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对于此刻仰望着危岩峭壁间阳平关墙的刘协,这句话同样也可以说:你永远也引诱不出一个决意打死都不出战的敌将。
战事进行到阳平关这里,汉室大军当真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大军主力到达这里后,刘协才意识到赵韪同志是个多么有意思的人:这位仁兄,当真身怀性格偏激的两面。意气风发的时候,豪言壮语不在话下;可士气被夺之后,人家摇身一变就能缩头一辈子,雷打不动。
这些时日,刘协想过让汉室其他名将为饵引诱赵韪,也曾自己都当了诱饵。甚至他还想着要不要将马超从凉州调回来,看看会不会跟演义一样,吓得刘璋直接拱手交了益州。
但随后用脑子想了想,刘协就知道自己太傻太天真了:历史是历史,演义归演义,把演义当历史的人,那就不是一名合格的穿越者。
历史上,刘备攻蜀川,哪有那般光明磊落、依依不舍的?真正的历史是,刘璋邀刘备抵御张鲁,刘备入驻葭萌关的时候便向刘璋要钱要粮。刘璋同志也小气又担忧,就给了刘备一些米糠。结果刘备同志大怒,马上翻脸转过头儿就去打刘璋了。
从始至终,马超根本没出现过在蜀川大地,也没跟张飞大战过。演义中说刘璋被马超吓得腿软,那更是子虚乌有的事儿——马超是在刘备攻破成都后,才投靠的刘备。
而当刘备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刘璋当然选择了最正常的抵抗,他积极组织大军反击。甚至刘璋的部将扶禁,尚存等人还率万余士兵,由嘉陵江而上,进攻葭萌,围葭萌将近一年。
从一年这个时间来看,刘备攻下益州的过程也是千辛万苦的。
有刘备这位老司机的车轱辘印在前,汉军看来想攻破眼前的阳平关,就只得用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法了:强攻。
然而,刘协思来想去,还是不愿动用手下将士强攻阳平关。战场上最常见的一句话便是‘千难万难、攻城最难’,这阳平关坐拥地利,比之一座坚城还不遑多让。而且蜀道艰难,一些威力强大的攻城器械也施展不开,真要是强攻,那基本上就是在拿人命去填。
三国前期,讲究的是谁能杀人谁是枭雄,可到了后期,那就是谁能活人谁才是老大。这一点,是三国土著人士极少意识到的。即便意识到,他们也在形势所迫下,继续杀人。但如今既然刘协当家作主,他自然便想能少伤性命便尽量避免。毕竟从收益比来看,用数千将士的性命去换一座阳平关,这样的买卖也实在太赔本了。
不能用人命来换时间,那就只能用时间来换人命了。针对赵韪同志的坚定不屈,刘协便只好下令让手下兵士积极伐砍树木,打造些简易的投石车和攻城车。同时令游哨斥候秘密联系当地百姓,探寻阳平关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小道。
再然后,在小道尚未探索出来前,可投石车已经造出来后,刘协便组织让大军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抬头看着那高耸的关头,刘协的不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有趣的是,他发现此番汉室大军攻关,可阳平关的城头上,却没有那位赵韪的身影。
这一发现,让刘协颇有有些意外,他将司马懿唤了过来,将望远镜递给司马懿问道:“你觉察出了些什么没有?”
司马懿放下望远镜,可又不确定地再看两眼,反反复复几回之后,才疑惑地说道:“赵韪他怕了?”
