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徐福记》日常伍 第三十四话 鬼与天狗的一二三四五

    当包子头少年遇上包子头少女的时候，相撞出的火花便足以照亮半个幻想乡的夜空。
    为什不干脆就说成是整个？
    这个嘛……
    因为茨木华扇的手臂不管怎么说都少了一条，相当于干架的时候，总有一个拳头是说什么都没办法借得到力的。
    “要学习鬼族的武术的话，倒是去找其他人啦。”
    暂时结束了对外界妖怪的探寻工作，难得来一趟人间之里的鬼仙人被恳求着她的少年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跟着个只有一只手的人学的话，到底也没什么能够学习得到的吧？”
    是了，作为仙人的茨木华扇本身并不会随随便便就同意别人没头没脑的“请教我打篮球吧”之类的请求……行为模式依旧非常有仙人feel的鬼族少女，在收徒前可是非常讲究仙缘的。
    比方说那位居住在破破烂烂的神社里，一年到头都饿得像跟腌萝卜一样的博丽巫女，从面相上来看就非常有仙气。
    而这位亲自找上门来，现在正以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站在自个儿面前，还递上来了有徐君房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亲笔签名的推荐信的鬼族少年……
    体格上还是合格的，从他的身形和妖力中感受到的力道相比起一般的鬼族青壮年也不遑多让。
    但并不是要去教授仙法，而是要传授鬼族的传统技艺……说到底也已经不是那个打打杀杀的时代了，就连深居地底的同族们也不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子女们去接触曾经的黑暗时代，去学习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斗方式。
    现如今，还有人会诚恳至极地说“要去学习鬼族的拳法”的，这算个什么情况？
    “呃……姑且问一下少年，打算用这种技艺去做什么，是有什么实在看不顺眼的人吗？”
    “……”
    大江山空我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灼灼火光。
    “我只是想要通过这个技艺，去了解鬼族曾经的历史。”
    这样啊。
    虽说让我这种在鬼族名册上被除名过的叛徒来教授你着实有些不妥，外加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也的确没啥好追忆的……
    不过既然你抱着这份心的话，那我就有义务让你认识到这份武艺种积极的部分，来指导你走向更加正确的人生——也是仙人的本分之一嘛。
    包子头的少女，对包子头的少年许诺道。
    “明天的日出时分，来博丽神社后院报道——仙人的训练方式可是很严格的，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
    “是！”
    郑重其事地再一鞠躬。
    “无论是站在瀑布底下一整天、单脚立于老鹰背上练习梅花桩、三天三夜不吃饭、从各种致命机关的缝隙中穿梭，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是。
    谁跟你说我要这么做的——想也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就不能让我这个洁身自好的仙人有个好名声吗，不就是给你家那只小灵梦锻炼得狠了一些，有必要把这些环节给捅出去让世人皆知吗！
    正片开始。
    ——
    仔细读完了徐君房写给自己的那封推荐信，茨木华扇才发觉这事儿其实并不简单。
    大江山空我原先的梦想是成为能让整个人间之里都为其感到骄傲的伟大木匠，而且凭借着鬼族与生俱来的天赋，按理说这条道路也不会有多难走才是。
    然而……却在意想不到的方面存在着巨大的阻力。
    在博丽神社的清晨，天还泛着鱼肚白的时候。
    修行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冷静。
    以“静”制动，才能更好地观察世间万象的细节。
    ——故而，坐定！
    “是！”
    那鬼之仙人与鬼之人间之里住民，便已经开始了名为“鬼族武术”的修行探讨。
    不过话是这么一说，但教授技艺的师父和虚心求教的徒弟，两人在内心中的所思所想，却是完完全全不相同的两回事。
    “作为一位尚且能在地面上行走的鬼族，我一定要负责任将我族的文化传递下去”。
    这是大江山空我的真正想法。
    “作为以仙人自诩的本人，一定要矫正他的不正确思维方式，让他认识到真正会适合自己的事业”。
    这是茨木华扇的真正想法。
