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可怕。秋风起,叶落纷纷。一丝冷意,伴着细雨,渗入心底。
鄢月站在池边,任由风雨侵袭。雨点落入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模糊了她的倒影,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柄纸伞,一袭青衣,替她挡去那愈下愈大的雨。
“雨下大了,回屋吧。”
“珩青,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呢?”
穆珩青垂眸,牵起鄢月的手,只觉掌心一片冰凉:“你身上还有伤,别这么折腾自己。随我回屋,我有话与你说。”
“我现在不想谈其他的。”
“我要说的,与天祁殿下有关。”
“什么事?”
穆珩青看了眼四周,将鄢月拉回屋。两人路过凉亭时,正见荀千子和秦泰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他就是个猪,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三番两次去救人家,死了活该!”荀千子仰头,喝下一大杯酒,双眼,却隐隐有着泪光。
鄢月听到这话,心下酸涩万分。
“好端端的,为何会弄出这么多伤?要是没受伤……”秦泰紧紧蹙眉,叹了口气。
“主要是因为他有旧伤,那伤,怕是快一年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快一年?鄢月眸光微动,忽然记起,当初她得知穆珩青的死讯,大受刺激之下,似乎,伤了天祁。难道,是那个时候?
想到这,鄢月的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
“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就是永别。”荀千子苦笑,手心紧紧攥着酒杯,“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我们也不会放过那些人!”
鄢月呆呆的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穆珩青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说:“亲亲娘子,你先别难过,跟我回屋,我……”
鄢月摇头,挣脱了穆珩青的手,快步来到天祁那儿,此时,如枫和杨靖奚正站在外头,商量着派人将天祁运回天楼国。
两人见鄢月匆匆而来,刚准备开口,鄢月已自顾自进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两人面面相觑。随后,穆珩青来了。
“宫主怎么了?”
穆珩青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沉默。
“你身上的旧伤,是不是我弄的?你会死,都是因为我,对不对?”鄢月紧紧攥着天祁的衣袍,泪如雨下。
“为什么会这样?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鄢月抬手,轻轻抚过天祁那早已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哽咽道:“殿下,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了。”
屋内,安静如水,只听得鄢月的哭声。忽而,几道黑红的血水顺着天祁的眼、鼻、嘴、耳缓缓流出,霎是骇人。鄢月瞪大双眼,惊惧不已:“殿下。”
紧接着,天祁的皮肤开始变黑,慢慢有了溃烂的迹象。
鄢月踉跄了几步,迅速跑出屋子:“医仙!医仙!”
……
“殿下所中的毒,正从内到外迅速腐化他的尸身,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秦泰沉着脸,语气凝重的说,“眼下屋里已经有刺鼻的气味,这气味怕是也含有一定的毒性。所以,我建议立刻火化殿下的尸身。”
穆珩青闻言,神色复杂的看向那间屋子,随后缓缓闭上眼:“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安排吧。”
“该死的,竟然弄出这么可恶的毒药,人都已经去了,还不放过他。”荀千子咬牙,恨不得将穆珩尹砍成几段。
鄢月敛眉,袖下之手紧握,眼底,寒光一片:“我早晚要取了他们兄妹的人头!”
……
燃起的火,越烧越旺。天祁就那么静静的躺着,任由大火一点点吞噬着自己。原本白净的僧袍,逐渐化为灰烬。随后,整个人彻底没入火光中。从今往后,那如和煦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如悠悠细水般温柔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鄢月紧紧揪着衣袖,心下已不知是何滋味。
“珩青,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穆珩青迟疑片刻,摇头:“没什么?”
“既然说了与殿下有关,那就把它说完。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穆珩青轻叹一声:“好,我告诉你。只是,你得先有个心理准备。”
鄢月眉梢微动:“嗯,你说吧。”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执意要你们天玄宫的青衣下卷?为何要接近司徒霜?”
鄢月微微侧目,提到这个,她心里依旧有些芥蒂。
“其实,灵月山庄的御天宝典,就是青衣神卷的上卷。这青衣神卷,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起死回生。”
鄢月深感诧异:“起死回生?”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事?
