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怎么样!
施清如在一旁听到这里,再也顾不得韩征方才在路上再三叮嘱过他,轻易不要开口,凡事都有他。
抢在韩征之前似笑非笑开了口,“禀太后娘娘、长公主,臣这几日也听到了一些谣言,却是与长公主有关的,说……说长公主已身怀六甲,不日就又要添一位小公子或是小郡主了,就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有说是长公主跟前儿侍卫的,有说是朝中哪位大人的,还有说是……”
话没说完,已被福宁长公主铁青着脸,怒不可遏的打断了:“贱……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几时身怀六甲了,你竟敢如此诋毁本宫,还扯五扯六,攀咬这个攀咬那个的,真是好大的胆子,是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施清如一副怕怕的样子缩了缩肩膀,怯声道:“不是臣要诋毁长公主的,是真有人这么说。臣想着空穴不来风,既然有人这么说,必定有所依据,怕再传得更多人知晓了,会影响长公主的清誉,这才会壮着胆子禀告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的。”
顿了顿,不待福宁长公主说话,又道:“臣日日都在司药局,不问诊时,几乎大门都不会踏出一步,却依然听见了这个谣言,可见已经传得有多广。若不一次就堵了所有人的嘴,纵一时能把谣言都压下,只怕也会跟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的。所以依臣之间,不如召了司药局和太医院的人来一同为长公主会诊,证明一下长公主殿下并没有身怀六甲,谣言自然不攻而破,也不会有人暗中议论,令人不堪其扰了,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
竟是把方才福宁长公主说韩征的话,近乎原样不动都奉还给了她。
直把福宁长公主铁青的脸生生又气红了,拍着椅背道:“你这小贱人,不但诋毁本宫,还敢侮辱本宫。本宫乃堂堂大周长公主,岂能因为你信口雌黄的几句诋毁,就急巴巴的传了太医来会诊,简直就是笑话儿……”
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好似自相矛盾了。
她觉得小贱人的诋毁与胡说八道乃是侮辱,勃然大怒,与方才韩征觉着她要他自证乃是羞辱,所以拒不从命,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
虽然她是长公主,理当比韩征一个奴才贵重百十倍,可韩征大权独握,早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认真说来,并不比她卑微到哪里去。
后边儿的话自然说不下去了,只能改了口,“这里是仁寿殿,当着太后的面儿,几时有你这小贱人说话插嘴的余地了?真是没规矩的东西,来人,将她给本宫叉出去,以后无召不许再踏进仁寿殿一步!”
也就是眼下拿捏住韩征,才是当务之急,她没空收拾她一个小贱人,不然就冲她对她的诋毁,她便立时打死了她,也没人敢有半句二话!
太后脸色也已是难看至极。
心里对施清如的厌恶又增添了两分,可恨方才她因女儿忽然发难,注意力都放到了韩征身上,竟没想到先打发了这小贱人,好在是眼下打发也不算晚。
太后遂也沉声道:“恭定,你既已给哀家请过安了,这便跪安告退吧。以后也别一惊一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都听都传,这次哀家便饶了你,若再有下次,就别怪哀家不念情分了!来人,送县主出去!”
心里与福宁长公主差不多的想头儿,眼下拿捏住韩征最要紧,只要拿捏住了韩征,要施清如的命不过是迟早的事儿,且容她再蹦跶一阵子吧!
就有侍立在外面的太后跟前儿得力的女官之一应声进了殿里,“县主,奴婢送您出去吧。”
施清如却是纹丝不动,看着上首太后和福宁长公主笑道:“还请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恕臣现下不能离开,因为臣与督主已于日前拜过天地高堂,结为夫妻了。如今臣的丈夫遇到麻烦了,臣要是就这样走了,还算哪门子的夫妻呢?因此只能等事情了了,臣才能告退了。”
韩征淡声接道:“回太后娘娘、长公主,恭定县主的确已于日前嫁于臣,是臣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所以还请长公主以后嘴上软乎些,别再一口一个小贱人的,那就真要寒了臣的心了!”
说完深深看了施清如一眼,眼里有怜爱,也有无奈。
就知道这丫头一定会耐不住替他出头,竭尽所能维护他的,虽然他一点不愿她替他冲锋陷阵,只想把她护得好好儿的,可不得不承认,被人这样护着的感觉,还真是挺不错、挺窝心的!
