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冉救了他,亲自为他医治身上的伤,还教授他功夫,他第一次觉得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男子,美好的让人不忍亵渎和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
凤君冉似乎察觉到什么,没有同他商量,就将他送进了寺院中。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第一千零四十五天。
他不想去,但凤君冉决定的事情没有谁能忤逆的了。
他不得不应下。
在寺院里的日子清贫而困顿,他不是心甘情愿的出家人,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后来,凤君冉回到寺院,竟对他表达了爱意。
他欣喜若狂,和凤君冉一同度过了将近两年的美好生活。
再后来,凤君冉突然离开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竟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用一种极其严厉的表情训斥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凤君冉发火,先前他也见过他不高兴的时候,通常紧蹙眉头,冷冷淡淡的,神情严肃却并不严厉。
那次却不一样,凤君冉盘否认对他曾做过的事,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还问他是不是疯了……
没有人可以体会到那种满怀期待到瞬间跌入冰窖的感觉,仿佛多活一秒都是错。
他从云端到万丈深渊只是跨出一步的距离。
他觉得是凤君冉玩弄了他,他开始恨他,很恨,很恨,却无法将他从生命中剥离,他整个人开始分裂,他为了得到他不惜走向与凤君冉背道而驰的路。
他背叛了丰国,暗中归顺了汨罗国国主。
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肆意拥有凤君冉。
他要让凤君冉没有说不的权力。
他成功的说服汨罗国国主攻打丰国,他自信满满的作为主帅出征,他杀伐果断,狠厉无情,不曾想依然败在了凤君冉的手下。
凤君冉用玄铁将他关在寺院里,废了他的武功,由僧人看守,他被整整关了七年。
七年间,他不见天日,整日与黑暗为舞,他修身养性,渴望重获自由。
凤君冉告诉他,两国之君签署免战协议,期限是十年,他和他也以十年为约,十年后,他若改邪归正,他和他的关系恢复如初,若他不知悔改,伤及无辜,他便亲手了结他。
谁知,凤君冉骗他,在第七年的时候,有了一个叫康安安的女人怀了他的骨肉。
他一心想和他回到最初,他却将过往的路亲手阻断。
他容不得任何人拥有凤君冉,尤其是女人。
他不再相信十年之约,他逃了出去,不过,当时他的功夫才恢复了三四层,无法与凤君冉抗衡,只能再次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直至今日,他一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着。
“泠!你醒醒!”,凌曜见状怒斥。
旁观者清,他看到凤君冉在试图惑乱也捡来的心。
在他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又从夜涧泠怀中捞出未央,他怕夜涧泠一冲动把未央给凤君冉,那样,他不但功亏一篑,估计连性命都难保。
凤君冉一定会杀了他。
夜涧泠猝不及防,被凌曜抢走未央,之后整个人才如同从梦幻中清醒过来。
夜涧泠怔怔的看着凌曜,凌曜却没有看夜涧泠,凌曜的视线定在凤君冉身上,而凤君冉的神情则变幻莫测。
“君安帝,请!”,凌曜皮笑肉不笑的对凤君冉开口,再度将焦点放在‘无忧’之上。
话音刚落,那婢女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双手举着杯子,头微垂,一动不动。
凤君冉怒,抬手一拂,婢女手中的托盘如风卷残云般,噼里啪啦摔落在地。
“再上!”,凌曜冷笑,面色狰狞,“本皇子奉劝君安帝识点相,就算你武功再高,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将未央从我手中活着救出来,鱼死网破的事,君安帝还是掂量着做!”。
