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过去,刑架上的人轻轻晃动手腕,伴随着阵阵低沉压抑的笑声,像是从喉间挤出来,听得人无比难受。
沈碧月静静看着孙素白,说:“杭大人,能否让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杭硕没有马上回答。
“只要几句话就好,杭大人请我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杭硕这下一点也不惊讶她的聪敏了,立即带着其他人退出去,关上了门,只留下两个狱卒透过狭窄的门缝观察里头的情况,孙素白被绑着,也不怕会对沈碧月造成伤害与威胁。
逼仄的小室,墙上边角落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刑具上布满污秽与肮脏,除了角落里用来给狱卒休息的桌椅,这里几乎挑不出一处可以称得上是干净的地方,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与潮湿到发霉的难闻气味,但她依旧面不改色地掀开兜帽,露出淡淡微笑着的脸。
“好久不见了,孙素白。”
孙素白眼睫上挂着残余的泪珠,以至于她完看不清沈碧月的模样,有的只是伫立在眼前的模糊一团。
“你屈尊降贵,只是为了来看我的笑话?”
“不,来看你我的下场。”
没有前世的经历,孙素白听不懂这句话,只单纯当成沈碧月对她的讽刺,“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察觉到你,还是越王?”
孙素白一惊,“你,你怎么会知道?”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她轻挽耳边的碎发,答非所问,“我在这种地方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挑中我,是因为我的身世,经历,还有那副急需别人来拯救的脆弱心思,当然,也因为沈家是四族里头最弱势的,你们的算盘打得不错,成为我的救命稻草,再让我自愿成为你们的垫脚石,可惜啊,我上过一次当了,现在再看你们这副可怜模样,只觉得从前的我真傻。”
身处在这个刑室里,沈碧月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囚禁在地宫里的那段时间,只是角色调换了一下,被绑在刑架上的成了孙素白,而那个背叛过她的男人在外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结果,他心里留恋她,却不会再管孙素白的死活了。
孙素白像是见鬼一样地看着沈碧月,她与邵远的小心思这个世上绝对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可沈碧月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连他们对于将来的谋划也猜得明明白白。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知道我为什么迟迟都没想着找你去算账吗?”沈碧月捏住她的下巴,缓慢地往外拉,直到将孙素白的上半身拉成一道向外弯曲的弧形,素来灵动的水眸陡然染上寒意,“追根究底,你只是利用了我不幸的身世,你欺我真心,骗我替你们卖命,只是我的自卑与退让给了你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恐惧占据整个脑子,孙素白看着这样的沈碧月竟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次,你们还想做什么,让沈庭均侵占我的清白,或者由邵远亲自来,你瞒着他,你知道他心里对你已经不耐烦了,所以你想讨好他,但是素素,你扪心自问,你心里真的甘愿吗?”沈碧月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像是盛了星光璀璨,那是美艳动人到令人嫉恨的程度。
一声素素,令孙素白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这股熟悉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亲人,姐妹也曾经这样叫过她,但然没有沈碧月这一声让她觉得心悸。
“看,你知道的,他喜欢我。”
“不!他只是看重你的价值,他只想利用你!”
“男人看向心动的女人,那种眼神是不一样的,他曾经也那样看过你,你应该明白,可惜了,现在他求而不得的人是我,而你只是他抛弃的一颗棋子。”
“沈碧月,你已经有豫王了,怎么还敢再提他,陛下亲自赐婚,你不怕豫王会杀了你,陛下会灭你九族吗?”孙素白心慌之下,彻底抛弃了那种对沈碧月油然而生的奇异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只想抢走她的所爱,可恨的是她心里很清楚邵远的真实想法。
沈碧月扑哧笑了声,她靠近孙素白,轻声说:“傻姑娘,实话告诉你,豫王他喜欢我,恨不能为我去死,区区一个你,区区一个邵远,算什么东西,敢来我面前叫嚣。”
孙素白倏然瞪大眼眸。
“你们不过都是我脚下的一条狗,勾勾手指头就能让你们不得好死,还妄想能攀附我上位?那一日去桃林,我可一直防备着你,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安然无恙逃出去的。”
原来她才是那个骗子!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错把毒蛇当成孱弱的可怜虫!
