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秦毅立马走了过来,作势就要把苏诺从病床前拉走,这厮真是太倔了,他劝了好多次都没用。
“我的脚没事……”
“好了好了,你快去让秦毅瞧瞧你的脚,然然这里我和奶奶照顾就行。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好呀,要是日后真的落下什么病根,可有你受的。”廖伊伊走过来,抢过苏诺手里的勺子和碗。
安然在廖伊伊对苏诺说教的过程中看了几眼飘雪和张妈,飘雪立马懂了,走上前小心地把碗从廖伊伊手里拿过来。
恭敬说道:“夫人,我和张妈照顾夫人就好,您不用太劳累。”
“这怎么叫劳累,婆婆照顾自个儿媳妇儿……”
“廖妈妈。”安然打断廖伊伊的话。“您身体不好,老祖宗身体也不好,苏家老宅离医院挺远的,来回奔波确实劳累。听护士说孩子身体素质很好,今天中午差不多就能出温室,到时候您就把他带回去吧。”
廖伊伊愣了几秒。“然然,你不把宝宝放在身边,哺乳……”
“我身体还没好呢,照顾不了他。还有半个月我就出院了,到时候我就把他从老宅接走哦,您想天天抱着都不成啦~”安然笑眯眯地打趣了一番。
想着可以抱自己的孙子,廖伊伊甭提有多开心,眼角的皱纹笑了几层。
“对了然然,你想好宝宝的名字了吗?”廖伊伊问着。又补充了一句:“奶奶挑来挑去,从年初挑到现在年尾都没选出来,我选得尴尬癌都要犯了。”
安然略低了脑袋,眼底划过所有人没注意到的忧伤。那是她的孩子,在她腹中九个多月。
“没,您和老祖宗慢慢想吧,实在想不出来就让苏诺取,毕竟是他儿子。”
“小然……”苏诺把秦毅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扒下来,又朝着病床旁走了几步。“你多想想,他不止是我儿子,也是你的宝宝,你给他取名字他会很开心的。”
苏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觉得现在的安然让他心很慌,好像只要一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一样。
她说出的话,呈现出来的那一个笑脸,都让他觉得她有意在避开苏家的人,把自己慢慢从苏家褪去。
听见苏诺的话,安然故意皱眉抬头,装着有点儿生气的模样看着他:“你怎么不听话,自己脚上有伤不去处理吗?是要我下床扶着你去?”
苏诺看着她,心里更加迷茫。就算她这么关心他,语气带着调侃的韵味,可他那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因为她前晚的那一通话,那一通她事后解释是在开玩笑的话。
“秦毅,把他带走,好好瞧瞧伤。”
“好的~”秦毅拽了一把这倔驴,直接把苏诺拖了出去。
苏诺再次返回VIP病房,已经快中午了,秦毅这家伙给他上药,骗他注射了一阵葡萄糖,那哪是葡萄糖啊,明明是镇定剂,强迫让他在休息室睡了两个多小时。
在他要发火的时候,那厮认认真真地说:这是你老婆让我做的。
老婆……
“来了来了,他走过来了。”
“天啊天啊,快拍照啊。”
“我昨天就知道阿诺哥在这一层的VIP病房,可他一直没出来,现在可算是见到的。”
“阿诺哥在病房里陪他老婆呀,哪会出来瞎溜达。”
“哇,阿诺哥笑起来真的好帅。是因为他老婆生了,他去看宝宝了,所以这么开心吗?”
“也许是吧,第一次做爸爸都会很开心的。”
苏诺一面走,脸上的笑越发抑制不住,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源于心情特别好,于是情不自禁地朝着那群正在犯花痴的护士们点了点头。
“阿诺哥,阿诺哥对我笑了。”
“明明是对我点了头。”
“……”
苏诺推开病房的门,脚尖就撞上前一秒进病房的护士,见她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苏诺立马绷起身子,生怕不小心碰着那护士,磕着她手里的宝宝。
他没多看那婴儿,径直朝着病床旁的安然走去,弯下腰柔眉温眼看着她:“你让秦毅给我注射镇定剂呀?”
安然点点头,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就放在了远处的孩子身上,纵然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可是却控制不了。
“你照顾我太累了,我想让你休息一会儿,免得生病。”
准确来说,你在她身旁,她实在很不舒服,心里很堵。为了确保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她有必要想些法子让你消失在她眼前。
安然望着护士小姐手里的宝宝,看着廖伊伊和孙淑英把他从护士手里接了过来,看着韩初初和苏年华朝着孩子笑了笑……
“不累,我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呢,怎么会嫌累?”