凌曜的手放在未央的颈部,以他的功夫,一根手指就能将未央捏死,不过,他现在做的只是轻轻摁了摁,未央登时呼吸难耐,双眸睁大。
“不!”,凤君冉抬了一下手,淡然如水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
凌曜很满意凤君冉的表现,收回手指,依然很机警的观察着凤君冉,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没多久,婢女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经过刚才一遭,婢女很害怕,低着头,弓着腰身,一直不敢看在场的众人。
“君安帝,请!”,凌曜再度出声,嗓音里已不复先前的耐心。
这时,外面似传来男子的吟唱,若有若无,却又逐字逐句的,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连婢女的手都是颤抖的。
凤君冉听了一会儿,从婢女的托盘里取下酒杯,端着,面无表情的开口,“先放了九度容!”。
“哈!君安帝多虑了,九度容是本皇子的贵客,他若想走,本皇子根本就拦不住!”。
凤君冉勾唇,左手揽住右手的衣袖,将杯中的无忧沿弧线倒在地上,“这一杯就当送别大皇子吧!”。
“君安帝这是在拖延时间吗?快喝!”,凌曜听到凤君冉提及凌哲,当即大怒,抱着未央后退一步,咬牙启齿道,“再不喝,我让你喝后悔药!”。
婢女闻言,主动上前又给凤君冉倒了一杯,然后端着托盘悄悄退于一侧。
凌曜的注意力都在凤君冉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婢女退的位置紧挨着他。
凤君冉垂眸,凝着酒杯,片刻后,仰头饮尽,随后将酒杯扔到地上,淡淡的开口,“朕喝了,你放了未央!”。
咣当的声响,堙没在满室的寂静中,诡异的有点吓人。
凌曜狐疑的望着凤君冉,不为所动。
空气里似凝结了焦灼的因子,凌曜焦灼,凤君冉焦灼,连凌曜身旁的婢女也握紧托盘,略显焦灼。
最终依然是凤君冉先打破这份难捱,他凝眉,再度出声,虽不大,却挟裹着滔天怒意。
“朕让你放了未央!”,嗓音沉沉,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凌曜见凤君冉发怒,不急反笑,带着洋洋自得和故作姿态的感慨,
“哈哈,君安帝,本皇子有说会放了未央,但没说是现在放!你别忘了我的目的是谁,是康安安,不是你!”。
他似乎对能成功骗到凤君冉很开怀。
的确,曾经是丰国第一公子的凤君冉能栽在自己手里,这种殊荣不是人人有幸目睹。
而夜涧泠则缓步上前,目光灼灼的凝着凤君冉,他终其一生所向往的人终于要属于他了,他在等待药效发作。
“滚!”,凤君冉侧眸扫向夜涧泠,眸中寒冰遍布。
夜涧泠眼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字让他胸膛微微起伏,世间可以这么对他的唯有阿冉,换作他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呢,阿冉就快属于他了,哪怕阿冉比其他人忍受力强,他也会属于自己。
如此憧憬着,夜涧泠心情好多了,嗓音轻柔和煦,“阿冉,你很快就会忘记一切,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开始?”,凤君冉扯了扯嘴角,随后点了一下头,“是该重新开始了!”。
夜涧泠感觉不对劲,至少凤君冉的反应不对劲,按理说,他喝了‘无忧’,很快会不省人事,再醒来,会忘记前尘过往,可现在来看,凤君冉没有任何昏迷的迹象。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思付间,突听一声闷哼自凌曜的方向传来。
凤君冉和夜涧泠同时转眸,发现凌曜脖颈处插着一枚匕首,鲜血顺着他的衣襟往外涌,而原本在他身侧站立的婢女此刻正紧紧的抱着未央,身稍弯,戒备的望着凌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无一丝惧意。
“安安……”,凤君冉呢喃,眸光骤然紧缩。