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当然早就知道这二人交情匪浅了,却没想到连堂都拜了,成了真正的夫妻,朝廷也没有明确的律例,宫里也没有明确的规定太监就不能成亲,那的确不好再坚持赶施清如出去了。
太后低头喝了一口茶,以眼神制止住福宁长公主,让她先别说话后,正要自己再说。
施清如就已先笑道:“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方才不是都说督主该自证以绝谣言吗?臣既已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亲密无间的人,自问这个证还是能替他做的。督主他的确与宫里的公公们都没任何两样,且日后也没有可能恢复……因为臣不但是他的妻子,同时还是一名大夫,所以这个保,臣是可以替督主下的,还请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明鉴!”
话音未落,福宁长公主已冷笑道:“你替他作证作保,哼,你凭什么替他作证作保,你既已是他的妻子了,‘亲亲回避’的道理你不知道?何况谁不知道韩征是你最大的靠山,你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更要替他圆谎隐瞒,以免他没了好下场,你也只剩死路一条了!所以你的作证作保根本就一文不值,母后与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太后也道:“是啊,‘亲亲回避’的道理人尽皆知,你既与韩征已是夫妻,夫妻一体,你的话自然也不能为证了。其实无论是你也好,韩征也好,都是有才之人,韩征这些年一直为皇帝分忧解劳且不说,便是你,打进太医院以来,也为哀家的康健付出了大量的心力。哀家是打心眼儿里盼着那些个谣言的确只是谣言,打心眼儿里盼着,你们还能继续为皇帝和哀家分忧,才会这般着急亲自过问此事的,就是怕回头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去,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大家既已把话说开了,那也没有什么可再兜圈子的必要。韩征,你便就按哀家方才所说的,随段嬷嬷去厢房里一看,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回头哀家收拾起那些个嚼舌根的混账东西们来,也不必再有顾忌,你也能继续安心为皇帝分忧了,你说呢?”
韩征拱手道:“太后娘娘有令,臣自然不敢不从。只是一点,若段嬷嬷证实了那些谣言的确都只是谣言,太后娘娘又该怎么说,总得给臣一个交代吧?”
顿了顿,哼笑一声,“本来臣还在想着,谁会那般恨臣,谁又有那个能力,这么快便把谣言传得阖宫都是,一心欲置臣于死地,如今倒是终于都明白了。”
福宁长公主嗤笑一声:“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还是因为你自己不检点在先,才惹出了这些谣言来的,母后没直接治你的罪便是给你体面了,你还敢张口就要交代,眼里还有母后这个太后吗?”
韩征沉沉道:“臣眼里自然有太后,只是臣也不能平白受辱。方才内子不过略提了提听到的谣言而已,长公主便勃然大怒,觉得受了莫大的羞辱,恨不能要她的命,怎么到了臣这里,臣就应当逆来顺受,什么脏水什么羞辱都白白接着受着呢?”
“可不是吗,”施清如“小声”嘀咕,“这也太宽于律己,严以待人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的确是理所应当,可满大周不是只有一个君吗……都说长公主志存高远,原来竟是真的……”
这话不止福宁长公主听得大怒,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这小贱人的嘴真该给她撕烂了!
太后也大怒起来。
虽然道理的确是这样,可她却是皇帝的亲娘,她都算不得君了,谁还能算君?
因冷笑道:“韩征,不怪你这般推三阻四的,哀家一片好心,也被你当作驴肝肺,原来是觉着哀家不过一个老婆子,算不得你的主子,所以压根儿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呢!成,你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这便把皇帝请来,把事情与他说明了,等他裁度吧,届时哀家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推三阻四!”
扬声一喝,“来人!即刻去乾元殿请皇帝来,就说哀家仁寿殿里有十分要紧之事,立等他来圣裁。等皇帝来了,万一……事情可就再无回圜的余地,届时韩征你再后悔,也已经迟了!”
这话说得施清如心慌起来。
她方才的胡搅蛮缠一是知道有些话韩征不方便说,那当然只能她来替他说,以免他受更大的羞辱,她的丈夫,她当然要尽可能护着他;二是想尽可能多拖延一些时间,等韩征想出万全之策后,他们便可以至少暂时脱身,离开仁寿殿了。
只要他不配合,太后总不能让人硬扒他的裤子!