    但想法要付诸实践尚且有那么些困难，遇到了不少阻力，还在构思着“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他把眼光放回木匠活上”这件事应当如何执行的茨木华扇呢，这会儿也就只能先吩咐人家“静坐”了。
    要说鬼族的武术，和人类们相传的那些个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力求自保、自卫的“功夫”可谓是大不相同，是会动用起全身的法力、妖力，来与对战者一决生死的可怕技艺。
    嘛，要形容的话反而会更像“泰拳”或者是“职业杀手”那样的感觉吧。
    欸，是说这种角色定位放在我这样温和的鬼族少女身上会很违和？
    这个嘛。
    毕竟茨木童子也算是各位大鬼间的特例了，与生俱来地更加亲近人类社会的我呢，自然也相比起萃香、勇仪还有“那一位”来说更加明白这其中的利与弊。
    现在的幻想乡啊，可不是曾经那个以打打杀杀为尊的世界了。
    要是连个道理都不会讲，依旧行使着“老一套”的做法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贤者们给你流放到幻想乡的地底去了喔。
    “师匠。”
    “哎——什么事儿？”
    这边还兀自想着，那一头的空我总算是耐不住寂寞了。
    他半睁着眼睛，定定目视着眼前缓缓升起的朝阳。
    “阳光太耀了，我能够稍微换个朝向吗？”
    阳光？
    对耶。
    鬼族的传统并不仅仅是只有拳头而已的，既然他的目的是要通过拳法来了解鬼族过去的历史的话。
    那为什么我不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比“拳头”来得更加有趣得多的过往曾经，一一告知于他呢？想通了这一点的茨木华扇一拍脑瓜，热情地用那条缠满绷带的伪臂揽住了坐定少年的肩膀。
    “空我啊，要听为师我向你讲述下那段被所有经传尘封的历史吗？”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转个向……”
    那就当你同意了啊。
    拉着对方的手，嚷嚷着“别在意这种无聊的小事了，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可不存在于仙人的生活指南里”这样的话语的华服少女，与其一同消失在了那披着金色晨光的长又长的参道远方。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打了个哈欠，自赛钱箱背后冒出对蝴蝶结的巫女兴致缺缺地说道。
    “就这么结了，说好的鬼族武学呢？”
    “这么说你很想看囖？”
    从另一侧的木墙里边窜出来的作祟神sama咳嗽一声，露出了揶揄的神色。
    “很想看就告诉我一声嘛，想我曾经也是全幻想乡十八路武学样样精通的奇才”“做饭去！”
    “干嘛不信啊，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那只宠物鸡仔”“没兴趣——都说了做饭去！”
    屡教不改的话唠魅魔，今早也是遭到了阴阳玉热情的拥抱。
    ——那之后怎么样了——
    “那边的大人竟然会有空来妖怪之山做视察，这还真是令我等受宠若惊呀。”
    拖着空我的爪子，连气儿都不带喘地一口气跑上妖怪之山半山腰的带角仙人，总算是遇到了如预期中那般的阻拦。
    摆着副“我们也很苦恼呢”的做作神情，脸上是一点儿歉意都见不着的鸦天狗少女——射命丸文，此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非常抱歉，现在的妖怪之山不欢迎鬼族来访——要不您找徐君房借个时光机，看看穿越过几百年前的八岳山能不能得到尊重呗？”
    就知道是这么个态度。
    在妖怪之山上生活着的天狗、河童们，但凡是经历过那一场旷世大战的，都不会对自己和空我的到来摆出什么友善的态度来。
    毕竟，曾经奴役过她们、视同草芥般消灭过她们的人，确实有自个的一份没错。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我才会带着少年一同过来的。”
    斟酌一二，茨木华扇说出了下述原因。
    “的确——鬼族曾经的蛮行实在令人极为不齿，现如今我族的后辈们陷入了‘我们的历史究竟是什么样’这般疑惑当中，就更应该告诉他们真相了。”
    这个倒是。
    毕竟在那一场大战之后，为了维持幻想乡种族之间的平衡和稳定，由大天狗议会们联合河童之里的长老、人间之里的代表一同，将所有记载了这场大战的资料都葬在了业火之中，只留下了“胜利者的荣耀”而已。
    当时却没考虑过给后辈们警示的问题，被小孩子们问起来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句“总之鬼族的人就是很坏啦”这样，一点说服力和李菊福都没有。
