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硝烟弥漫中,整个戚里的道路,都被炸碎了。
火光下,数不清的残肢断体,堆在一起。
举着火枪的士兵,冷漠的踏步向前,在他们身后,高大魁梧的鹰扬掷弹兵,宛如魔神一样。
他们正是这场屠杀的制造者!
而叛军,已经彻底崩溃。
仅余不过两千残兵,向外逃窜。
可惜,如今已经不是延和年间了。
长安城,早已经被大汉丞相经营的犹如铁桶一般。
各街巷闾里,皆有民兵!
各主要交通要道,都设置了可用于屯兵的军营。
而早在数日前,就已经有着大量鹰扬军的军队,伪装成商人、平民,分散进入了长安城。
除了守卫丞相府和未央宫的军队外,其他人全部去了各主要闾巷和渭河两岸的主要商业区、居民区。
再想和延和末年的兵变一样,迁延平民,造成大量百姓死伤,基本已经不可能。
“自作孽啊……”踩着军靴,居延都尉匈河候赵旭,微微的摇了摇头。
他是当年那场兵变中壮烈牺牲的赵破奴唯一活下来的孙子。
因此,被丞相亲自带到身边教育,并在五年前出任居延都尉,实际主持对北匈奴的招抚与紧逼。
“赵都尉,丞相有令:镇压叛乱后,当以长安黎庶性命为要,尽可能的招降叛军,勿要造成太大损害……”一个丞相府的文吏,拿着一封命令,来到赵旭面前。
“知道了……”赵旭接过命令,道:“请转告丞相,末将将严守丞相之令!”
………………………………
此时,整个长安城,都已经被惊醒。
数不清的百姓,从睡梦中爬起来,然后就看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数不清的乱兵,正在疯狂逃窜。
于是,所有人立刻都想起了十余年前的那场剧变。
无数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而青壮男子们,则默默的拿起了家中藏好的兵器,随时准备保护家人。
没有人会忘记当年那场兵变给百姓造成的伤害!
乱兵溃散后,在这座城市烧杀抢掠,连两千石、列侯也难以自保。
混乱持续了足足三天,才渐渐平息,数不清的百姓被杀,大量房屋被焚毁。
事后统计,长安城居民,死于混乱、大火中的,至少有两万多人,数万栋屋舍被毁,数不清的财产毁于一旦。
难道今天,相似的兵乱又要来了?
就在百姓们都忧心忡忡的时候,闾巷中忽然一声鼓响。
大量全副武装的士兵,便从闾巷内建设的府库与旗亭之中走出来。
一面战旗,被人举起。
那是鹰扬旗!
百姓们看到鹰扬旗,又见到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子弟兵,终于放下心来。
“快些去找些鸡蛋来煮好……”有老人赶紧叮嘱起年轻人:“待丞相大军平定叛乱后,尔等随我去犒赏王师!”
箪食壶浆嘛!
这些年来,长安百姓几乎人人都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
一面又一面鹰扬旗,从闾巷与市坊升起。
越来越多的鹰扬军部队,从各个武库、旗亭内走出来。
叛军那曾预料得到这个情况?
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被逼入了死角。
没有办法,他们正面根本不敢与能释放雷霆,投掷毁灭性爆炸物的鹰扬军对抗。
于是,只能向着长安城的城门方向逃窜,希望能在天亮前,跳出这座城市,然后或许能隐姓埋名,躲过一劫。
可惜,这是他们注定也无法实现的美梦!
才刚刚被赶到御道附近,还没有来得及靠近武库,迎面就看到了一整支汉军,在前方列队。
飘扬的战旗,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京辅都尉所辖的中垒校尉。
这支部队直属于京兆尹王吉。
毋庸置疑,那位旬日前,据说奉命去了关东雒阳的京兆尹根本不曾离开。
更可怕的是,从各条闾巷和街道中,数不清的鹰扬军正从四面八方逼近。
叛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哗啦啦……
无数人丢下手中的兵刃,跪了下去:“降了!降了!”
事实证明,在站着死还是跪着生的抉择前,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跪着生。
………………………………
宗正官邸。
刘贤看着自己准备好的金块,手都在颤抖。
他咬着牙齿,想要伸手拿起来,但事到临头,却又没有勇气了。
“听说吞金而死,极为痛苦……”
“肠胃都会烂掉的……”
他想起了太医署的说法,更加犹豫起来。
只是……
“吾乃宗室、执政,安得受刀笔吏之辱,死刀斧之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握住了摆在面前的金块。
他是九卿执政,而且还是宗室。
哪怕是死,也必须体面,不能和匹夫一样。
于是,他闭起眼睛,就要将金块吞下去。
就在此时,大门却被撞开,几个强壮的军人,一跃而进,将这位宗正,直接扑倒在地。
他手中的金块,摔了出去,在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滚。
叮叮叮!