可若隆庆帝也来了,韩征就没法儿推脱,要么只能所谓‘自证’,要么便只能抗旨了,哪一条都是死路,叫施清如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忙强行自持着叫了一声“慢着”,笑道:“太后娘娘,皇上日理万机,忙得什么似的,依臣之见,些微小事,便没有惊动圣驾的必要了吧?”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段嬷嬷奉上的茶盏,低头吃起差来。
福宁长公主却是冷笑道:“本宫还当你们骨头有多硬,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呢,却不想也不过如此,还没见棺材呢,骨头已经先软了。既这么着,方才又何必非要嘴硬呢?”
上下打量了施清如一番,“还真是花骨朵儿一般呢,要是真这么年轻轻就死了,也忒可惜了。本宫要是你,就识时务一些,指不定还能活得久一些,否则,哼……”
没再说下去,未尽之意却是人人都想得到。
韩征忽然淡声开了口:“太后娘娘,皇上这会儿怕是没空过来给您老人家请安,所以您要见皇上,怕是得改日了。至于臣,司礼监还有一大堆的折子等着臣回去批阅、请示皇上,也要先告退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臣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说完行了个礼,就要带了施清如离开。
直把太后气得浑身直颤,手里的茶盅“啪”的一声便碎在了丹陛上:“韩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目无哀家,真以为皇帝宠信你,对你言听计从,哀家便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来人,传金吾卫来,把这个目无哀家的佞臣给哀家拿下!”
要真把金吾卫也召了来,事情就真是要一发不可收拾,眨眼就要传到隆庆帝耳朵里去了……施清如心“砰砰”直跳,拉了韩征的手便冲他直摇头,眼下真不能冲动啊!
韩征倒是一脸的平静,算着时间,等在殿外的柳愚该要出场了……
他看向太后,又道:“太后娘娘这话请恕臣当不起,臣也万万不敢目无太后娘娘,是臣司礼监真的有一大堆的折子要批阅,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往各处,一刻也耽搁不得。不然就要误了军国大事,或是百姓们的生计,太后娘娘自来爱民如子,方才还说不忍自己的子民遭受战乱之苦,不是吗?所以臣才……”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郡主来了——”
能在仁寿殿被直呼为郡主的,除了丹阳郡主,再无旁人。
果然片刻之后,便见丹阳郡主急步走了进来,给太后和福宁长公主行过礼后,便看向太后,急声道:“皇祖母,您这般着急的传了韩厂臣来,莫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些个无稽荒谬的谣言,想要听韩厂臣亲口证实那些谣言是真是假?”
太后万万没想到丹阳郡主会忽然过来,想来是那些谣言她也听说了。
可就算她也听说了,这些事亦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该管的!
因沉声道:“谁让你过来的?这些事又是你堂堂一个郡主该过问的吗?立刻给哀家回你自己的寝宫去,——段嬷嬷,你亲自送她回去,把她跟前儿服侍的人,都给哀家掌嘴二十,看以后还有谁敢在郡主面前乱嚼舌根的!”
丹阳郡主却是道:“我不走!皇祖母,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我绝不会走的!”
太后怒声道:“事情了结不了结,都不与你相干,你给哀家立刻出去,真当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哀家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段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弄了她出去!再把她贴身的宫人,叫什么百香的,还有另外几个,都给哀家乱棍打死!”
“皇祖母息怒,且先听我把话说完了,再赶我走也不迟!”丹阳郡主赶在段嬷嬷下了丹陛,走到她面前之前,跪了下去,“至于百香几个,皇祖母要打死她们,就先打死我!”
不待太后与福宁长公主说话,已又道:“皇祖母、母亲,您们听到了那些谣言以后,必定是想要韩厂臣当众自证,好让谣言不攻自破吧?偏偏韩厂臣自来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定然不会轻易配合您们,所以双方这会儿才僵持住了,我说的对吗?其实你们不必弄得这般剑拔弩张,不过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已……皇祖母与母亲请先息怒,我这会儿过来,其实是为韩厂臣作证来的。”
“你给他作什么证?你一个女孩儿家,凭什么给他作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这回勃然大怒的是福宁长公主,本来在太后管教外孙女时,她一般都不开口的,眼下也是顾不得了,“何况兹事体大,你……你还不给本宫滚出去!”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辛辛苦苦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双儿女,却从来都不听话,甚至吃里扒外,果然是那个死鬼的种么!
