居然是金盔。
“这人应当是汗王的副手,在鞑子那边叫做济农的,就和咱们大明的有兵权的公侯一样,实权恐怕还要超过,可这旗号看着却不是从前的,这些年草原上应有大变,只是咱们这边和个瞎子一样。”王虎站在朱达身后说道。
到了此时,王虎已经是尽心尽责的做事,对朱达也不是什么东主门客的姿态,而是明确自居下属,
这百余骑的队伍在弓箭射程之外摆开,朱达倒是注意到阵型不是战阵,似乎符合某种陈列,让旗帜和仪仗展现人前,那位头戴金盔的核心人物也来到了最前,他身边两位骑兵应当是亲卫,手持大盾,随时准备遮蔽防护,避免任何意外的发生。
人数虽然百余,但给城头的压力却超过了方才逼近的大队骑兵,就连家丁们都不太敢在垛口处露头,只有朱达和身后的王虎站在能被看到的缺口。
朱达的注意力始终没有集中到城下金盔主将上,他在看着远方被践踏后斑驳的田野,朱达知道那边肯定有一块是周青云的尸首。
双方就这么“对视”“对峙”片刻,那金盔将转头说了几句,队伍中有一骑上前几步,仍是小心的躲在射程之外,拢着手在嘴边吼道:“城头的人听着,你们敢于阻挡汗王的大军,已经犯下了死罪,但我家贵人仁慈,赏识你们的武勇,愿意收纳你们为部署,若是愿意投降,可以统领千骑,可以给千两黄金,牲畜千头,美貌女子任选,如果不识好歹,今年你们侥幸,等来年一定城不留!”
这官话带一点陕西的口音,很是标准,统领千骑的话,代表起码手下有近万牧民,千两黄金更不必讲,严格来说也顶的上大明一个游击的位置,牲畜和女子这样的私产只是添头,不能说没诱惑力。
可局面已经到此,这样的诱惑怕是没什么人敢接受,但这个威胁大家也不敢忽视,今年都来得这么容易,明年要来肯定也不难,而且今年都已经走顺了,明年恐怕不会时间这么紧,恐怕入冬就要来了,到时候怀仁县城还能不能钻这个空子,几率很是渺茫。
朱达还在走神,城下沉默一会却是不耐烦了,那金盔将又念叨几句,喊话那骑兵又是吼道:“若是不知利害,那就等着城被灭,鸡犬不留吧!”
“不理会的话,后退几步,不然他那边轻骑突进,很容易钻到空子放冷箭。”王虎低声叮嘱,弓箭射程并不是个太精确的距离,难保有神射手或者好弓箭可以及远,而且并不是太冷门的例子。
被这么一提醒,朱达才缓过神,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开口回应,只是拿起了自己的弓箭在城头开满。
城头城下距离不远,彼此看得清楚,朱达这一动作城下立刻有了反应,有人巨盾挡在那金盔将面前,但其他人却没有后退或者防护的动作,这倒是能看出精锐来。
朱达没有瞄准人,只是把箭射到了距离这些骑兵身前十余步的位置上,一支箭钉进了雪地里。
虽然没有射中,但这一支箭表达的态度很坚决明确。
“等大军再来,就再不会有怀仁,你们人人要死,要么就盼着死!”城下那骑兵大吼喊回去。
这话喊完之后,百余骑就开始转向,簇拥着那位金盔将离开。
远处蒙古大军走得不快,这样的浩浩荡荡更让人感觉无穷无尽,城下这百余骑走后,尽管城外还是人马喧天,可城头已经彻底的放松下来,压低的欢呼又是响起,甚至消息都传到了城下,隐约间也能听到城下的呼喊和欢笑,压力太大需要宣泄,对于城内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蒙古大军本来准备攻城,他们只是觉得鞑子总算走了,总算可以松口气,总算能过正常日子。
朱达还是呆立在那里,等那百余骑转向跑出百余步,他突然间反应过来,猛上前一步,身后王虎被吓得差点去抱他,朱达扶着垛口边缘对远方大喊道:“.....我要杀光你们......”
“......我要杀光你们......”
“......我要杀光你们......”
自从蒙古大军出现一直到现在,朱达在人前都是无比冷静,这还是头一回如此的失去控制,如此的歇斯底里,他只在重复着这一句话,喊的嗓子都哑了,不知道是对下面的敌人喊,还是对更远处再喊。
远去的那百余骑只有末尾的几人回头,反正隔着城墙,又是急着回去,你愿意喊就喊,谁也不会理会,甚至有人在马上哈哈大笑,笑这小小城池的狂妄,笑那个年轻人的不自量力,等明年等后年这个城池就会被摧毁,所有人都会被杀或者生不如死,这十几年草原又重新当狼了,这些大同的百姓就是猪羊。
“东主,缓缓,这般伤身!”王虎终于忍不住,抬高声音喝了一句,朱达的嗓子已经嘶哑到不出声音,被这么提醒之后总算停了下来,但已涕泪满襟。
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朱达始终没有扭头,呼吸从粗重变得匀称,转头看了眼王虎,本来脸上涂抹防冻的油脂都被泪水冲花,有结冰也有皴裂,神情却有茫然,自守城到出城偷袭,从未见到朱达有这般模样
王虎刚要问话,朱达身体却好像失去了平衡,站都站不稳,立时一个趔趄,王虎反应很快,立刻把朱达搀住。
“东主,怎么了?”
“我无事,就是疲累,要去睡一觉,所有人不能下城,等我命令才能松下来。”朱达随即站稳,摆手说了两句。
现在的城头已经没几个人在意朱达,朱达也不在意这个,他已经平静下来,甚至已经木然。
“东主,大喜大悲后还是强撑着好些,不然做梦会有邪气损伤精神。”王虎又是劝了句,人在情绪大幅度波动的情况下会很虚弱,如果这时候做梦被惊吓很容易伤到精神。
朱达摇了摇头,用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不会做梦了。”(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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