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未见,依如从前一般,在曲国中的目光里,她没有看到半丝悔意。
隔着铁栏,两父女对面而坐,死气沉沉的空间内,云慕能感觉到曲国中粗喘的气息,似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到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满意吗?她是该满意的,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不是同情曲国中,也不是这丝她从未在乎的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余老伯。
“曲国中”云慕轻唤,瞬间就改了口吻:“不,余庆年…”
她话一落,曲国中那张憋着愤怒的脸,瞬间就变了色,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叫我什么…”
“余庆年,久久不用这个名字,怕是连你自己都快忘记你是谁了吧”云慕提高了音量。
“不、我不是,我不是…你搞错了”说到这,曲国中瞬间变得有些神叨。
看他紧张的样子,简直比她刚才进门的时候,还要更愤怒,还有神经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云慕一百个不理解,他当年做错了事背井离乡,他是做错了什么事,更名改姓,是否跟这个有关。
守在外头的狱警听到动静,连忙上前制住曲国中:“安静”
看了看表,又不客气的对曲国中道:“你们还有八分钟,有话快讲”
待狱警走后,云慕才道:“曲国中,你背地里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犯了什么错能让你连家都不回,你可知道奶奶她已经过世了…爷爷他还一个人守在那破旧的老房子里等你回去,这些年,你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隐姓埋名,你内心就没有不安过吗?”
云慕是真的没想过,自己住了几年的地方,那和善的老邻居,居然就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为什么那么善良的两个老人,教养出来的儿子却是这副德行。
“我什么都没有做”曲国中一声暴吼。
死死的瞪着云慕:“你还是不是我女儿?看到自己的父亲在狱里被折磨成这样,没有一句关心,还反过来质问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女”
“不…也许,哈哈哈…也许你跟本就不是我女儿,云悠然那个贱人,在跟我之前可是有一个相好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她跟那人生的贱种”
曲国中嘶吼着,对这个人的失望,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云慕还是忍不住寒心。
这个人渣,夺了妈妈清白,居然还在质疑自己不是他的女儿,想来这些年,他也不只是第一次生出这种怀疑吧,所以,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的冷淡,不仅仅是因为那张丑陋的脸,更多的是怀疑的种子在心里萌芽。
“呵…若我是妈妈和别人生的,我一定会放挂鞭炮庆祝一下,只要不是你这个人渣的骨血,我父亲换作谁我都开心…你还以为我很稀罕你么?到底谁才下贱”云慕嗓音冷冷,漂亮的脸蛋上凝满霜色。
狭小的空间里满满的都是火药味,愤怒的曲国中忽然平息下怒气,对她招了招手:“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呵,我今日来,可不是大发善心应你的要求来看你,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余庆年,看你那过激的反应,就知道错不了”云慕回应。
曲国中一张脸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不是余庆年,你少在这里瞎管闲事”
他紧张的样子,让云慕更加觉得他改名换姓的背后不简单。
曲国中有囚衣兜里拿出张纸:“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交到天逸手中”
李天逸,还是去年见过一次,知道他被收养,在那里过得好好的,云慕也没有去打扰的准备,李父中年丧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天逸身上,天逸也很喜欢李家,她实在不用多此一举去打扰,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相信妈妈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云慕不动,曲国中又道:“我活不长了,这大概是我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我知道你恨我,天逸到底是我儿子,不管他现在想不想看,等他长大,知道自己身世,总会对自己亲生父亲有怀念的”
云慕没有太多反应,只是不明白他说的活不长是什么意思,他刑罚判的年数并不多,以他的年纪,完有可能活到出狱。
似乎是看出她的质疑,曲国中又道:“我得了肺癌,医生说我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他还很应景的咳嗽了几声,云慕神色终于有一丝动容,上前离他更近了几步。
见她终于有反应,曲国中隐藏着一丝兴奋,靠近铁窗的时候,捏住信纸的那只垂下的手忽然朝云慕攻击,寒光一闪。
云慕惊声一叫,反应极快的躲过他的攻击,后退两步。
听到尖叫声的狱警连忙出面钳制曲国中,一柄寒刃从曲国中袖中掉出,跌落在地上。
云慕细眼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把汤勺磨成的利刀,汤勺柄那端寒光闪闪,被刺中要害定然会是致命一击。
“想死,你不要命了”狱警没好气的踢上曲国中后腿,让他跪倒在地上。
云慕怎么也没想到,曲国中让她送信是假,要她命才是真的,这把勺子,在狱中这种条件下,打磨了不少时日吧。
她叫王龙来看他,他也不说有什么事,非要她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要她的命。
尽管不止是第一次寒了心,云慕心里还是凉到了极点。
“曲国中,为了杀我,你还真是废尽心机”云慕讽刺。
曲国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刚刚,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在刺中这个小畜牲了,为什么会功亏一溃。
他怒,怒极反笑,笑得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小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你把我害成这样,你凭什么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没入狱前,他看清人情冷暖,他以为那就是人间地狱,直到真正进入监狱,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人间地狱。