    考虑到这儿，扑扇着背后翅膀、戴着巡逻队肩章的射命丸文扫视了一圈两位脸上带有无比诚恳的鬼族人员。
    “就算如此，但我还是不能放你们去战场遗址附近。”
    “就算我跟大江山君只是呃……一介普普通通的仙人，跟一位普普通通的人间之里居民也不行？”
    问题不是出在这儿啦。
    哪怕是抛去了你俩的鬼族身份，换成人类亦或是别的什么下级神明想来参拜守矢神社，今天都是没戏的。
    摆了摆手，落到地面上的她亲切地凑到了两人中间。
    →伸手指天。
    “看到天上飘着的那个……拉着横幅的热气球了没？”
    抬起头的两位，这才终于发现了于无云青空上方飘着的那枚鲜艳无比的多彩热气球。
    以及人家底下挂着的那条长又长的宣传横幅。
    “【欢迎外界天狗众代表祟德院天梦桑亲抵妖怪之山探讨学习】……？”
    正是如此。
    点了点头，尖耳朵的天狗少女用“你不会不知道吧”的语气接着说道。
    “在推翻八岳山鬼族的统治那会儿，势单力薄的我们曾经联合过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包括在远野同样被鬼族欺压的人类、河童，乃至于外界原因伸出援手的野生天狗们。”
    其中就包括……
    这话并不需要她说出口，光是看着对方骤变的神色，就明白人家已经“心领神会”了。
    毕竟在久远的曾经，茨木华扇与少女也算是交过一次手。
    “你说对不对呀，祟德院天梦？”
    嗯嗯，灵鸠桑说是就是呗。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在另外一边，被各路天狗们保护着的那位打外界而来的鸦天狗少女，正心不在焉地在这边的大天狗代表灵鸠伊凛带领下，游览着妖怪之山近年来突飞猛进的科技发展带来的日新月异的变化。
    灰绿色的长发被扎成了单马尾，就发型重复度上来说和徐君房多少有点撞车的这位尊贵人士，穿着方面是相当之讲究。
    ——就像是打古代皇宫中穿越过来的那般，一身华美干练的袍子+头顶的官衩黑冠，哪怕是生着一双不那么友好的Red死鱼眼，也照样在浑身上下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
    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祟德院天梦现在正在经历的，正是如此的状况。
    就说上一回吧，在人间之里的那位剑士夺冠的大会上，自己已经派遣了式神过来，游览了一圈妖怪之山的风水美景了。
    ——不得不说，还是比外界那些乌烟瘴气的山林要好上千百倍。
    包括在这里生活的妖怪们是如此的自由自在，都是外界那种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可能就要被当做是“未知生物”给捉拿到研究所里去的生活状况所比不了的。
    可是，游览过的地方再游览一遍，那未免就有点……
    太无聊了，对吧？作为“实干”派选手，在明明知道“现在在做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前提下还得赔着张笑脸，和眼前这只矮小幼弱到让人不禁怀疑起她的年龄的大天狗一同来个“妖怪之山总览”，可想而知是件多么尴尬的事儿。
    再说了，人类们用的科技我也是见得多了，你们这儿用着的那些以不算完美的“拷贝技术”拿来的，不过是人家的凤毛麟角而已。
    并没有打算揭穿这一点——至少不太想剥夺走兴致勃勃的灵鸠伊凛的快乐的她，打算以其他的方式来“不动声色地转移走这个话题”。
    比如说。
    “灵鸠啊，妖怪之山现在还有鬼族在生活着吗？”
    “欸，怎么可能啦！？”
    反应这么大喔。
    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的她于虚空中轻握手心，由黑云凝聚而成的妖手在树后提溜出了两位苦笑着的包子头选手。
    “那，这两位您要做什么解释呢？”
    看着因被反驳了先前的观点，面色变得青红交加的鸦天狗女孩，祟德院天梦总算是由心而生地略微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是嘛。
    这才叫做“有趣”嘛。
    ——后记——
    【我和茨木师匠被关进妖怪山天字大牢了，来！救！
    你最最，最可爱的学生大江山空我】
    目送着作为传递者的灰鸽“咕咕咕”地消失在天际线彼端，望着夕阳的徐君房叹出了口长气。
    说你俩明知自己是鬼族，能不能就稍微安生点啊？
    换言之，就算真的很想知道过往的历史，茨木你难道不能亲口告诉他吗，嫌弃语言没有张力就顺带画几张图啊。
    ……总之，抱怨归抱怨。
    妖怪之山，祟德院天梦是吧？
    让我见见。
    ——动了我学生的你，又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