丹阳郡主面上却是毫无惧色,梗着脖子又道:“我既然敢来给韩厂臣作证,自然有凭据,也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皇祖母与母亲何必这般生气,且先等我说完,再气也不迟啊。”
顿了顿,“我昨晚去司礼监找韩厂臣了,这一点我跟前儿的百香可以作证,司礼监看门的小太监也可以作证。”
福宁长公主闻言,心里霎时涌上不好的预感了。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大晚上的去司礼监干什么,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她绝不能让她说出来!
可惜丹阳郡主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已接着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大晚上的去找韩厂臣,却是我听说了那些个谣言后,虽知道无稽,却仍忍不住抱了一分侥幸的希望,想着万一韩厂臣真不是太监,而是……我已暗自爱慕他好几年了。我也知道,我是尊贵的郡主,就算他不是真太监,我与他,也是绝不可能的,何况他早已有清如了。但我还是想去试一试,想着万一……那我岂不是就能给自己留一辈子美好的回忆了?”
“皇祖母与母亲不是一心盼着我能答应和亲南梁太子,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吗?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觉得皇祖母与母亲的话都很有道理,所以其实已经想通了,打算就这两日便告诉您们,我愿意去了。却没想到,我先听说了那些谣言,于是想着,与其把自己给一个压根儿不认识的男子,何不、何不给了自己一心恋慕了多年的人?”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丹阳郡主说到这里,脸已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却仍强撑着继续说道:“所以昨晚我趁夜去了司礼监,见到了韩厂臣,诉过衷肠之后,我、我壮着胆子,上前想要与他……却不想,他下面根本就……那些谣言都是假的!我又是羞臊,又是失望,立刻离开了司礼监,回了自己的寝宫,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然也太丢人了。”
“可我没想到,这么快谣言便也传到了皇祖母和母亲耳朵里,还分明信以为真了。我不想自己爱慕之人平白受辱受冤,亦不想皇祖母与母亲中了那幕后主使的离间奸计,与韩厂臣生分了,弄得皇上舅舅一边是肱骨之臣,一边是骨肉血亲,届时左右为难,所以才忙忙赶了过来,不顾脸面与名声,也要为韩厂臣做这个证,还请皇祖母与母亲明鉴,让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恶化下去了,不然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丹阳郡主说话时,不止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铁青着脸,赫然惊呆气呆了。
便是韩征与施清如,也都是满心的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丹阳郡主竟然会为了韩征,做到这个地步,郡主的尊严与矜贵、女儿家的脸面名声乃至至亲的疼爱与希冀竟通通都不要了,甚至她方才还说她‘已经想通了’,愿意和亲南梁太子了,她明明之前还那般的抵触此事,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如了福宁长公主所愿的。
如今却为了韩征,就这样妥协了!
施清如心里一时间当真是百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
她自己当然什么都愿意为韩征做的,但同时,韩征也给了她他的一切,同样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丹阳郡主却全是单方面的、注定不会有任何回报的,——原来丹阳郡主对韩征的爱,一点都不比她少!
韩征心里一时间也是什么滋味儿都有。
他真的没想到丹阳郡主竟对他、对他……在他看来,明明二人连熟识都算不上,至多也就凑巧碰了面后,以礼相待而已。
甚至之后因福宁长公主与萧琅屡次对施清如不利、屡次连累施清如,他还一度曾在心里迁怒她,却不想关键时刻,她却为了他,如此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分明一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不要了的架势……
韩征实在没办法不感动。
就像他实在没办法不欣赏、甚至是感激萧琅一样。
太后自己的一双儿女教坏了,福宁长公主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太后心里至少还有亲情,她却是为了权势,胞弟也好、女儿也好,都可以谋害舍弃。
倒不想,这样一对儿母女,却生出养出了萧琅与丹阳郡主这样一对儿难得的兄妹来,简直就是奇迹!
可也仅此而已,除了最初的感动与感叹,韩征也没有旁的可以给丹阳郡主了,他心里的柔情只有那么多,早已都给了他的小丫头、他的妻,哪怕一丝一毫,也再给不了别的女人了。
所以他不想承丹阳郡主这个情,情债自来难还;他亦不想因着此事,在自己和施清如之间种下什么芥蒂。
韩征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口否定丹阳郡主昨晚去找过他之事,虽然心里很清楚,眼下他最该做的,便是缄口不言,顺水推舟,那比他心目中那些解困的法子都好使。
丹阳郡主几乎是立时便已察觉到了韩征的意图,心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韩厂臣这是连她哪怕为他牺牲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啊,他难道不知道,眼下默认她的话,才是于他最好的吗?
