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新语》第七十九章 闻香寻路

    竟然一头闯入林中，只觉心乱如麻，全无方寸。他确实一直挺嫌弃吴钢，武功差还不说，江湖阅历也浅，最烦的是小女儿心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心情也喜怒不定，不知道每天在想些什么。到乌山这些天以来，吴钢天天耐心细致地照料他，他也是安然受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先后发生贾甲丁全家遇害、吉利受伤这些事后，他几乎都忘了这个人了——除了她无理取闹，心中对她的不满更添一分的时候。</p>
    可是，怎么一听到她失踪之事，就如此慌乱，急急忙忙就窜进林中找寻呢？</p>
    竟然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于己有恩，君子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嘛。自己初到乌山时，又是伤又是病的，固然主要是卢门主收留与医治之功，吴钢无微不至的贴心照料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要不哪能这么快就基本痊愈了？她一个女孩子，呆在一堆男人中间，毫不避讳地每天守着自己，熬药、送药，按时按点管着吃药，早期还喂药、喂饭、敷药，她容易吗？对自己这么好，这时候她可能有难了，自己却不着急，那还是人吗？</p>
    竟然使劲摇了摇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瞪大眼睛四处搜寻。在黑漆漆的树林里，虽然他的视力异于常人，终究还是一无所获。</p>
    吴钢，你在哪里？竟然在心中默默呼唤着。</p>
    是了，看不见，可以听啊！</p>
    对，仔细听！</p>
    竟然凝神细听，这才发现看似宁静的夜晚，原来却是如此的嘈杂。各种蛙鸣虫语吵闹不休，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猫头鹰的阴森林的“哦嗬”，微风吹过树叶发出难听的沙沙之声，连地面上的小草，也凑热闹地发出不合时宜的刺耳声音。</p>
    这些东西太吵了！</p>
    吴钢，你说话呀！</p>
    你大声呼吸呀！</p>
    让我听到你的心跳呀！</p>
    然而嘈杂声更加大了。乌山派的寻人队伍已经出发，到处是脚步声、呼喊声，夹杂着些许破空之声，这是功力高一些的人正快速跑向远处。</p>
    一群笨蛋！她要是能叫出声来，早叫出声音来了，还用等你们喊？竟然暗暗骂着，更加心烦意乱了。</p>
    鼻端突然传来一股幽香，竟然猛地想起什么……对，吴钢身上好像是有一股香气的。对！她是女孩子，自然有一种香气啊！只要循着这股香气，不就能找到她了？</p>
    她身上，是什么香气？</p>
    天哪，根本想不起来！</p>
    啊啊啊，是什么香气，我明明闻到过，怎么一点都忆不起来？</p>
    不管它了，甭管什么香气，先闻香寻路吧！</p>
    竟然从来没有认真分辨过各种气味，这一留心细闻，才发现原来树林中的气味也是如此丰富。各种花朵、树叶、青草，甚至地上的泥土、空中的微尘，似乎都在争着抢着喷发出自己的气息，顿时令他应接不暇。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看来何止一花一世界，人的每一种感官都能带来一个世界啊！</p>
    于是，在乌山树林之中，在初秋暗黑之夜，大剑客竟然弓着身子，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竖着耳朵，鼻子翕动着，一步步挪动着；突然停下来，猛力吸几下，摇摇头又继续前行。这时要是来了一位猎人，远远地看到如此动静，不知道会不会以为这是一只什么怪兽？</p>
    “咚～～咚～～咚～～”</p>
    竟然停下脚步，直起身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是从乌山派三圣庙传来的钟声。是他们已经找到人了吗？</p>
    竟然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她是不是好好的？一念及此，他恨不得长出翅膀马上飞过去，又有些害怕，只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简直喘不过气来。</p>
    竟然飞速往回赶，这才发现自己离乌山派确实太远了一些。是了，她轻功又不怎么样，又不是故意要跑远，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肯定就在离三圣庙不远的地方啊！自己真是笨！还好，他们找到了她，这就好了，谁找到都一样。</p>
    只希望她好好的，一切平安。</p>
    “呼——哧——”</p>
    赶回乌山派时，竟然感到自己有些气息不匀，这一点令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也不是很远的距离啊，怎么会如此不济？但他很快就忘了这一茬，因为他刚一穿过三圣庙，顿时便觉得气氛不对，非常不对。</p>
    沉闷，压抑，悲凉，和过份的肃穆。</p>
    堂屋亮着灯，人影幢幢。竟然径直闯入，脱口而出叫道:</p>
    “吴钢怎么样了？”</p>
    屋里站着卢得仁、卢冰心父子和几个乌山派弟子，对面站着仝名贱、顾高明，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躺着三个人，准确地说，是摆着三具尸体。卢得仁脸色阴沉盯着三具尸体，卢冰心低头看着地上，后面的众弟子一个个眼睛通红，偶尔传出一声啜泣，显然都是在极力强忍巨大的悲痛。</p>
    竟然抢上前，一眼扫过去，地上的三人中并没有吴钢。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一下子轻松许多，随即再次转入沉重:三条人命啊，是乌山派弟子么？是为了寻找吴钢而牺牲的么？待要再开口问吴钢之事，又觉得好像不合时宜，只得问道:</p>
    “门主，这是怎么了？”</p>
    卢得仁似乎现在才发现他，口气中不冷不热答道:</p>
    “竟大侠，你回来了。可找到了吴钢？”</p>
    竟然道:</p>
    “没有，毫无发现。地上这是？”</p>
    卢得仁道:</p>
    “这两位是敝派陈三平、唐去病，那一位，据仝大侠所言，就是蜜獾杀手刘十步。”</p>
    竟然上前蹲下察看，一边道:</p>
    “啊……唐去病？我知道他。他这是被用剑高手所杀，是刘十步杀的吗？这两人伤处都在咽喉正中要害之处，都是剑伤，另外这一个剑伤却在咽喉侧后，其后颈亦伤得不轻……是怎么回事？”</p>
    卢得仁道:</p>
    “我也刚回来不久，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得问仝大侠他们两位。”</p>
    竟然听出卢得仁说这话时语气生疏，全不似原来对仝名贱的热情。陆续有乌山派弟子进来，感受到屋里的萧杀，都默默地站到卢得仁一侧，发出压抑悲痛的沉重呼吸声。竟然刚才略一放松的心情，也随之更加沉重起来。</p>
    仝名贱轻咳一声，轻声道:</p>
    “门主，我还是觉得刘十步的死大有蹊跷……”</p>
    卢得仁强自扯出一丝笑容道:</p>
    “仝大侠，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敝派弟子自作主张，私自复仇，影响了仝大侠的除恶大业，卢某在此深表歉意。”</p>
    仝名贱忙道:</p>
    “门主哪里的话……”</p>
    卢得仁再次打断他的话，续道:</p>
    “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三平杀人之后自杀谢罪，也没什么好说的，怪只能怪我卢得仁德行不深，管教不严。至于为三平开脱，说刘十步不是死于三平剑下，这个话仝大侠就不必说了，我乌山派敢做敢当，没什么好开脱的，何况刘十步也是罪有应得之人。好吧，我已经安排弟子去叫他们的家人来乌山了，接下来几天少不得要为他们都些法事，三位大侠，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本派弟子来商量一下他们的后事。”</p>
    仝名贱还待再行解释，顾高明一扯他衣袖，率先往外走去。仝名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竟然，两人随后跟着怏怏退出，往原来吉利所住、后来伏击刘十步的房间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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