“你——”,凌曜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指着康安安,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眸,嘴张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片刻后,踉跄后退,身体撞到木椅,发出咣当的声响,没多久,凌曜就萎顿倒地,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鲜血顺着他的手流在地上,很快就洇出一大片。
康安安蒙上未央的眼睛,憎恶道,“敢动我的女儿!就是该死!”。
“曜!”,夜涧泠慌忙上前,点了凌曜几处穴位,随后将附在他鼻翼间,也没发现任何声息。
“小叔,我们走!”,康安安见状,顾不得和凤君冉之间的隔阂,拉起他的手,就准备离开。
谁知,夜涧泠竟如鬼魅一般瞬间移至两人面前。
“你们谁都走不了!”,夜涧泠凝着凤君冉,额际处的朱砂痣愈加红艳,宛若红宝石般刺目。
凤君冉知晓这是夜涧泠发怒的前兆。
“泠,你要是我,让安安和未央走!”,凤君冉淡淡的开口,将康安安护在身后,“安安,你带未央离开!”。
“不!小叔,要走一块走!”,康安安摇头,一把握住凤君冉的手,“要死一块死!”。
凤君冉无奈的看了那小手一眼,遂紧紧反握,叹道,“我以为你会在宫里等着,你怎么跑来了?”。
“小叔,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甩掉我!”,康安安微笑着扬起下巴,带着娇憨和任性,黑的眸子里却氲氤出雾气。
她离开山里后,直接去了通州城,找澈儿做起了卖菜的买卖。
进菜,拉菜,捆菜,外加招呼顾客,天天忙的不亦乐乎,人一旦忙碌,也渐渐忘记了烦心事。
她不去想今后要走的路,更不去想什么时间回去,她就想着等心情平复了,给纳兰玥写一封书信,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
可没等到她心情平复,便在集市上看到官兵贴的寻人启事。
这种寻人启事不常有,除非是大户人家的人丢失才会花大价钱贴这种东西,普通人家根本没有银钱做这个,亲人丢了顶多找上几天,如果找不到只能认命。
所以当寻人启事出现的时候,通州城百姓只要出现在城里的,都会驻足观看。
明澈也看了,还和她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
她笑笑,没当回事,可就在中午回明澈和明澈娘的住处做午饭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扫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知道要找的人是她,而里面还包含着未央出事的信息。
她心下慌张,来不及和明澈告别,只和明澈娘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她直接去了朝阳城,入了宫。
是邵公公迎接的她。
她本来奇怪,这邵公公是太监总管,平日里只会招呼皇上,别说她,就算五品官员入宫,邵公公都不需要亲自招待的。
邵公公看出了她的疑惑,没有等她发问,就和她说了所有的事,包括小叔出宫,包括未央被人掳走,包括如今险峻的局势,随后又拿出那封信,信里面写了和凤君冉的约见地点。
她看完信,想了想,就去见娘亲纳兰玥,在得知凤君冉孤身一人去救未央后,她就下了和他同生共死的决心。
所以,她这一去,怕自己回不来,若被凌曜或夜涧泠杀死,那她和娘亲见的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纳兰玥见到她很意外,怕她有心结,将纳兰宗良为何反对她和凤君冉一事,解释了清楚。
她当即便明白,凤君冉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他将所有的事压在心底,并不是因为不爱她或者变了心,而是他太爱自己,爱到明知不能爱,依然不顾一切的来找她,纳兰宗良的反对和不明晰的局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吧,他甚至准备把思予和未央交给她。
幸好她离开了,否则,怎么会有接下来一连串的事,她又怎么知晓真相?
她告诉纳兰玥,好好照顾自己和两个孩子,她要去把凤君冉找回来。
纳兰玥不知事情的严重程度,让她放心。
她临走的时候,抱了一下纳兰玥,强忍着难过,笑着说娘亲,再见!
