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一左一右扶在了身边,马老爷子原本怒意横生的脸上转而就换上了一副笑颜。
也许是旅途劳顿,马老瘦了一些,但精神还好,虽说还有怒意,但也挡不住红光满面。
顾念着还在法庭上,马老拼尽全力压下了火气,这才没有直接冲到原告席边给上自家儿子一个耳光。
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居然真的能为了抢回那两件老物件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马老长叹着,咳嗽一声,抬眼又和旧日弟子对上了视线。
要不是因为这个人,他们家孩子兴许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把事情搞到这么大,让亲者痛仇者快,这得是多厚的猪油,才能彻底迷住了心智啊?
还有犯了老糊涂的自己,怎么真就相信了那傻孩子说的话,真的就能为了让旅途更放松,就彻底断了跟国内的联系啊......
老爷子想起这些,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他用力抓住戚尧和潘雅欣的手,努力让自己站定,一步步走向证人席坐下。
“面具美人没有欺我,坤伶新社不曾骗我!是我最开始决定低价把房子租给他们的,后来也是我自己想要多帮上他们一把,这才拒绝了刘慧中送来的租金的!
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给这些孩子们找这样的麻烦的!如果有人错了,那也是我错了,怪我警惕性不够,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钻了这个空子,让他自己创造了被别人当枪使的机会!我错了,是我错了!”
马老字字铿锵,句句有力,在场的工作人员们因此彻底沉默下去,互相对视过,示意老爷子继续。
然而马老刚要再出口,他的儿子便急不可耐地站起来阻拦:“爸!您胡说八道什么呢?领导们都在这里呢谁要是欺负了您,您全都说出来,他们会为咱们做主的!您这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别说了!快回家休息!”说着就要起身去把老人拉走,相关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满心狐疑。
马老近距离看着自家儿子,不免又是想起前些日子和他在外游历的点点滴滴,原以为他终于转了性,想起了很多东西远比金钱更加重要,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想要把他支走,一心对自己的爱徒,对整个坤伶新社不利。
“唉......”马老长叹一声,不再拼命去挣,只是看向戚尧身旁的女律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由她接管现在的场面。
也许有人会悔恨,也许有人会紧张,可不管怎样,女律师还是重新开腔,仔仔细细重复了一遍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态进展,与此同时逐样上交了由马老自己提供的有利证据。
“这是证人临来之前刚刚取回的身体状况及精神证明,用以证明自己仍然有精力也有能力自行决定一些事情,并在决定的当时能够保持极高的清醒程度,证词可信!”
“这份,是证人先前与坤伶新社一方签署的房屋租赁协议,依照协议规定,证人未在协议时间段内收到过坤伶新社一方的租金,可依照口头协议在固定阶段内同样有效这一点,证人本人有权利拒绝接受坤伶新社上交的所有租金!”
“还有这一份,是证人临到庭前刚刚生效的赠与协议,经证人本人签字确认,其自愿将名下房产即西站附近独栋民宅赠与给坤伶新社全体人员以供商业用途使用!”
“什么?爸!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儿子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你就这么给了外人?你对得起我这些年在外面的拼命努力吗......”
要不是法官提示肃静并警示镇压,在场的人们一致认为,马老的儿子完全有可能在暴怒之下掀翻了整个法庭。
原本盛怒在心的马老,此时此刻却是意外的平静了下来。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发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丑彻底外扬,一直到儿子终于气喘吁吁停顿下来,他才最终勾起唇角,笑得格外苦涩:
“觉得意外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你不在家的日子,你老子我,又是怎么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的?我被你旁边那个欺骗你的混小子气到住院时,又是谁代替你行使了子女的义务,一直照看我直到出院的?
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两个对你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的破玩意儿?你懂什么叫门派传承吗?你懂什么叫梨园信物吗?你就为了那么两个加在一起不过几万块的东西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费尽心思去对付一个姑娘?”马老说着,一声高过一声,直到最后一句,他抬手指向眉宇间哀伤点点的戚尧,拼命拔高的声音直击每一个人的心灵。
“您......被气......被气到住院?”马老的儿子呆愣良久,忽然就在某一瞬间面如土色,“爸,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您......”
他回头对那人怒目而视,彻底回过味来,想想那人曾对他说过的一切,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做过的所有事情,到了最后,那人居然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
他下海经商这么多年,居然到了最后,被一个丝毫没有商场经验的,只会唱戏的骗子给骗了?
那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老爷子住院的事情?只在那些日子里说什么稳住后方等待机会?所以他们曾说过的那些话,他曾对“面具美人”对坤伶新社有过的所有印象,是不是都是误解?
骗子!这个骗子!他怎么就能那么蠢,居然真的就一心掉进了钱眼里,相信了那人的混账话?
“我错了......”男人到底还是无力地垂下手臂,在自家父亲面前低头认错,而后带着哭腔说了句,“我......撤诉......”
被告席间的潘雅欣和旁观位置上的东子同时欢呼一声,默契而有爱,高坐着的法官隔空看过他们一眼,低下头去什么都没说。
戚尧抬眼,和那人隔空对视,那双本就阴翳的眼睛里此时满满都是愤怒。
片刻后,那人冷哼一声,也不顾庭审还在继续,站起身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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