却更知道情况紧急,眼下不是她难过失落的时候,只能忙忙冲施清如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示意她阻止韩征,不让她前功尽弃。
施清如接收到丹阳郡主的眼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也知道眼下韩征默认昨晚的确见过她,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她心里很明白,韩征昨晚一定没见过她,不然他早在今儿见到她之初,已经告诉她了,她若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也不配做他的妻子了!
然也正因为明了韩征的意图,明白韩征不想欠丹阳郡主这个情债,她才不知该不该阻止韩征。
一旦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于怒极之下,对丹阳郡主彻底失望,继而彻底舍弃了她,她以后的日子可就真难了,尤其还是在异国他乡,那不止韩征,她也会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可若韩征否定了她的话,她便不需要嫁给南梁太子,不需要背井离乡,也迟早会赢得太后与福宁长公主的原谅……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看似时间极长,实则不过一瞬间。
以致韩征还来不及开口,施清如也还没想好要不要阻止他,上首段嬷嬷已先惊叫起来:“太后娘娘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太后娘娘……太医,快传太医!”
随即福宁长公主也扑上前,叫了起来,“母后,您怎么了……快传太医……施氏,你不就是大夫吗,还不快来给母后诊治……不,你不许靠近母后半步!快传太医——”
就见上首的太后已经瘫在了宝座里,一动也不动,还肉眼可见的脸色苍白,牙关紧咬,竟是生生晕了过去,不用说也能想到定是气怒攻心了。
在医者的本能之下,施清如便要上前去为太后施救,却才走出几步,已被福宁长公主给喝住了。
急得丹阳郡主猛地站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不忘防着清如,众目睽睽之下,她难道也敢做什么手脚不成?您就别阻拦她了,让她即刻为皇祖母诊治吧,等太医来了,指不定就迟了……”
话没说完,已被福宁长公主怒声打断:“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你没脸没皮,吃里扒外,你皇祖母能被生生气晕过去吗?你皇祖母今儿若无恙便罢了,若是不幸有个什么好歹,本宫一定打死你,就当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丹阳郡主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似哭似笑道:“母亲不是早就放弃我这个女儿,早就当这辈子没有过我了么,还用等皇祖母不幸有个什么好歹呢?”
若不是知道到了最后,她不同意嫁也只能同意,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横竖都避无可避了,那能替她仰慕了这么多年的人做点什么,也是好的,就当是为这段从来就没开始过的感情,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你!”福宁长公主气得浑身乱颤,正要再说,太后却在段嬷嬷掐了虎口掐人中,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急救之下,悠悠醒了过来,“啊……”
福宁长公主立刻顾不得骂丹阳郡主了,忙上前低声问太后:“母后,您现下觉着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您放心,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再忍一忍啊……”
太后摆了摆手,虚弱道:“哀家无妨,扶哀家起来。”
福宁长公主与段嬷嬷闻言,只得一左一右扶着她坐直了。
太后这才看向下面的丹阳郡主,冷声道:“丹阳,你昨晚真去了司礼监吗?你既是晚上去的,自然各处宫门都早已下了钥,你要穿过重重宫门,势必得很多人都见过你,所以你说的是真是假,哀家只要稍一细查,便什么都清清楚楚了。届时你仍然得嫁南梁太子,还伤透了哀家和你母亲的心,指不定以后都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不算,你想保的人,依然还是保不住,反而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你确定那真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哀家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决定要不要收回方才那些胡言乱语,只要你收回了,哀家和你母亲都当什么都没听见,你若实在不愿和亲南梁,我们也不会再勉强你;反之,你就等着嫁到异国他乡去,这辈子都再休想踏进故国半步,哀家与你母亲也当这辈子压根儿没有过你这个外孙女和女儿也就是了!”
心里简直快要忍不住对韩征的恨意,都想不管不顾,今日就让他血溅仁寿殿了。
把皇帝糊弄得对他言听计从,宠信有加便罢了,如今又迷得她外孙女疯魔了一般,为了他竟是什么都不管不要了,这样的奸佞岂能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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