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悍刀行》00467 千年春秋谁是非

    冬日一到,北国南国,悠哉哉慢吞吞,仿佛世间的一切部覆盖在那漫天大雪之下。..cop>    茫茫大江,苍苍远山,天地一白的就像是一幅静悄悄水墨画。
    文人骚客所追捧的风流韵事无数,山中观兰,案上清供,月下饮酒,楼中美人,或多或少都对其中一项偏爱,也对某一项颇有微词。
    唯独一样,饱受天下所有士子读书人的偏爱,登高望远。
    看那熙熙攘攘的人间百般滋味,看那江南烟雨处的朦朦胧胧,看那天高水长的大江东去,如那住在琼楼玉宇里的天人,眼里装满了山川百态。
    北国的冬天滴水成冰,依旧是阻挡不了文人骚客登上寒风凛冽的山顶,即便是现在正值刀兵四起的天下大乱,从羌藏高原延展出去一直深入中原腹地的秦岭山脉,时常有三五成群的文人骚客携带着良人美眷前往风景独好的山顶,登高望远。
    绵延数千里的秦岭山脉大小山头无数,最宜登高望远的无疑是华山、骊山、太白山,关中有八景,这三座名山就占据了几乎半壁江山。
    埋葬了后汉历代君王的北邙山,山根水运里的阴气极重,酷热难耐的夏天向来都是人迹罕至,更别说苦寒的冬天。
    此时北邙山山顶,却有两人围坐在红泥小火炉旁,温一壶上好的陈年女儿红,本来阴风阵阵的山顶在彤红色小火炉的照耀下,溢散出丝丝脉脉的暖意,可又被两人相貌带了更多的寒意和阴冷。
    无面无脸,也无相。
    严于律己的阎罗是从来不喝酒的,今天不知为何性情大变,亲自煮酒,还为弟子亲自斟满了一杯:“文和。”
    只是听到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表字,判官漠然的眸子,蓦地发红,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嗯。”
    两人说是师徒,其实情同父子。
    心知肚明那杯酒代表什么意思的判官,握住酒杯的白皙手指,幅度微小的剧烈颤抖,这杯热酒就这么举着,难以下咽。
    “你瞅瞅你俩。”不远处的山道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中年儒生,一把夺走了那杯热酒,咂摸咂摸了几下嘴,意犹未尽:“行了,都快死了,别再闷着了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
    阎罗有太多话想说,第一想说的就是想让中年儒生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的晒给天人人看,好教文和知道先生也是堂堂正正,也是有名有姓。
    临死了,膝下无子,文和这唯一的传人,却连先生的姓甚名谁也不清楚,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悲哀。
    阎罗空洞的眸子突然转向了中年儒生,后者握住酒杯的手掌也是僵在了原地,沉默了一息时间,少有的郑重其事说了一句话:“你放心,贾诩这个名字最迟明年就会还给判官,作为回报,老夫保证贾诩可以得到善终。”
    善终,这两个字在浩荡青史上是何等的沉重,翻烂了史书也找不出几个善终的国士,但阎罗空洞的眸子并没有移开。
    中年儒生讪讪一笑,把杯子伸过去示意他再倒一杯,等了一会儿只能是尴尬的收回了右手:“行了行了,老夫明白,以你这弟子的才干,哪里需要老夫保证,这样你看行不。”
    中年儒生从袖口里掏出了两颗干果,桂圆,枣子。
    漠然一切的阎罗似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拎起咕咕冒着热气的掐丝酒壶,郑重起身给中年儒生倒酒,刚站起身来,三人迅速向远处望去。
    白茫茫的雪原陡然间披上了一层黑色毛毡,仔细看去,哪里是柔软的毛毡而是漫无边际的骑兵,瞧那衣着打扮,还有战鼓号角的节点,居然是北方胡人。
    前后不足十年时间,竟让数百年没有南寇中原的北方胡人,先后两次深入了中原腹地,这一次声势前所未有的浩大,粗略估算,控弦之士少说也有四十万以上。
    几万胡人精锐钻了边防的空子还好说,可这多达四十万以上的控弦之士,不是一句钻空子就能搪塞过去的了。
    西凉、并州、幽州,东西横跨万里的三地边疆,起码有一州之地完沦陷了,不然哪有那么充足的战略纵深,可供四十万以上的北方胡人策马扬鞭进入中原腹地。
    “不能再拖了。”中年儒生霍然起身,大袖轻拂,山顶陡然出现一卷贩夫走卒山河锦绣的金色长卷。
    轮廓朦胧,却又清晰如镜。
    有稚童端坐在学堂里,呀呀背诵启蒙典籍。
    有老者手持玉笏站在大殿上,铁骨铮铮以死明志。
    有少女盘发坐在小溪边,错落有致捣衣声。
    还有将军马上狂笑,生时卧冰床死时握兵刃。
    俗人,俗气,俗事,却是一幅真正的陆地朝仙图。
    大袖再挥。
    眼前的人间烟火化作了袅袅青烟,北邙山下青烟氤氲。
    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蚀的光武帝原陵,陵墓尽是坑坑洼洼的斑驳痕迹,陵墓周围却生长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树,就在青烟笼罩的刹那,欣欣向荣松树林迅速枯萎,化成一捧捧草木灰消散在风雪里。
    汉明帝显节陵周围的柏树林,汉章帝敬陵周围的一颗粗壮榆钱树一直到汉灵帝文陵周围最近几年刚长出来的一棵槐树,就在同一时间灰飞烟灭。
    中年儒生三挥手,北邙山上空突然出来一声狂暴又凄厉的蛟龙怒吼,一条蛟龙形状的金色水脉,迂回盘绕在十一座帝陵之间。
    皇宫深处,批阅奏本的皇帝刘协在宦官宫女惊悚的目光下,突然七窍流血,还没等身边的近侍宦官宣皇宫养着的那几位名医,皇帝刘协眼角欲裂的推翻了金贵的玉质案几,发了疯的向外跑去。
    这一生从来没喝过酒的阎罗,扫去身旁那半坛陈年老酒的封泥,大口灌下冰冷刺骨的酒水,不胜酒力的他,脸上很快冒出了一丝病态的嫣红。
    阎罗一边灌酒,一边迈步向山崖边缘冲去。
    从未忤逆过先生的判官,扑过去抱住了先生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吼起来:“先生,这样真的值得吗,为了一个只知道草菅人命卖官鬻爵的汉朝,一个不值得效忠的汉朝,真的值得吗!”
    “而且就算是先生做出了这么大牺牲,史书上不会留名,野史里也只会写满无数痛骂先生的文字,这可是真真正正的遗臭万年了,真的值得吗”
    阎罗几次想要撕下脸上的那层面具,每每搭在面皮上,又主动缩回了手,也不回答,一脚踹飞了判官。
    纵身一跃。
    只剩下了一声狂笑。
    “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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