纳兰玥拍拍她的肩膀,催促她快去。
她险险赶到这儿,潜入府邸。
她佯装成婢女身份,率先见到的是九度容,九度容正在诺大的院子中研制着什么,四周有暗卫看管。
九度容看到她后,声称口渴,指明要她端来茶水。
她给九度容倒水的时候,九度容告诉她,凤君冉在相邻的别苑中。
她离开后,听到九度容吟唱着一曲她从未听到过的曲子。
她听着只觉苍凉而忧伤,却顾不上想太多,独自寻找九度容所说的别苑。
恰巧一婢女端着摔坏的托盘走了过来,直觉告诉她,这托盘是凤君冉摔坏的,她跟着婢女,用摄魂术控制了她,得知,夜涧泠和凌曜准备让凤君冉喝下一种名叫‘忘忧’的液体,她不知道忘忧是什么,但可以猜到应是摧毁小叔神志的东西。
她用白水代替‘忘忧’,然后伪装成婢女端着走了过去,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藏于衣袖间。
她很紧张,怕凌曜和夜涧泠发现,幸好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凤君冉身上。
她瞅准时机,将匕首刺入凌曜脖颈喉结处,然后把未央从他手中夺过来。
刺入之前,她的心是抖的,身是抖的,连手都是抖的,但一旦目标确定,她也能毫不犹豫的对恶人进行杀戮。
凌曜死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她却不屑于多看他一眼,在确定他毫无威胁力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小叔身上。
如今小叔竟然要她带未央走,她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安安……”,
“小叔,你听我说,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别妄图再抛下我!”,康安安咬唇,哽了一下,眸中泪光闪烁,“就在刚才,我看着你喝下杯中东西的时候,即便知晓已经被我替换成了白水,我的心也是疼的,我问自己,若你真的喝了‘忘忧’,再次从我生命中消失,我会怎么办,答案是生不如死,所以,这次,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
“真感人!”,夜涧泠冷笑,声音中夹杂着气急败坏,“安安,我本不想杀你,但留着你似乎只会坏我的事情!我应该早一点儿杀了你!”。
“夜涧泠,你绑我女儿,夺我夫君,亏得我以为你的心虽魔怔了,到底还存有良知,不曾想,疯子就是疯子,压根不能当人看!你压根不爱小叔,爱是付出和成,而不是像你一样得不到就毁掉!你想杀我是吗?可以!我正好也想与你比试比试!这地方太小,我们换个地方!”。
“康安安!你诡计多端!我上一次当即可!既然你这么想死,哪里都一样!”,夜涧泠说着朝康安安袭去。
凤君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出手将夜涧泠的掌风隔开,把安安和安安怀里的未央牢牢护在身后。
凤君冉用了八九分的功力,直逼其命门,凤君冉想速战速决,不想和夜涧泠有过多的纠缠,试图以一招致胜。
只是,他没想到夜涧泠在这几年,功夫不仅有了大幅的提升,而且比他废他武功前更优一层。
夜涧泠侧身避开凤君冉的袭击,手微扬,煞气暴涨,一瞬间,火红色的长发飞舞而起,灰色锦袍猎猎作响,身后桌椅噼里啪啦,被煞气所扰,刹那间分崩离析。
凤君冉见状,心中大骇,顾不得与夜涧泠正面交锋,抱起康安安和未央,足尖轻点,朝外飞身离去。
他怕夜涧泠伤了安安和未央。
夜涧泠阴鸷的凝着两人的背影,也不着急,待凤君冉和康安安即将跃出府中时,抬手一抓,那面墙竟四散而裂,如被打破的镜子般,嘣起大块小块,朝凤君冉和康安安迎面袭来。
凤君冉回身不及,确切的来说,若他自己,还能应付,可还有康安安和未央,他回身不及。
凤君冉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过身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护在怀里,以宽广的后背,为娘俩撑起一片天。
