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忘川直奔主题,每一句话都在为安潇湘的身体考量,又慢条斯理地添了一句,“你可知,碧玉回魂丹的效用是多少年?”
闻言,玻璃与墨华皱起了眉头,对视一眼,“五年…莫非王后的身体愈发差了,是碧玉回魂丹…”
“不错,碧玉回魂丹,失了效用。”百里忘川冷眸一扫,证实了二人所言。
见状,淼沝水当即便站出来附议道,“这一点属下可以证明,宫中上下也人人皆知,这半年来,王后没少练体术,可这身体却一直跟不上,虚弱的很。”
说的不错,安潇湘几乎每一天都在晨跑,每一天都在练体术,那体质却不增反降。直至今日,她还是无法使出这里人所说的内力,唯一的一次还是那个妖娆贱人逼出来的,并且十有八九还不是她自己的内息。
不仅无法使出内力,连气力也小了不少,端不动刀枪棍棒便罢了,如今生个灶火都要呛半天的气。看来,她有生之年,便只能拿刀切菜了。
但此时,安潇湘疑惑的却是…嗯?碧玉回魂丹是什么?
闻言,夏无归缓缓沉眸,目色愈暗了几分。
百里忘川说的折腾的那几趟是什么事,他自然一清二楚。安潇湘当初练了那魔功,却反被吞噬,走火入魔,直至今日都还有副作用,没有人知道,那个藏在安潇湘身体里的妖女什么时候会出来作祟。
于不知情人而言,安潇湘当初便是练了魔功,走火入魔。于不知情的人而言,安潇湘便活脱是个妖女。而安潇湘自己却满目懵然,表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个“安潇湘”每一回出来都会闯出祸事,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闹出人命,若非夏无归有意庇护,安潇湘又怎能活到今日?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有的人欣喜,有的人担忧,又有的人如同百里忘川一般,实在看不过去了劝导夏无归,却始终没有任何效果。
本以为,这一回夏无归又要一意孤行,不听劝导非要反其道而行之,仅劝阻一句,百里忘川便准备转身离开,怎料,
“好,”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竟听了她的劝,应下了,“孤让王后留下,让王后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
说实话,夏无归作出这般的选择,百里忘川是欣慰的。多年来,师兄从未听过她只言片语的劝阻,尤其是关于安潇湘的任何事,不论她说多少回,他总是一意孤行。
但作为师妹,她还是得劝阻一句,不论他听还是不听。当初她拿着那秘籍去寻夏无归时,以为事情终于能有个了结,怎料第二日那妖女还是在为所欲为,她一瞬间便懂了,师兄喜欢那个妖女,所以将这事儿搁在这儿,任由那妖女为祸人间。
说心里话,百里忘川是挺同情,甚至有些怜悯安潇湘的,她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无法做真正的自己,甚至要背上妖女的骂名,就此一生。
但现在,师兄既已松开了手,才算给了安潇湘真正的体面与敬重。
“进来吧,外头风大。”百里忘川缓缓回眸,清冷的眸色直扫殿外伫立已久的安潇湘。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百里忘川在给她使眼色,而且百里忘川的眼底有些欣慰的光亮。素来面无波澜的她竟露出这番神情,这副情景实在难得一见。
安潇湘刚跨入了殿门,便感觉到有一道极具威压感的迫人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她却半分也不害怕,仅是因为对这视线主人的熟悉,已让她有恃无恐。
安潇湘端着糕点,朝百里忘川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往那玉阶而去。
而层层叠叠的玉阶之上,那霸凛如旧的帝王早已朝安潇湘的方向探出了一只大掌,等待着他妻子的到来。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你的信任,”安潇湘大方承认方才偷听的事,却并不心虚或是愧疚,而是坦然。
说着,安潇湘已行至夏无归的跟前,将手搭上了他的手,眨了眨眼,“若是你想要我去的话,我也很乐意与你同去的。”
互敬互爱,才是安潇湘的作风,若夏无归逼着她去,她或许便死磕到底了,若他同她好好商量,她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不错,安潇湘便是吃软不吃硬的,越反着来,她便越拼命挣扎,只为挣那一点点信任与尊重罢了,他信任与尊重她,她亦然。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她不愿,她随时可以就地装死,若她愿意,随时可以一个鲤鱼打挺,不论上房揭瓦还是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
安潇湘对自己很有信心,却未想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真的在逐渐变弱变差。头一回,那可什豕压根没使劲,便轻而易举将安潇湘甩开,后几回与芷交手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即便芷半分内息也不使出来,也能轻松将她压制。
而这一点,也是夏无归最担忧的一点。
夏无归慢慢攥紧了她的手,垂首望向安潇湘。褐眸之中尽然映照着那霜纱中的蓝眸,笑盈盈的。他骤然开口,“不必,王后好好休养身体,照顾好墨儿便是。”
“那我也答应你,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不会踏出夏宫半步…”安潇湘言辞凿凿,心底其实有了如意算盘,又怎料,
“不必,”傲慢霸凛的帝王竟一口回绝,直接便道,“是孤从前将你逼得太紧了,今后不必再遵守这个莫须有的约定。”