有钱有本事的当大哥,没钱没势的不管你年纪多大,不管你在入狱前有多牛B,人家让你当马你就得当马,甚至人家让你舔屁股你也得唯命是从。
看你不顺眼就是拳打脚踢,却又留你残气,初进监狱时,曲国中想过找人给他送钱,文燕华那个贱人弃他于不顾,曲心瑶了更是无音迅,曾经那些拿他当兄弟的,早在他破产时就见他饶着走,更别说在监狱还指望他们雪中送炭。
而云慕,他好不容易放下自尊求她,她居然就是一句,不愿意见。
明明几个月前一切都还不是这样,那时候他还是曲氏的董事长,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哪个人见了他不是拍着马屁巴结,而现在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云慕这个小畜牲。
在这个人间炼狱里,短短时间消磨掉他一身坠肉,所有恶心的事都被他尝遍,卑微到给十几岁的小屁孩舔屁股,被人群殴嘲笑。
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但他恨啊,所以他想,就是要死,也要拉上这小畜牲垫背。
见到云慕那一刻,他还动摇过,想跪下来求她,要她给些钱,救救自己,可她不但没有半分关心自己,反而查到了一些不该查的事。
所以,这小畜牲留不得了,那就一起死吧,他是做好赴死的打算,却败了。
被云慕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曲国中是怎么也想不通,他风光的一辈子,怎么就会栽在云慕手里。
他的模样,几近疯癫,狱警下令结束探视。
出了监狱,云慕顶着烈日,高阳的光晕照着她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是心寒还是什么。
泪水再一次无法控制的落了下来,回到家,她把余老伯的事和君临说了。
君临很支持她,多养一个老人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君临建议她还是跟余老伯做个亲子鉴定,云慕觉得也是,这事光凭王龙嘴里说着,虽然事实大概就是这样,但多少鉴定一下心里安心些,而且她也没打算拿曲国中的照片给余老伯认,怕他更加失望。
第二日君临就派杨逸前往Y省接余老伯了,余老伯见陌生人去接他,还以为是诈骗犯。
在那里嚷嚷着,无耐之下,才拔通云慕的视频电话,云慕在视频里告诉余老伯,让他安心过来,并让他在视频里看到她和冯香在一起。
余老伯才放心了,仍是不好意思过来打扰她,还是云慕一再叮嘱他,说没关系,余老伯这才跟着君临派去的人动作出发。
冯香在视频里看到余老伯,欲言又止很多次,才开口:“他、是、你爷爷”
云慕正盯着电脑浏览工作室的客片,听到这话,蓦然就呆住了:“外婆,你说什么?”
“你指的是余老伯?”云慕狐疑。
她失去记忆那几年,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事,这是怎么回事?
冯香点头:“应该、错不了”
“外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云慕问道。
冯香说话很吃力,还是慢吞吞的回应着:“秦、玲、说的”
“秦玲?”云慕是越发的理不清了,这些都跟秦玲有什么关系,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冯香点点头,很多话想说,却结在口里,她太累了,只得缓缓吐道:“你、有、机会、亲口、问、问她”
看冯香大口的喘着粗气,云慕连忙替她顺气:“好了外婆,不急,我不问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这些事情,我会慢慢弄清楚的”
冯香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夹杂着层层歉意:“小慕,对不、起”
“外婆,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是我救命恩人,更是我的亲人”云慕摇头,她以为冯香是在为自己话说不利落而道歉。
熟不知冯香话里的深意,冯香说话困难,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只得深叹口气,随云慕送她回房休息。
晚上,余老伯就已经到了S市,他年老腿脚也不利落,便也一并安顿在新修的一楼了,她真是感谢君临考虑这么周到,空房有几间呢,不愁没地住,而且余老伯和外婆也可以做个伴,这样她不在家的时候,两老也不会这么无聊。
“小慕,真是太谢谢你了”余老伯抹着老泪,都说养儿防老,却没想,他老了,不是他那个儿子在养他,而是这个陌生的小姑娘。
“爷…余爷爷,你就别客气了,正好我外婆一个人住觉得孤单,你们正好凑个伴”云慕宽慰着。
她是想叫爷爷的,还是改了口,怕余老伯多心,其实她也有些不自然,以前,都不存在的这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世界,还是铁铮铮的血缘关系,心里真是百味沉杂。
曲国中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可是余老伯呢,他什么都没做错,若他知道曲国中就是他儿子,而曲国中就是被自己和君临一手送进牢房的,他心里又会怎么想。
云慕心里有些矛盾,她不会因为曲国中而连带讨厌这个无辜的老人,可要相认,她却有些纠结,怕余老伯心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夜晚的星空特别闪亮,这种天气已经连续好一阵子了,云慕发现好久都不曾下雨了。
客厅沙发上,君临指尖在键盘上飞快的转动着,云慕乖乖的坐在一旁。
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她发现这个男人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360度无死角,每一分轮廓都如此迷人,她何德何能啊,拥有这么优秀的男人。
忍不住的想要在他脸上亲一口,想着,她也就做了。
本想亲一口就退开的,结果惹火上身,适才眼都不带斜一下的男人反应飞快,随手拍下电脑将她紧紧的揽入怀:“把火点着了不灭掉你想逃哪里去?”
云慕是举双手投降:“冤枉,我没点火,只是见某人帅得人神共愤,忍不住亲了一下而已”
“这么说,是我的错?”君临唇角微勾,笑得蛊惑人心。
一向对他没有免疫力的云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妖孽,你就不能不笑么”
这一笑,简直不要太勾魂好吗?
“不笑难道哭?”越不要他笑,他越笑得花枝乱颤。
“乖,给姐哭一个”云慕打趣道。
君临拧眉,云慕脸色越发的苦了,这人天生克她的,连皱眉都这么帅…
她当然不知道君临私下里的小九九,演过那么多戏,什么样的表情最迷人他能不知道?
------题外话------
冯香不是第一次说对不起…亲们可以猜一猜,她什么说要说对不起,猜对的有奖,结果会有几天后的大结局里公布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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