纵使有内力护体,可承受的是千斤之重,凤君冉弓着腰身,一次次被碎石砸中后背,嘴角流出的血滴落,滴在安安的脸颊处。
在听不到凤君冉的呻吟声时,康安安觉得小叔是无人能敌的,区区墙体碎石又能将小叔怎么样呢!顶多是皮外伤而已。
可她忘了对方是夜涧泠,一个至阴之体,切断筋脉尚可自行修复之人。
所以,当凤君冉的血滴在康安安的脸颊上,她嗅到血腥气后,仓惶抬眸,只见凤君冉俊颜发白,额上青筋暴露,嘴角源源不断的溢出鲜血。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康安安想动,想走出凤君冉的呵护,替他挡一挡,挡一下下就好。
凤君冉似察觉到康安安的意图,长臂一伸,将她箍住,“傻瓜,我死不了,你出去便会死!”。
“小叔——”,康安安抱着凤君冉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哭泣,片刻后,猛然抬眸,睁着红肿的眸子,冲夜涧泠喊道,“夜涧泠,住手!我把小叔交给你!”。
与此同时,头顶也传来凤君冉的声音,与康安安的声音,同时而起,同时落下,只有数字之差。
“夜涧泠,放了安安,我随你走!”。
凤君冉和康安安止了声音后,彼此凝望着,相视而笑。
她的意思,他懂,他的意思,她亦然懂。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夜涧泠闻言,当即收了拳头,默不作声,对于他来说,沉默和静止就是答应,显然,康安安和凤君冉的提议甚得他心。
“小叔,我爱你!”,康安安踮起脚,不顾夜涧泠冷眼旁观,吻上凤君冉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吻不见以往的羞怯和惊慌,有的只是义无反顾的缱绻和欲说还休。
“小叔,对不起,我好恨自己一直是你的负担!”。
“傻丫头,你不用自责,一切有我,女人变强只证明男人的无能!”。
“我的耐心有限!”,夜涧泠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依依惜别的恋人,尤其是凤君冉对安安的深情,仿佛被刺激到,再也忍不住出声警告。
凤君冉放开安安,抚摸着她的小脸,随后又摸了摸在安安臂弯里安然熟睡的未央,“走吧!相信我!”。
安安点点头,抱着未央朝外走去,没有夜涧泠的命令,四周严阵以待的暗卫没人敢动。
恰在这时,只听砰砰数声炸响,夜涧泠身后的屋子和墙壁被炸塌。
滚滚灰尘和断壁残垣中,露出九度容微笑的脸,以及几十个暗卫的尸体,有的暗卫还没死,却四肢残缺,倒地挣扎。
夜涧泠惊愕回身,九度容朝夜涧泠举了举手中的炸弹,挑眉道,“成功了!”。
语毕,将其中一枚尾部的引线拉动,过了一会儿扔向夜涧泠,夜涧泠抬脚一踢,炸弹在空中爆炸。
这次的炸弹和先前落地而炸的不太一样,这种经过了改良,尾部带引线,拉掉引线,数秒内即可爆炸。
凤君冉趁机,强忍伤痛,飞身而起,带着康安安就逃。
夜涧泠见状想要去追。
九度容遂又将两枚炸弹扔了过去。
巨大的烟雾和炸开的坑,让夜涧泠动作滞缓,手扬起,掩在面前。
待烟雾散尽,凤君冉和康安安已不见踪影。
“你找死!”,夜涧泠狂怒,挥舞着手臂袭向九度容。
九度容向夜涧泠勾了勾手指,返身躲进房间里。
夜涧泠被怒气蒙蔽了双眼和神志,他现在只想将九度容碎尸万段。
夜涧泠见九度容躲进了屋子里,怒气滔天的跟着奔了进去。
“滚出来!”,夜涧泠站在门口处,冲里面咆哮。
房间内竟然空无一人。
“九度容,你给我滚出来!”,夜涧泠再度吼叫,犀利的眸扫视四周。
九度容好像消失了一般,依然不见影踪。
嗖嗖两声,两颗子弹从同一个方向朝夜涧泠袭来。
夜涧泠衣袖挥动,子弹反转,钉于墙壁上,接着用力一劈,九度容的藏身处被劈开。
“你果然在这里!”,夜涧泠冷笑,缓缓抬起手掌就要击向九度容,九度容的武功自先前受损后,一直没恢复,这一掌,他躲避不开,即便堪堪躲过,不死也残,索性还是不躲了罢!