刘协这时又拿回望远镜,对着那早就看过的关墙又仔细地扫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现赵韪的身影后,才开口道:“好像的确是被魏延给打怕了。只不过,那些东州兵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又好像不是被打怕了……”
“会不会是只有赵韪是个无胆鼠辈?”一旁也疑惑的高顺这时也开了口,他征战沙场多年,见多识广,眼光也毒辣:“末将部下陷阵营,也曾有过这样的人,资质和能力都算不差。只可惜出身勋贵豪门当中,一在军中被他人击败下去,便抑郁不振,彻底消沉了下去。”
“你是说,这赵韪在蜀川这里坐井观天时间太长了,被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接着就他成了温室里的花朵?”说出这番话,刘协的神情就变得有意思了。先是疑惑,然后凝肃思忖,接着便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种心理承受极差的毛病,刘协之所以会忽略,首先是因为他就不属于这行列,自然很难推己度人想到这一方面。另外原因就是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生和死的大事,就跟关墙上那些大头兵一样,守得住就大口吃肉,快活一天;守不住就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是这些人心大,是没有这样的粗犷性格,就根本就无法在这个乱世立足。
可赵韪这种情况的确有些不同,他的人生轨迹和所处环境,真的很容易滋生出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毛病。
首先是赵韪的出身,虽然不是什么大世族,但从他能在汉末这种注重门第的时代当上广汉令,便知道他的出身绝对差不了。随后他决意跟了刘焉之后,更是一飞冲天,在蜀中这片地方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不可限量。
可这样一位几乎没吃过什么亏的士族子弟,还在临行前放下豪言壮语。想在万马军中,无数盔甲兵执之间,羽衣纶巾洒然谈笑,随意挥指东州如膂臂使,敌军则狼奔豖突溃不成军,功名等闲到手。人生至此,何等快哉!
然而,现实是什么,现实是,他上来就被魏延这个还没啥名头的汉室将领,狠狠给打了一个闷头棍……这样想想,刘协都觉得,赵韪这时的心情的确应该是很郁闷不好受的。
既然有了这个的想法,刘协的嘴角不由便浮起一道狡黠的弧度:“传令,收集周围的所有石块,从此时至夜间,投石不止。除此之外,大军擂鼓呐喊,却不实攻。”
下完这个命令,刘协便也没有心情在关下跟在傻子一样呆着了。只不过驾马缓缓走到文聘身边的时候,刚好听到文聘下令道:“校准,抛!”
数百块石头在汉军兵士大喊下,呼啸着飞上了半空,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那密集的石块,在关上的东州兵看来,就好像天下忽然下了一阵陨石雨一般,重重砸在城墙头上,溅起一团团的沙石烟雾。
刘协好奇地拿着望远镜瞅了一眼,看到烟雾当中,关上那些东州兵一个个缩起了脖子,惊恐不安。这一下,刘协才心情轻松起来,对着文聘说道:“坚持这一天不要停,有石块儿砸石块,没石块把木桩砸上去也行。朕只求声势浩大,不求实际效果。”
文聘心领神会,当即抱拳道:“重柔之兵,攻心为上。陛下妙计,末将知晓了。”
这整整一天,汉军就在隆隆的石块儿声中渡过,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渐渐砸出门道后,刘协甚至还听出了感觉:每当觉得该抛射的时候,还没有声响,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样。
入夜之后,一整天的喧闹才终于结束。不过,三更天的时候,刘协又翻了个身,对着立在自己帐内的徐晃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该怎么做,你都清楚了,朕就不掺和了。”
这一夜,汉室大军忽然又举火鼓噪,数万支火把惊得关上那些大兵,感觉天和地都掉了个儿一样。刘协被那喊杀声又惊醒,抱怨地捂住了耳朵呢喃道:“希望赵韪同志,不会被吓得尿了裤子……”
第二天一早,刘协起床,看到帐外一片阳光大好。正舒展着懒腰准备洗漱的时候,徐晃顶着一双黑眼圈却兴奋地跑到刘协跟前道:“陛下,赵韪果然被吓跑了,阳平关此时已空无一人!”
刘协一愣,忽然间就笑了:遇到这种对手,真是老天眷顾呐!
然而,便在刘协准备挥师进入阳平关的时候,一骑锦衣忽然驰来,脸上神色沉凝无比。刘协心头当即一惊,接过那密信后,脸上忽然大变,惊得竟任由那密信飘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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