安然低头痴笑,放在被单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使劲儿弯曲着指尖扎入手心里,疼得她胸口似刀绞一般。
“然然,你看宝宝长得多像你和阿诺。”廖伊伊抱着孩子往病床这边走,孩子很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睡着。
看着廖伊伊一步一步地靠近,安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手里抱着的,是她血浓于水的孩子,是她在冰冷的手术台拼尽力气保住的孩子……
正当她要说:“别过来”时,病房的门开了,安爸爸安妈妈和白止先后走了进来。
“然然。”安妈妈一面走,一面喊着自己女儿的名字,一双眼眸中只能看到自己瘦弱的女儿,静静地半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病恹恹的,可怜极了。
看见自己年迈的父母,衣衫简单纯朴,甚至有些破旧。两张终日在农田里忙活的枯黄黑黝的脸,满脸皱纹。安然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眼泪中夹带了多少心酸,多少苦楚,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忍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情绪终于有了可以发出的口子。
“然然。”廖伊伊皱眉,声音很轻,像一阵呢喃。刚刚还在笑的安然,怎么突然哭得这么伤心?
她转手把孩子给了孙淑英,自己走了过去。
安妈妈和安爸爸坐在病床上,安然靠在安妈妈的怀里,只露出半张脸。
“然然,怎么突然哭了?”她关心这个女孩儿,她喜欢这个简单的女孩儿,从国都饭店见到她那刻起,她就认准了安然。
同样,她也是在对安然的父母说这句话,她想让他们感受到,安然在苏家是受婆婆喜欢的,想让他们放心。
毕竟这是人家养了大半辈子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嫁到苏家来,她可不能把他们视如珍宝的宝贝委屈半分。
听到廖伊伊的话,安然眼珠子动了动,当即就看到苏诺那双疼爱关怀的眸子,还有廖伊伊那双温柔至致的眼神。
那颗刚刚被父母柔软下来的心,又变得如钢铁般坚硬,那两行眼泪,突如其来就被止住了。
“很久没见到爸妈,想他们了。”安然直起身子,双手都被安妈妈握在手心里。
安妈妈那双可以滴出血的眼神似乎在说:然然,你怎么这么虚弱?
廖伊伊也是一个母亲,自然知道安妈妈神情的蕴味,她又上前一步,温柔地说道:“然然,过年的时候阿诺不是送你去见了爸妈吗?过了大半年,思念父母也正常哈。”
过年的时候……
听到这几个字眼,苏诺忽地自责,看向安然的眼神中添上几抹愧疚。
安然此刻却显得异常镇静。淡淡开口:“从进入黄尚开始工作,跟在苏诺身后开始,四五年都不曾和爸妈一起过年。”
“过年的时候,苏诺送我……呵呵~”安然发笑几声。“廖妈妈,你要不要去看看公寓外的监控呀,那样你就知道那晚我去哪了,呵呵……”安然又笑了几声。
略白的小脸配上那不阴不阳的笑容,让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后怕袭上心头。
廖伊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一眼自己那讨厌的儿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孙淑英用手肘碰了碰她,她看了一眼孙淑英怀里的孩子,才想到该怎么做。
廖伊伊抱起孙淑英怀里的宝宝,朝着安爸爸和安妈妈走去。“亲家,这是然然和阿诺的孩子,长得可好看了,您们也看看吧……”
安妈妈的手突然被安然紧紧地握着,安爸爸在转头的前一秒,穿着布鞋的脚被安妈妈踩了一脚,然后便立马把头又转了回来。
安爸爸开口:“夫人,我和我夫人先不看了。然然还没好,我们两把老骨头也无暇去看。”
安妈妈跟着也开口:“虽然那是然然的孩子,但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躺在这里,您儿子的孩子您就先抱走吧。”
看着安然的样子,做父母的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倘若不是前几个月苏诺到村里找到他们两,不仅帮着他们两做农活,还一遍又一遍地保证他会照顾好然然。此刻,他们就直接把然然带回去了。
听着安爸爸安妈妈的话,廖伊伊顿时更急了,亲家这话中有话呀。他们是见着然然产后虚弱,刚刚又哭了,所以在责怪苏家没有照顾好她吗?
