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喝,虽无杀伤之力,却令天命子老道心神失守,慌不择路。
他此刻的状态很特殊,介于真实与虚幻两个世界之中,太多的情感和记忆的冲击之下,使得他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不知道最初他叫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维有一道声音,一个使命,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无法磨灭。
为什么跑?
不清楚,但是怕!
于是乎,天命子本能的就施展了绝世身法,一步就迈过了十几里路途,将小镇甩在了身后。
但当他要踏出第二步时,他的身边便出现一白衣青年,一双白皙的手却像一个铁钳一样,牢牢地将他按在了原地。
“我都来了,你还要往哪里跑?”
赵轻舟的身影在星辉月华的衬托下一派儒雅,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命子老道。
“你,你是谁?!”
天命子再也没有了在九灵镇百姓前的那份出尘脱俗,反而就像是一名普通老者被豪强威胁一样,弱小,无助,又可怜。
“你不知道我是谁?”赵轻舟见老道颤颤巍巍且那迷茫的眼神里,看出老道并非是在说谎,而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那么是心灵道法出了问题?
还是别的原因?
亦或是这老道藏得太深?
……
赵轻舟心思百转,一瞬间便想到了多种可能,自己之所以外出,不是因为修行上的问题,而是因为当初偶然落子于老道,可能会给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个参考,于是赵轻舟才花了点时间,告别张若尘外出。
“罢了,你认不认识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那方世界,究竟演化得怎么样了。”
没错,赵轻舟来寻天命子,并不是为了寻仇,虽然当初天命子居心叵测,企图“度化”自己,但他对天命子本身并没有多大的仇恨。
在他的眼里,天命子和这芸芸众生一样,都是中毒的患者。
至于中的何毒?
目光短浅,无人睁眼看世界,亦无人敢抬头望天,此为毒!
思想停滞,人人只知追寻上古传承,而不肯开拓进取,此亦为毒!
观念老旧,整个世界,不管是底层的工匠还是云端的修者,面对后代弟子,也都要藏着掖着,这也是毒!
这些毒,不是具体能够在肉体上看出来的毒,而是深入到精神思维上面的毒。
是思想之毒!
是意识之毒!
是民族根本中毒!
这些毒,令赵轻舟感到心里堵得慌,若是以前,他还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大家都是病人,谁也不会说说,因为大家都一样。
但是张若尘给他看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健康的世界。
他就像是一个生活里只看到病人的严重病患,突然看到了健康人一样,有了对比。
而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而好巧不巧,张若尘给他的不只是对比,还给了一个治病的方案。
于是……他就有了想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是以前,赵轻舟看透了天族与人族的黑暗,那么他所追求的,就是努力修行,白日飞升,离开这方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天地。
而现在,生于厮,长于厮,他赵轻舟手握着一张救世“丹方”,不然道心难安,大道断绝。
……
“前辈,您这是?”
虽然老道和赵轻舟一瞬间就出了九灵镇十多里,但顾行怎么说也是宗师修为,而且赵轻舟没有掩盖自己的踪迹,在过一段后,顾行便发现了他们两人,飞速赶来。
不过顾家兄妹很好奇,赵前辈和那位说是九转道胎圆满的道门前辈,是在做什么呢?
那就是无上巅峰强者?
看着不太像啊!
只见赵轻舟把天命子老道吓得瑟瑟发抖,瘫坐在地上,就连顾家兄妹来了,也没有理会,若不是天命子因为本能而隐隐散发出来的无上威压,恐怕说是江湖骗子被人抓现行也有大把人信。
“你们来了?”
赵轻舟转头,看了顾家兄妹一眼,继而微笑着说道:“也好,有些东西,正好让你们一起看吧。”
话音刚落,赵轻舟便并指成剑,点在了天命子的眉心。
“心之道,造化轮转,启!”
霎时间,森罗万象,造化乾坤,阴阳五行……一切种种尽皆交织在了一起。
再睁眼时,已然换了人间。
……
在顾家兄妹和赵轻舟眼前的,不再是灯火通明的九灵镇,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如剑直指九天苍穹,睥睨天下。
而他们所见,却非是仙山,而是鬼域。
始入此地,赵轻舟就发现了此地弥散整个天地的死气,而现在,映入眼帘的,竟是满山遍野的死人,从山脚到山顶,到处都是残破不堪,七零八落的尸体。
一派人间地狱之景象。
“这里是?!”
顾菁心里疯狂直跳,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大小姐,就算是云集郡苍天降劫那一天,也因为躲在家中而没有经历,哪里见过这般炼狱,若不是顾行紧紧抓着她的手,她都直接瘫软在地了。
“这是苍天降劫所致?”
顾行作为一名宗师,云集郡遭劫那天,他参与过救援,场景也是非常惨烈,不过下一刻,他却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这些尸体,很多都是刀剑与其他道法所伤,受雷击的很少,并且看上去,时日已久……这不是天劫所致,而是战争!”
他并不是傻子,第一眼可能会联想到别的,但仔细观察之后,自然能够看出很多与被天劫打击不一样的地方,这些人的死因,千奇百怪,各有不同,明显是发生了一场大战。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顾行的声音在发抖。
世人常说天灾人祸并列说出,就是说明在人们心里,天灾与人祸是并驾齐驱的,但是如今他看着满地的碎肉残血,无头尸体,却是觉得,有些时候,人祸远超天灾。
赵轻舟没有了先前的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这里你可以认为,是另一方世界。”
“另一方世界?!”