清脆的金属声,让刘贤绝望的大叫起来。
“吾乃执政大夫!”
“尔等安能辱我?”
“什么执政大夫?”穿着绣衣,提着长刀,解延年走到刘贤面前,然后蹲下身子:“刘贤,经执政大夫集议,丞相授权,现在正式告知你,你因涉嫌乱天下,阴谋反对丞相、损害社稷利益,已被剥夺宗正卿之位,并追毁一切文字、爵位!”
“如今,你已是布衣白身,阶下之囚!”
“解延年!?”刘贤看着解延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不也是……”
“嘿嘿……”解延年笑了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宗正衙门为官,上上下下都熟悉无比。
甚至被刘贤引为知己。
许多事情都不瞒他。
“刘贤啊……”解延年低下头来:“好叫足下知晓,在下除了是大汉宗正卿丞外……”
“还是锦衣卫左指挥使……”
“在下当年调入宗正官署,就是奉了丞相的命令,来监视尔等乱臣贼子,祸国蠹虫的!”
可笑这些人,这些老头、旧臣和权贵们,却以为丞相这些年迷失了,没有了当年的杀心和决心。
但他们哪里知道,锦衣卫无处不在,无所不在。
这长安城上上下下,没有能瞒得过丞相的秘密。
甚至……
就连关中巨贾、豪强、官吏们的事情,也没有几件能瞒得了那位丞相的。
从前不管,不追究是因为这些人还有用。
现在……
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成为了丞相的棋子。
于是他们所有的一切,财富也好,訾产也罢,奴婢也好,都将成为那位丞相更进一步的底蕴与燃料。
想到这里,解延年的眼帘就微微垂下去。
这些年来,关中的权贵、巨贾,造了太多孽,做了太多坏事,积累了太多民怨。
靠着这些,他们积攒了数不清的财富,建立起无数作坊,开采了数不清的矿山,培养了大批大批的熟练工匠。
如今,丞相大军之下,一切皆为齑粉。
他们的工匠、作坊、矿山与财富,皆是为丞相做嫁衣。
于是,大汉丞相,什么脏事都没有做,任何错误都没有犯,就平白得到了数不清的矿山、作坊,大量的熟练工匠与堆积如山的财富。
只要将这些人,这些过去十余年,吃的满嘴肥油的人明正典刑,那么民间的积怨也好,社会的矛盾也罢,都要烟消云散。
“真是妙啊!”解延年忍不住赞道:“也不知当年周公,是否也是如此?”
这一手欲擒故纵,纵虎为患,再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手段,那位丞相用的得心应手,叫人目不暇接。
偏偏,除了他这样的亲信和亲历者外,无人知道这一切。
在世人眼中,今天的一切,只会是一群利欲熏心的正客,为了一己之私,乱天下、坏国事。
而丞相清清白白。
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皆是不得已为之。
更妙的是,随后而来的审判和审查,会披露这些人,这些反对丞相的人的真面目。
鱼肉百姓,奴役士民,欺上瞒下,乱法乱国。
真真是罄南山之竹其罪难书,倒江海之水其孽难偿!
于是,被这些小人、贼臣与奸商乱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惜发动兵变的丞相是什么人?
当然是在世的圣人,心怀天下,心念万民的道德至善之人。
天下之子,万民之公仆。
所以,舍丞相,其谁能王天下?
逻辑是如此简单。
于是,解延年叹道:“吾今日始知孟子之叹……”
“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这句话,从前人们一直只记住他的第一层意思。
但现在,解延年知道了他的第二层意思——只要装的足够长,足够真,足够久。
窃国大盗,也能是绝世忠臣,国家良心,天下希望!
“走吧……”解延年毫不费力的提起刘贤的衣襟,将他向外拖:“罪人刘贤,且随我去见见新世界……”
他踢开门扉,带着军队,拖着刘贤,穿过宗正卿的官邸回廊,在无数人的视线和注目中,来到了门口。
“贼子刘贤,已然就擒!”他高高举起刘贤的身体,就像提起一只小鸡。
毛诗学派的传人,此刻一点也不像一个儒生。
反倒是像战国时的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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