“嗯,只要能练成上面的神功,便能获得起死回生之法。只要尸身不腐、心脏完好无损,便能起死回生。当初我一门心思要得到它,是为了我的母后。这些年,她一直被冰封在冰棺里,没有下葬。只是后来冰棺出了问题,不能再长久保存她的尸身,所以我才急着要神卷。”
“原来,你是为了你的母后。”鄢月抿唇,心下释然不少。转而又看向那片火光,语气怅然道,“若殿下所中之毒,没那么可恶,或许……”
“是啊,原本我就是想告诉你,天祁殿下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没想到……”穆珩青痛惜不已,见鄢月神色哀切,又道,“不过,这神卷也不好练。我练到第五层,就无法再进行下去,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
“既然是神卷,那上面的武功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就算练成了,”鄢月苦笑着,“殿下,也不可能复活。”
穆珩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上前紧紧握住鄢月的手,默默安慰着她……
这边天祁的尸身还在火化,那边墨锦又出事了。待鄢月赶去时,如枫和玉灵正死死扣住墨锦的手脚。
“怎么回事?”
“墨锦刚发狂了,差点杀了我。”玉灵梗着脖子叫道。
秦泰连忙用银针制住墨锦:“他现在根本不认人,就是一杀人工具,你当心点。”
玉灵揉了揉胳膊:“我当心了啊,谁知道他变得那么冷血恐怖。”
鄢月望着还在挣扎的墨锦,担忧道:“医仙,墨锦是中毒了还是怎么了?”
秦泰揉了揉额角,幽幽道:“他这是中蛊毒了。”
“蛊毒?”鄢月瞬间联想到北疆齐氏一族。
“嗯,就是来自齐氏一族的。他们利用蛊毒来制作毒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有过?”
“八十年前,他们的族长勾结当时的武林盟主,制作了毒人来对付月青歌和清绝宫。”
鄢月眉梢一动,下意识看了眼穆珩青。却见他眸光微敛,似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这齐族也真是搞笑,口口声声说再也不涉足江湖,可这些年,蛊毒却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呵,也不怕闪了他们的舌。”说到这,秦泰完全没了好脸色。
鄢月秀眉微蹙:“难道他们早已暗中跟肃王勾结?”
“不会吧?”秦泰咂舌,“他们还敢搀和皇族的事?”
“当初,临王给我下的媚蛊,不也是来自北疆?”
秦泰扯了扯嘴角:“那他们到底帮谁啊?”
鄢月沉默,脑中忽然浮出一个人影:“会不会,不是齐族所为,而与当初那个齐菇有关?”
“也不是没可能。”秦泰抚了抚下巴,幽幽道,“肃王的毒,皆来自于西南边境的那帮邪派。好些年前,就传他们会制作毒人。而齐菇那女人,心术不正,极有可能早前与那帮邪魔歪道勾结在一起。”
玉灵急道:“那现在,墨锦该怎么救?去北疆?”
“眼下还不能确定齐族是否有牵扯进来,所以,不能贸然去北疆。而且,”秦泰顿了顿,看向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的墨锦,“他也等不到去北疆。”
“那你救?”
秦泰摇头,指了指鄢月:“她救。她之前吃了齐族族长那么多药丸,总归是有些用处的。上次不就化解了临王下的媚蛊么?这次,或许也可以。”
……
接下来两天,鄢月一直在运功替墨锦清除体内的蛊毒。心中对于天祁离世的悲痛,由此缓解不少。不过,她本就受了伤,这一番折腾下来,几乎去了半条命。
“还有明天一天,墨锦就没事了。”鄢月靠在床边,一张小脸愈发的尖。
穆珩青看在眼里,心疼万分:“亲亲娘子,你休息会儿吧。”
“我还不困,没事的,你别担心。”鄢月唇角微勾,“前两日,医仙提及月青歌时,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穆珩青垂眸,微笑了笑:“你倒是心细。前世,我好像就是死于一毒人之手。”
听到这话,鄢月的心紧了紧:“你都记起来了?”
“一点点。”穆珩青轻握着鄢月的手,淡笑,“只记得,我死前,将功力传给了一个姑娘,让她去烟霞山找你。”
“姑娘?”鄢月眼眸一转,“秦挽?”
“是吧。”穆珩青从怀里拿出一支浅粉色珠钗,放入鄢月手心,“前世,我也做了一支珠钗,只可惜,没来得及当面给你。这个,是我这两天做的,好好收着,别再退给我了。”
鄢月仔细打量着钗子,这与当初被烧毁的那支差不多,只是做工要更加精致些。看着这越发眼熟的珠钗,鄢月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
落花飞舞间,女子一头白发,悲愤欲绝。手中,紧紧攥着珠钗。鄢月定了定神,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既早已知晓我在烟霞山,为什么不来见我?”
穆珩青神色微动,淡淡一笑:“这都是前世的事,我哪里记得这么多?”
鄢月细细打量着穆珩青的神情:“你记得,只是不想告诉我。”
穆珩青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你想知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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