莫须有的约定…安潇湘也不晓得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许是他早已知道她溜出宫的事,也知道她一直在编瞎话骗他。
她崇尚自由,他夺她自由,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要反抗,而如今的局面两全其美。
安潇湘此时倒是没什么意见,本想夫唱妇随一回,却被他驳回,她唱过了,他不愿她唱下去罢了。
于是几人摒开这个话题,安潇湘将糕点一一摆在桌案上,吃起了糕点,大殿内气温回升,少了冰寒气息,十分温馨。
看着那王座之上十分甜蜜的二人,百里忘川几番欲言又止,却在看见夏无归缓和的脸上尽然毫不掩饰的愉悦时,而安潇湘的神情,也是开心的,二人浓情蜜意。百里忘川犹豫了。
其实,此时的情景也还不错,何必搅乱这短暂的平静。以后?以后的事,便以后再说吧,师兄与安潇湘,便看它们自己的造化吧。
百里忘川慢慢转过身,白衣似云一般洁白仙然,飘摇而出,渡步出了无生宫。
千陇紧随其后,却一言未发地回过了头,看向了墨华的方向。
而墨华,此时亦在看着她,二人匆匆对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未过几日,便迎来了百里忘川的婚礼,而这几日安潇湘都十分安分,乖乖呆在宫中研究食谱与瑜伽,哪儿都没乱跑。
安潇湘没想到的是,百里忘川的婚礼竟如此盛大,堪称盛世婚礼半分不为过,跟过年那般热闹。
夏国的海岸与码头,凡是靠着海的,皆是停满了花船,花船的每一寸都是名贵的沉木所制,每一寸雕刻的花钵都是星云大陆最有名的工匠亲手、一笔一笔地刻上去,一刀一刀、一寸一寸地打磨出来的,连花钵上的红宝石也被镌成了花瓣的形状,足见其手笔之大。
花船足有九百九十九只,每只花船上有九百九十九只花钵,乘了九十九名来使,九十九斤聘礼,九十九斤喜糖,意为长情久久。喜糖是走一路,撒一路,将星云大陆的喜气分给了星凛大陆,将星云大陆的阔气散发地淋漓尽致。
其龙头婚船,则是百里忘川与她夫君青木时川所乘的,那才叫一个豪气。整艘船有百丈宽,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头。
而那龙头婚船与寻常的红宝石婚船不同,而是真正的花船,船下半部分是稀世珍贵的白沉木,上半部分则是白玉镌刻成梨花的形状,许是那青木时川有意衬百里忘川的气质,迎合她的喜好,船上栽种了十九颗梨树,洁白非常。
夏国的版块占据了星凛大陆五分之四,而青木时川的迎亲花船在边境停船,迎亲队伍走了一天一夜,万里红妆。
百里忘川作为夏无归的师妹、义妹,已被封为公主,以公主的仪仗出嫁。夏国强盛,夏国的公主除了夏墨,便是这位夏国王君亲封的公主,独一份的尊荣,自然尊贵,配得上这万里红妆、盛世大婚。
况且,除去她的公主身份,她还冠着天下第一神医的称号,仅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世人对她尊敬崇拜,所以百里忘川成婚之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几近全国上下都在为她贺喜。
长街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黑红相间的长毯从城门直铺进了夏宫之中,只待青木时川接亲,入城后直入夏宫。
而安潇湘早早在懿城外头眺望,一眼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徐徐而来,而领头之人,正是抱得美人归,正春风得意的青木时川。他此时褪下了常着的青衫,换上了南陵最华贵的衣袍,乃是红黑相间的色系,最为尊贵的象征。
聘礼满满当当地摆在了城墙外,金碧辉煌的,仿若整个懿城陷入了金海之中,让好些时日没出门的安潇湘,此时分外兴奋地攀在城墙边上,那兴奋的小眼神几近飞出霜纱了。
看安潇湘开心的模样,霸凛傲慢的帝王亦下意识勾起了唇畔。慢声道,“那么开心?”
“喜事,怎能不开心?”安潇湘头也不回,趴在城墙边上眺望。
夏无归微微垂首,褐眸泛着炽热的灿芒,扫向安潇湘,“王后与孤的婚宴,亦不比这差,若是不够,孤便再娶一回王后,再办一场婚宴。”
安潇湘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你几岁了?我几岁了?娃儿都快四岁了,一大把年纪还玩啥浪漫。”
话音未落,安潇湘的手便骤然被攥起,而执手之人,正是夏无归。
“孤便是有一日白了发、盲了目、容颜逝去,也不会让王后受半分的委屈。”
两只手,紧紧相扣。
青木时川收起了素日常晃悠着的青竹折扇,拿上了王妃金冠,站在城楼之下,勤勤恳恳地拱起了手,笑意盈盈地道,“在下青木时川,前来求娶贵国公主,还请各位通融,给在下开开门,在下好将喜包分发一下。”
此时,早已准备好的婚娘自小门涌出,个个笑得跟捡了钱似的,而其中一人是千陇,“想求娶我们公主,必得露出些真本事,不然我们又怎能放心将公主交到你的手中呢?”
“就是,光是喜包便想收买我们吗?不露出点真本事,想都别想!”
那青木时川果真是好男儿,二话不说便认怂了,好声好气地哄着婚娘们,“那在下应当如何,才能见到公主呢?”
千陇转悠了一下眼珠子,命人搬出了事先备好的文房四宝,“你若有真本事,便画一幅公主的丹青,画得好了,我们便开城门!”
看着这番情景,安潇湘不由笑了。
这才开城门便给青木时川来了个下马威,后头的游街、宫门、殿门、院门、房门,岂非难上加难?
“公主的丹青?那在下自然是手到擒来。”青木时川笑得温文尔雅、礼数齐全,他慢条斯理地执起笔,点了点墨,随即又放下,“在下画好了,请各位姑娘过目。”
千陇瞟了一眼那仍旧洁白的纸,分明点了点墨汁,连纸都未沾染墨水,便画好了?
还不待千陇问出话,青木时川便道,“公主洁白无瑕,在下实在想不出,究竟有何物能描画公主的美貌,所以思虑良久,难以下笔。”
思虑良久是假,空手套白狼是真。不过青木时川的话也并非完全不无道理,百里忘川的美,当真是那种与世隔绝的仙人一般,一尘不染,让人不忍沾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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