他出现的目的就是要救未央,是的,是先救小央儿,再救安安,最后连带着救凤君冉。
现在凤君冉应该带着安安和小央儿逃的很远很远了吧,他就算这样死了,也能瞑目。
九度容倚靠在墙壁上,双臂交叠,目光安然的凝着前方,对夜涧泠的动作没有丝毫反抗之意。
脑子里思考着死后是不是可以见到汐儿,又或者他会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里。
如果要他选择,他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太落后了,以后不再身居高位,他可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只是舍不得他的小央儿。
“我先杀了你,再杀了安安!”。
九度容的反抗和不反抗对夜涧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反抗是死,不反抗仍是死。
就在九度容觉得自己铁定会死的时候,突然瞠大双眸,自语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夜涧泠冷嘲,刚要挥出手掌,突见自己的胸前窜出一柄长剑,长剑刺中的位置正是他的心脏。
夜涧泠觉得胸口一痛,不敢置信的回头,身后站着的竟然是凤君冉。
凤君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抬手挥出一掌,夜涧泠顿时像破碎的瓦砾,摔落在地。
“阿冉……”,夜涧泠朝凤君冉伸出手,凤君冉却连看他一眼都吝于施舍,直接越过他,走向九度容。
夜涧泠觉得自己好冷,蚀骨的寒意渐渐袭遍身,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胸前被鲜血浸染,却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这是死亡的感觉吗?
挺好,至少不会再有痛苦。
夜涧泠缓缓阖上双目,眼角有泪水溢出。
“你没事吧?”,凤君冉问九度容,问完后,俯身呕出一口血。
“凤君冉,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九度容上前扶住凤君冉,蹙起剑眉。
“我无碍,多谢!”,凤君冉拭了拭嘴角,冲九度容抱拳。
九度容突然暴走,边走边嘟囔着,“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都做好了回到我那个世界里的勇气了!要不然,我这不死不老身会活成怪物!”。
他最近才发现,自己的容貌竟然和十多年前没什么变化,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仍像二十几岁。
凤君冉无奈的勾唇,跟着离开,在经过夜涧泠的尸体时,抓过床幔,盖在他身上。
执念这东西真可怕!
他和夜涧泠终究相识一场,夜涧泠不过是被自己的执念所害,如果他亦是断袖之人,夜涧泠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境遇,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人在遭遇不顺遂之时,唯有控制好自己的执念。
“度容叔叔——”,九度容甫一走出那府邸,就见未央撒丫子跑向自己,而身后的康安安则一脸担忧加焦急的看着他道,“小叔呢,小叔去哪了?”。
这情景和九度容想的太不一样,康安安的表现真让人扫兴。
他原本走出来后,看到安安和未央,想着,如果这是自己的妻女多好,想着,自己也算是劫后重生,安安会同未央一样,见了他哪怕不喜极而泣,也该微笑着问声好,不是吗?
谁知,安安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凤君冉怎么样了,而不是他怎么样了?
气归气,九度容没时间和康安安一般见识,因为他怕未央摔倒,忙上前快走几步,一把将小央儿抱起,没好气的回道,“凤君冉死了!”。
“小叔——”,康安安闻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又是哭又是笑,跟傻了一样。
九度容见状心虚的不行,想着要不要将谎圆回来。
而未央虽然小,但还是知道凤君冉是她的爹爹的,听九度容这么一说,小嘴一瘪,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爹爹——”。
“小央儿,别哭,你爹爹没死!”,九度容听到未央的哭声就举手投降,自动将真相揭开,随后又转头对康安安说了一遍,“凤君冉没死——”。
可哪里看到康安安的身影?
诶?
安安去哪了?刚才还在这儿呢!
九度容抱着未央扫视一圈,不曾想却看到一场赤裸裸的虐狗场面。
“小叔——”。
“安安——”。
康安安扑进凤君冉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安安,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凤君冉哄着康安安,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极了。
刚才他将安安带到安距离后,自己又返身回去,九度容是他和安安的恩人,他不能忘恩负义,若九度容死了,他会觉得自己一辈子欠九度容的,欠一个情敌的恩情,真的比杀了他还难受,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另外的私心,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救回来!