“亲家,是我没照顾好然然,害她在我女儿婚礼上出了意外,所以产后才这么虚弱。我会尽力照顾她的,苏家绝对不会轻薄然然,她是我的儿媳妇儿,这辈子都是的。”像是在做着什么保证,廖伊伊说得很恳切。
安爸爸安妈妈看着安然,见她不为动容的冷淡模样。他们的女儿从小待人有礼,乖巧安静,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回报十分。
廖伊伊这种豪门太太,如此放下身段说话,她都不接受,想必是受了莫大的打击。
“飘雪。”安然忽地喊了一声飘雪的名字。
飘雪“唉”应了一声,立马从一旁走过来。
“夫人。”她看着安然,恭谨地答着。
“我让你拿的东西拿过来了吗?”
“拿过来了。”飘雪应着,而后又走去了衣橱,把一份文件拿了过来。
看着文件的封面,苏诺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他拦住将要走到安然面前的飘雪,伸手就要把那文件抢过来。
“飘雪,别怕,拿过来。”安然轻声说着。
那么细小微弱的声音,却像万斤巨石一般压在苏诺的手背上,令他无法再前进一步,无法去拿飘雪手里的文件。
飘雪绕开苏诺,听话地拿着文件走到安然身旁,把文件和一只笔都交给了她。
安然接了过来,封面上几个大字——婚姻协定印入她的眼帘,刻进她的心里,在心痛的同时,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前天,昨天,昨晚,她对苏家的人都笑脸盈盈恭恭敬敬,扮笑的模样让自己很辛苦。
但是她又不得不那么做,因为她那时刚生产完,剖腹产的前两天很疼。而且也因为爸妈还没来,有些事必须当着廖伊伊苏寻,孙淑英还有爸妈一起说。
安然抬起头看向廖伊伊,笑道:“您一直不知道,其实我和苏诺的婚姻关系是由这份合同维系的。他的条件是我怀孕,而作为我的报酬,就是一份空白合同。”
“什么……”廖伊伊惊讶,抱着孩子的手重重一滞。
“当初签署这份合同,是因为我喜欢他,自愿签的。不管您信不信,我是真心想嫁给他,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他的钱。但要不是喜欢他,我怎么会忍这么久,又怎么会让自己努力去学韩初初呢……”
安然把眼神落回合同书上,拧开中性笔的笔盖,一页一页翻开那份合同,翻得很慢,翻到三页足足花了十秒。
那上面还写着她以前写过的两个条件。
她提起笔,在第二个条件下写了个“三”字,“三”的第三横还没写完,右手便被一只大手掌握住了,鼻尖也环绕上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小然,你要写什么?”他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好像知道她要写什么,以至于握着她的那只手都有些抖。
安然左手抬起,把右手背上那只大手掌一点一点掰了下来。
她一笔一划在洁白的纸上书写着,一面写一面说,那语气冷得可以结冰,语调中带着满满的悔意。
“白白浪费七年的青春,付给了一个错误的人,只有流了血,才知道疼。”
一个“女”字旁已经在白色的纸张上写好。
“小然,不准写!”苏诺再次握住她的手,纸上“离婚”二字马上就要被她完完整整地写出来。
他好似在央求:“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没有好好去了解过你,让你一直以为你是初初的影子。小然,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证明,我这辈子……”
“没有机会了。”安然掐断了他的话,又作势要去掰他的手。
苏诺,我不会再心软,让你有机会伤害我。
毕竟,我还想活着,还想留着一口气活下去。
“就算,就算你不要我,那么,你看在宝宝的份上。他是你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你也不要他了吗?”
放在他手背上的那只白皙的小手愣住了,苏诺以为她心软了,便继续说道:“看在宝宝的面子上,小然,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日后,我一定……”
“他是你的东西!”安然突然使劲儿甩开了苏诺的手。“你的东西,我一个都不要,部还给你。”
一股劲,完整的“离婚”二字跃然纸上。
她罢笔,合上文件扔给苏诺。
“婚礼现场媒体多,现在应该挺多人知道你在医院陪生产的老婆,若是此时爆出你离婚的消息,势必会损害你的形象。离婚协议可以私下进行,我保守秘密。”
“这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安然盯着苏诺手里那份合同冷冷说道:“也许,人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人让自己喜欢到极致,喜欢到歇斯底里,喜欢到放弃一切……苏诺,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也许,我依然有热情余留给以后的人,但我当初爱你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浪漫,最勇敢,也是最孤注一掷的时候。”
“虽然那个时候,你并没有打算珍惜我。”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你依旧没打算好好看我。”这句话,安然没再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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