“没错,或许此界有残缺,不属真实,但他从头到尾皆有其历史脉络,说是一方世界并不为过。”赵轻舟没有因为这是心灵世界而生出轻视之心,相反他是抱着认真的态度而来,因为他此来并不是要所谓的灵宝,他要的,是一段时光,一场演变,一个历史。
而这些无关真假虚无,他最终想要验证的,唯有可能性。
“我们上去看看吧。”
赵轻舟大手一挥,三人便化作流光,扶摇而上,瞬间就跨越了云层,直上峰顶,而在跨越途中,顾家兄妹惊鸿一瞥,却是心神失守。
所说山脚的死人他还可以承受,那么半山腰之后,不只除了人,还有不知何种称呼的奇异生灵的尸体,那些生灵,有些背上生骨刺,狰狞至极;有些巨大如房屋,头大如斗;而有些则美丽动人,却生有羽翼……当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堪称怪物坟场。
而毫无例外的,这些怪物每一个,哪怕是死了,也依旧血迹不干,散发着骇人的威压,顾行不知道真正的无上强者的威压是什么样的,但在他想来,这些生灵,估摸也是无上之属。
这让他两不由得从心底升起刺骨的寒意。
眨眼便来到了山顶,而在山顶之上,却是没有了满地狼藉,相反还保持着青山不改的样貌,顶上有一个呈太极图样式的平台,两名道人对坐于阴阳鱼的两个眼上,而太极图外围则坐满了密密麻麻的道者,玄机妙理油然而生。
阴阳鱼眼上,其中一人,竟是天命子老道。
另一人好似有种莫名力量,使人无法看清面容。
此人看着天命子,道:“圣师,你错了!”
“哈哈哈,吾错了?!”
天命子闻言,仰天大笑:“逐古之初,天地失衡,五行紊乱,四极不稳,更有诸多异族以人为食,人族生无所念,苦不堪言,而吾传道之,人族才得以定乾坤,稳四极,镇五行,驱异族,而今你们却说吾错了。”
“吾确实错了。”
继而天命子怒急攻心,形于脸上,面部狰狞地说道。
“吾错在轻信于汝!
”
“吾错在轻信于汝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天命子咬牙切齿,眼角却流出了血泪,他仰天长啸,披头散发,怀着恨意直冲云霄,霎时间日月无光,天地昏暗,苍穹深处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绵延千里,天命子投身其中,随后口子竟出现一只眼睛!
而眼睛后面的那个世界,好似有恐怖魔物滋生,窃窃私语,注视着人间大地,就等着某个契机,便降临吞噬人间。
顾家兄妹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是比之当初天道降劫还有令人发指的恐怖景象。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道人,此刻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天命子深深一拜。
“此界因圣师而生,圣师为苍生之初,如天地养育万物,这一拜,为苍生谢圣师养育之恩。”
“谢圣师养育之恩!”
太极图外围所有的道者,皆纷纷起身,弯腰,拜谢圣师。
“圣师一生倾囊相授于人族知识,为万民开启灵智,此拜为谢圣师教化之恩。”
“谢圣师教化之恩!”
此时天地风云变幻,空间竟是在寸寸破碎,而所有的道人却拜了第三拜。
“圣师待弟子如师如父,此拜弟子谢圣师之师恩!”
而三拜之后,所有人挺直了腰杆,正视着那无边无际的魔眼,那太极图中间的人一步凌空,朗声说道:“三拜已过,虽弟子不愿与圣师起刀兵杀伐,但我等身负人族意志,为开人族前路,绝不妥协!”
“圣师,得罪了!”
一声得罪,所有道者身负人族意志,逆天而上,与天命子展开了针锋对决。
无数的道者,义无反顾的冲向那个未知的口子,那是域外邪魔之地,他们知道其中凶险,但依旧九死不悔。
……
而赵轻舟和顾家兄妹三人,却是身处另一方纬度,无法参与这等开天辟地的战争,但三人都感到了一种重于泰山的沉重,这是来自于战争的沉重。
赵轻舟沉吟思索:“看来这就是老道最为深刻的记忆了,那么从这场战争看来,当初我让他演变的心灵世界,与他的意志产生了冲突?导致了他意志的浑浑噩噩?”
“这场论证,失败了?”
当初他偶然在天命子身上施展张若尘和楼管弦对锦鲤余贤用的那个心灵道法,就是企图通过天命子的思维以及天道意志和异界知识,再加上自己的念头,四方共同演化一个和自己本土类似的世界,用以验证一些东西。
但是天命子似乎不但没有突破自己的意志,反而好像还被这个心灵世界的生命给反打了,这种情况就类比于当初虚幻人格的林夕雪,吞噬夺舍了本尊锦鲤差不多。
那么从某种方面来看,这场实验,想来是失败了。
“不,天命子的意志或许沉沦,但这些人却义无反顾,可悲可叹,每个人都透露着向上进取的无悔决心,大勇气展露无疑,是真正为了种族而与天命子这个天道而战……”
赵轻舟用心去感受着这些道者不悔的姿态,目光如炬。
“或许,论证没有失败,而是出了成绩!”
而当赵轻舟想往上追溯,这个种族的发展历程之时,却发现天命子的意识一团乱麻,仿若混沌,无法追寻。
“可恶,这老道的思维以及紊乱,甚至断层,我的心灵道法不够精妙,无法往深处探寻这个心灵世界的具体进程。”
“唯有将此人带回去,与张道长一起合力,探寻他们这些人的历史,或许能够给我们接下来的大业,提供参考!”
一念及此,外界赵轻舟猛然睁眼,大手一挥,便裹着天命子和顾家兄妹三人飞离此地。
走之前还用大神通捏造了一个和天命子一样面貌的道身,以保护九灵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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