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的心情不错,按照高滔滔的说法就是他花了六十万贯,换来了大宋的上下一心,虽然这个上下一心很短暂,依旧让他欣慰不已。
今日弹劾新政的奏疏又重新出现了。
赵曙觉着这就是一场厮杀,经过短暂的休战后,敌军重新发动了攻势。
“我能挡住。”
回到后宫,他显得有些兴奋。
高滔滔一边给他茶水,一边嘀咕道:“那些人怎么又来了呢?”
“来就来吧。”
赵曙惬意的道:“等各地的学堂新建完毕,我想去看看。这天下舆论在于引导,我该去看看下面的学生们想的是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大宋不能原地不动,否则就是等死……”
高滔滔见今日天气不错,就心中一动,“官人……”
这声音娇媚,赵曙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笑道:“何事?”
高滔滔笑道:“要不……宝安她们在宫中憋了许久,要不您带着咱们一家子出去转转?”
这是一个很平民化的要求,针对的是一家之主。
赵曙心动了,就看了陈忠珩一眼。
帝王想携家带口的出去溜达,这事儿不妥当。而且政事怎么办?这些需要一个借口。
陈忠珩对此心知肚明,他一脸正色的道:“官家,昨日韩相和曾相上衙时出了皇城去喝酒。”
宰辅们都在偷懒,官家,咱们也出宫去转转吧。
赵曙看了妻子一眼,见她一脸的期盼,不禁回想起了多年前,就笑道:“好,让大郎带头,我们不管。”
儿子大了,做父亲的自然可以偷偷懒。
赵顼得了消息也很是开心,兴致勃勃的叫人准备马车,随后就是水和食物……
他刚想安排侍卫时,就看到了张八年那张骷髅脸。
一家子出了皇城,然后顺着御街开始游荡。
这个时节的御街很是热闹,而且商队也多了不少。
“官家,最近西北的商队往来很多。”
陈忠珩对此门清,赵曙问道:“那个晏月没去西北了?”
“没去了,行商艰苦,她如今也该歇歇了。”
陈忠珩小心翼翼的看了赵曙一眼,见他神色惬意,这才放下心来。
一路游逛,高滔滔带着几个女儿最是欢喜,一会儿进这家店看看,一会儿进那家店寻摸一番。
妻女欢喜,赵曙就欢喜。
他带着几个儿子在看着那些人来人往。
“为父今日教你等如何看人。”这是父亲的必授课,连赵顼都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听。
赵曙指了一下左前方,“看着那个大汉,眼神不对劲,可看到了?”
“看着人不动,可眼神却往两边瞟,这一看就是偷东西的,注意……他盯住人了,那人怎么有些眼熟?”
赵顼跟着看过去,就见那泼皮跟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后,竟然伸手去弄他的腰间配饰。
“是赵仲矿!”
赵顼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赵曙点点头,张八年一挥手,有人就跟了过去。
稍后那人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块玉佩。
“那人被小人打断了腿,交给了军巡铺的人。”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赵仲矿去了哪里?”
那人说道:“那巷子里有家学堂,他进了里面。”
“去看看。”赵曙微笑着,但赵顼知道,自家老爹是猜疑心发作了。
宗室子在小巷子里教书,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或是准备密谋什么大事。
等高滔滔带着女儿们出来后,赵曙就笑着说去里面看看。
“爹爹,这个可好?”
宝安最是娇憨,拿着刚买的首饰问。
“好,好看。”赵曙对这个女儿总是多一些温柔,边上的赵顼哥几个见了不禁有些艳羡。
一路进了小巷子,不用去寻摸,顺着读书声就过去。
“……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少年人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特别是中间夹杂着几个变声期的声音,提着很是可乐。
高滔滔偏头,“官家,是中庸。”
赵曙点头,说道:“听听。”
一家子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解释。
“人人都说要做君子,何为君子?君子就要心怀家国,比如说大宋,在前些年,大宋国势下滑,周边虎狼盯着,国内也处处烽烟……”
外面的陈忠珩不满的道:“哪里是处处烽烟,只是些农夫聚集起来闹事罢了,都想被编入厢军呢!”
“住口!”
赵曙看了他一眼,对高滔滔说道:“听听赵仲矿后面怎么说。”
“在刚才某说的中庸里,先贤说要坚持,那么在大宋国势颓废时该如何坚持?”