“老天爷不会袖手旁观的!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当王妃!你要是没那张脸,没有沈家,豫王根本就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他今天喜欢你的脸,明天就会爱上其他女人的脸,你会死在他手里的!你会遭报应的!放我出去!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孙素白喉间抑制不住怒吼,她愤怒地扯动手腕,带动铁链疯狂地撞击刑架,她有种很不安的预感,自己进了这里,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这样的闹腾劲儿足足过了好一阵才有所消停。
沈碧月一直冷眼旁观,等她再度安静下来才淡淡道:“孙素白,我曾经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我被绑在刑架上,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冷眼旁观,看着我受尽刑法,转头却出去与我的丈夫寻欢。”
孙素白到底只是个姑娘家,一番折腾下早就筋疲力尽,此时只能喘着微弱的气息听她说话。
“若真是那样,我一定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不,你一定会,你会狠狠折磨我,以此发泄你心里的不甘心,因为你嫉妒我,你所深爱的男人,他的眼里除了你,还有我。”
“你闭嘴!那是梦,荒诞又可笑的梦!”
沈碧月没回答,眼眸凝成一团漆黑的墨,孙素白大口喘息了一会儿,说:“后来呢?”
“后来?”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没有后来,我死了,你也死了。”
“胡说!我不会死,他......就算没有他,我还有哥哥,还有祖父,他们一定会救我出去。”孙素白说着话,眼泪又扑簌着落下,嘴角怪异地拉扯扬起,是笑着的。
沈碧月什么都没说,重新戴上兜帽,遮去那清丽脸蛋上分外阴沉与冷肃的神色,转身离开了刑室。
当天晚上,杭硕连夜审问,终于从孙素白嘴里撬出了话。
她的确有意设计沈碧月,引她去了桃林,但接下来的事情并非她做主,而是都交给了越王邵远,甚至连沈庭均的出现,都与越王脱不去干系,她会选择与越王合作,也是基于两人在私底下相交多年的情意。
来往的书信,互送的小玩意儿,还有身边丫鬟的证词,越王意图以沈碧月为把柄,以此肘击沈家,乃至是怀王一事,就此浮出水面。
皇帝震怒,当即收回了邵远手里的所有职务,将他彻底软禁在府中,那问责的气势,几乎没人怀疑皇帝下一刻就会剥夺了他的皇子之位,贬为庶民。
皇子们彼此不合,私下有些小动作,皇帝通常都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可一旦这些小动作触犯到了四族的根基,意图动摇江山社稷,私心放大到了追逐皇权上头,那就成了悬在皇帝头顶上的一把刀。
“越王不会坐以待毙,下一步,应当动一动怀王了。”她唇角含着微笑,移动手下的棋子,花瓣擦过她乌黑如绸的发丝,落在她殷红的唇瓣。
有人借机偷香,小片花瓣被卷入缠绕的唇舌,一下子被蚕食得干干净净,彼此口中染上相同的清香气息,逐渐交融,糅合成熟悉的欢喜,夹杂着丝丝幽香,绵长深刻,回味无穷。
“真香,又软。”某人偷香后如此评价,一脸漫不经心,像是喝过一杯茶后的平淡。
沈碧月拭了拭湿润的唇角,瞪过去一眼,随即将棋盘一推,不下了。
那人笑着搂过她,“生气了?那再亲一个消消气?”
她抵住他凑过来的脸,“跟你说正经话,再瞎打岔,我就把你那洞给封了!”
邵衍:“......”这话的确有些杀伤力,他放轻手脚,一下子就收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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