索性他出现的及时,可也苦了安安,担心他这么久。
“九度容那个混蛋,竟然说你死了!”,康安安边哽咽,边控诉。
凤君冉满脸黑线,抬眸扫向九度容,看到九度容对未央的呵护,勾起嘴角,“安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而同一时刻,九度容看着凤君冉抱着康安安,又看了看自己怀中,咬着手指玩的小未央,感叹道,“虐狗啊!唉!同是男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度容叔叔,什么是虐狗?”,未央听到九度容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额……”,九度容揉了揉眉心,“虐狗就是度容叔叔又是吃肉,又是喝酒,又是玩好玩的玩具,你爹爹和你娘亲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
“那爹爹和娘亲岂不是很可怜?”,未央嘟起小嘴。
他们不可怜,度容叔叔才可怜,但九度容暗道,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和未央解释?
“是啊,他们很可怜,度容叔叔看着他们可怜,心一软,就会分一点给他们!”。
“度容叔叔真好,央儿好喜欢你!”,未央说着放下啃食的手指,拿沾着口水的小手捧住九度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九度容顿觉脸颊处黏黏腻腻的,若在以前,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擦去,可这是未央的口水,他一点儿也不嫌弃,相反听着这稚言稚语,瞬间觉得心里很感动。
“两位,你侬我侬够了的话,我们该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九度容冲凤君冉和康安安喊道。
康安安没搭理他,还在生他诅咒凤君冉死掉的气。
凤君冉则哄着康安安,带着她走了过去。
“爹爹,娘亲,刚才央儿又和度容叔叔学了一个新的词语!”,未央洋洋自得的向凤君冉和康安安炫耀。
“什么词语?”。
“虐狗——呜呜——”,未央刚说出俩字,就被九度容用手捂住唇,九度容面色略带尴尬,加快脚步朝前奔去,“没什么词语,凤君冉你受伤了,慢点走,我先和未央去雇辆马车!”。
“九度容,你敢教坏未央,我和你拼命!”,康安安扯着嗓子对九度容喊道,他本来对九度容就不满,听见未央说了虐狗俩字被九度容阻止后,更觉九度容对未央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安安,你想太多了,九度容将未央当女儿一样!”。
“是吗?”,康安安半信半疑,不过想想也可能,她的央儿这么可爱。
……
君安十年,君安帝退位,由其子轩辕思予继承大统,号惠泽帝。
九度容为丰国宰相,力辅佐惠泽帝。
惠泽十年,惠泽帝一举灭掉汨罗国,同年,惠泽帝迎娶兰国公主兰馨,丰国与兰国喜结连理。
此后几十年,两国交好,百姓安居乐业。
有传言,君安帝偕同皇后云游四海,有缘者可得君安帝妙手回魂的医治。
“小叔,有人说,你可妙手回魂!”,某日,康安安支着下巴和凤君冉说着话,眸中漾满钦佩之色。
从死里逃生到现在,她都觉得不敢置信,这个美好的男人竟然是完完属于她的。
他早早的退位,只为陪着她,怕宫里的生活让她太压抑,常常带她四处游走,有时会施针救人,仅限于没有盘缠的时候。
他应该是在位时间短的数得着的国君吧,十年,便将皇位交给了思予和九度容,所作所为都为了她。
“胡说!哪有可以妙手回魂之人?”,凤君冉正在整理银针。
康安安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同,遂又道,“也是,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妙手回魂,万一九度容离开了,你可以再将他召回来!”。
凤君冉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怅然,“别想太多了,他若是走了,也是天意!”。
“可我担心央儿!”,康安安咬唇,虽然未央从不和她说,她也能看出来,未央喜欢九度容,哪怕她天天在未央面前灌输讨厌九度容,讨厌的要死的思想,也挡不住未央喜欢他。
凤君冉放下手中银针,走到康安安面前,将她搂在怀中,叹道,“你为何不担心予儿?”。
“予儿?他怎么了?”。
“他有心爱的女子,那女子并非兰馨,而且两人成亲这么久,予儿从未留宿兰馨的宫中!”。
“啊?”,康安安震惊。
“放心,兰馨很聪明,她没有声张!”。
“这予儿真是,我看着兰馨就很不错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是别太过忧虑了!”。