教室里坐着数十名学生,赵仲矿站在上面讲课。
“在那等时候,先帝就察觉到了危机,于是他召集了范文正等人开始变法,后续却失败了……当今官家登基,义无反顾的再度行新政,这便是坚持。”
有学生举手问道:“先生,庆历年间的新政为何失败了?”
“因为……”赵仲矿想了想,“因为这个大宋的颓废能让许多人得到好处,所以他们就会反对……”
“先生,可支持的人呢?”
这些学生对此知道不多,联想到如今大宋的国势,不禁心生好奇。
“支持的人少,而且反对的人……这里某要告诉你等,新政好不好?好,从每个字里,你们都能看到官家对大宋强盛的期冀。可这会让一些人不满。
新政就是从这些人的身上割肉来补贴百姓,可他们却不愿意,他们人多势众,于是新政就失败了。”
外面的高滔滔压低声音道:“这话……被人听到他怕是会被打个半死。”
若是那些反对新政的人听到这等论点,真会冲进去上演一出全武行。
赵曙点头。
“先生,那为何百姓不支持新政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百姓没机会读书。”
赵仲矿在书院里接受了许多这方面的教育,对此很是清楚,“你们要读书,要学会明辨事理,如此谁也无法蒙蔽你们。”
“先生,新政……一定要新政吗?”
“对。”赵仲矿严肃的道:“原先的大宋处处都是问题,某告诉你们……前些年的大宋,三司没钱,边境面对敌人的威胁岌岌可危……国中的赋税越来越高,百姓每况愈下,你们可以下学后回去问问父母,问问那些年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有学生说道:“先生,某记得。”
“那你来说说。”有学生愿意现身说法,这再好不过了。
那学生十五六岁,起身道:“那时候家里装粮食的缸子总是浅浅的一层,每次娘做饭都几次反复的舀麦粉,多一些又倒回去……如今算是好了不少,家里时不时的能吃肉,娘做饭时也不会再那么仔细了……”
“这就是新政。”
赵仲矿说道:“当今官家登基之后,锐意革新,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官家的态度很是强硬,并多次对外用兵,不但灭了交趾,还收复了西北。你等可知道仅凭着这两样,大宋一年要节约多少钱粮吗?
这些钱粮结余了下来,这才有了官家如今频繁减免各地的赋税。还有免役法……这些新政无一不是在为大宋着想。”
“对内,官家不断出仁政,你等各家的日子如今好了许多,这便是明证。饮水思源,你等当知道新政为何。你等该知道反对新政的是哪些人,下面某给你们说说那些反对新政的人……”
外面的赵曙微微而笑,高滔滔也是如此,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倾慕。
“官人,您是明君。”
这样的夸赞让赵曙有些难为情,“还算不上。”
“算得上。”高滔滔用那种肯定的姿态说道:“您不算的话,谁能算?”
“……他们就是因此而反对新政。他们凌驾于大宋之上,只希望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他们会疯狂反扑,想把新政扼杀掉。至于大宋和百姓的未来,他们从未放在心上。所以今日某给你们上的这一课,说的时为何要行新政,以及新政的反对者们是谁。
读书之前心中要有一个目标,也就是目的。你们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升官发财?某觉着这不对。这便是某这个先生要灌输给你们的。记住了,有国才有家。别只顾着自家的利益而忘却了大宋的利益。
你们记住了这些,读书时自然就能分清黑与白,而不是任由外面那些流言影响了自己。”
不知不觉,这一堂课结束了,赵仲矿走出了教室,愕然发现门外挂着一块玉佩。
他摸摸自己的腰间,空荡荡的。
“谁把某的玉佩挂在了这里?”
他笑了笑,以为是学生们的恶作剧。
“都别跑远了,下一堂课咱们教算术……”
当天下午,宫中就出来了几辆马车,陈忠珩亲自押送着去了华原郡王府。
“郡王……”
正在修道的赵允良被这类似于尖叫的声音吓了一跳,怒道:“看看!”
外面有人去了,稍后这人的呼喊声传来,“郡王……宫中来人了。”
这声音听着很是欢喜,赵允良却抖了一下,对赵宗绛说道:“为父去,你待着。”
他是怕赵曙要下毒手,如此自己先去挡一下。
可挡一下有用吗?
没用,但父母总是习惯性的要为子女们挡一下。
赵宗绛扶着他起身,“爹爹,咱们一起去。”
赵允良看着他,良久拍拍他的手臂,“好,有什么事咱们父子一起。”
父子二人一脸悲壮的出去,外面的管家欢喜的道:“郡王,是陈都知来了,看着不像是坏事。”
“看看。”
赵允良父子一路去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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