“可未央一天天大了呀!总心系在不该喜欢的人身上,耽误终身怎么办?”。
“四个字!”。
“那四个字?”。
“顺其自然!”。
……
未央公主到了嫁人的年纪,兰国皇帝兰陵意有意让五皇子迎娶未央公主,以便两国亲上加亲。
不过,未央公主有个性的很,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兰国皇帝的美意,声称自己已有喜欢之人。
后来便没了声息。
从此,未央公主口中喜欢的人,成了丰国最神秘的人,而未央公主的亲事,也成了丰国百姓最惦记的事。
未央公主连兰国五皇子都看不上,可想而知,她的心上人该有多风华绝代。
可再风华绝代能有君安帝风华绝代?能有丰国权相九度容风华绝代?想当初,两人可是并称第一公子的人。
这些话传到未央耳中,未央嫣然一笑,毫不在意。
她的心里话只敢埋在心里,说出来,还不得被娘亲骂死,娘亲最讨厌那人了,那人曾诅咒父皇死了,娘亲可是记一辈子!
更重要的是,那人对她,没有一丁点儿的意思,这也是她选择沉默的原因。
如果这辈子,他不娶,那么她就不嫁,这样彼此相伴倒也不错。
不过,有一天,那人喝醉了告诉她,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还会回到他原来的世界。
她一听,当即就哭了,都已经及笄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其实一点儿也不应该,说出去还丢人,可她忍不住,她一想到他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就难过的要死。
他看她哭,抬眸叹息,不是还没走的吗?看她依然止不住的流泪,又同她说,不走,不走,死也不走!
关键是他死不了啊,这又过了十多年,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看着都老了些,他依然是二十几岁的模样。
他本来还想告诉她,最近一段日子,常常梦到自己回去了,可看到她这样,就什么也没再说了。
她渐渐止住了哭泣,睁着红肿的眸子问他,真的?
他点点头,真的。
可她知道,万事不是由自己的意愿而发展的。
此后,她天天去他府中找他,可找着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未央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手持一捧尾鸢去找他,她将尾鸢花插进瓶子里,那瓶子是他的手笔,若不是他,她都不知道天下竟可以造出这么好看的瓶子。
她收拾好尾鸢花,就坐在那儿等他,可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他出现。
当日,她没回宫,次日依然不见他。
她的哥哥轩辕思予如今的惠泽帝听闻消息后,红着眼睛告诉她,他走了,回到他的世界里了。
其实她是有一点相信的,因为她的哥哥从来不哭,如今哥哥这般模样,也说明他应该真的走了。
偏偏她就说不信,因为他对她说过,不走,不走,死也不走。
哥哥将一封信交给她,那信是写给父皇和娘亲的。
“阿冉,安安,最近经常梦到我回去了,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那么就是我回到我的世界里了!此生能在这个世界里走一遭,尝遍酸甜苦辣,倒也有趣,也无什么遗憾,若非要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是未央,她自幼喜欢跟在我身边,猛然一离开,她肯定很不适应,不过,没关系,还有你们,你们是她的父母,她听你们的,你们别总顾着二人世界,多照顾照顾她!思予已经成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好皇帝,这也算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得意的一笔!好了,不说了,说的多了尽是伤感!九度容留。”。
她抱着信哭了许久。
后来,未央还是经常来他府邸,她给他画了一幅画,挂在墙上,每天都和画中的他说说话,只当他还在着。
康安安怕未央闷坏了,因此,在和凤君冉出宫游走的时候,也带着未央。
未央每到一处,都会将九度容的画像贴在那里,他曾说,他要带她游遍大好河山,如今,只能由她来实现了。
她希望有一天,她正随爹爹娘亲游走,突然遇到他,喊她,小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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