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琼!”董白心中隐约料到刘协今夜还有后手,但她真的没有想到,这只毒手竟然会这样直接一下袭到自己后心,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局瞬间崩盘。一时间,她手中长剑随着怒气而勃发,横斩向淳于琼的腰腹。
淳于琼击杀麴义之后,刀势已老,但反应却极其迅速。不过由于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董白又是拼命搏杀,淳于琼还是略微慢了一拍。只听嘶啦一声,那柄剑割破了淳于琼腰间的盔甲,在他的身上留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一击得手,董白的战意也愈加疯狂。她几乎犹如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以着同归于尽的剑招与淳于琼搏杀着,同时口中还恼恨吼道:“为何!为何你也要帮着刘协,难道就因为你曾经是什么狗屁西园右校尉?!”
在董白连连抢攻之下,淳于琼才发现自己太过小瞧了这个女人。这个女疯子的剑击之术并不算高明,但出手都是不要命的狠辣打法,还是让淳于琼疲于应对。但董白的怒吼,却让淳于琼明白了她弱点所在,开始在格挡之余打击董白的斗志:“你可知灵帝陛下为何要组建西园八校尉?”
这个问题显然让董白错愕不及:“不,不知道……”趁此机会,淳于琼当即挥动大刀荡开董白那致命一击,略微撤离了战圈。
这时刘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淳于琼身侧,代替淳于琼开口道:“西园八校尉的组建,全是为了朕啊!”
此时董白、刘协和淳于琼已然行至城门的一角,相对于城门处的一片混战,这里虽然仍旧喊声动天,但仍旧使得他们可以彼此听清对方的声音。淳于琼望了一眼虎贲精锐已经加入的战斗,脸色随即有些陷入回忆的落寞,与他平日嚣张的模样大为迥异。
“当年灵帝一直视陛下为匡扶汉室的继承人,然何后与何进已尽掌内外大权,先帝无奈才成立了西园八校尉,就是指望这支部队能够剪除何后和何进,让让陛下顺利登基。可惜蹇硕那阉人无能,其他校尉又貌合心离,以致最终还是刘辩登基……”
此事发生时,董白年纪尚幼,自不知西园八校尉还与刘协有过这等渊源。可这些仍旧不能令她接受眼前的事实,尤其淳于琼只是因此就毁了她的大计,更令她气怒不已:“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袁绍、曹操都开始为他们的势力厮杀了,你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难道还看不清眼前局势吗?”
“是老夫看不清局势,还是你看不清?”淳于琼听闻董白这一言,不由轻蔑嘲讽道:“汉室中兴之相,世人皆能看到,你何必还在此装一眼瞎之人?老夫只是一介武人,确实不懂什么天下局势,只知这西园八校尉,本来就是灵帝为陛下所设的亲卫。我们最初的职责,就是要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剑。旌麾所指,利刃所向,便是西园校尉的本分。”
这一刻的淳于琼,身上再无袁营中那等浑浑噩噩、自暴自弃的气质,说出心底的隐秘和最终找寻到自己道路的他,蓦然便升起一股强烈的忠直之气。董白被这气势所慑,也忽然明白了一切:“也就是说,在袁曹大战开启之前,你们便已然有了联系。随后一系列大战中,你听从刘伯和之命,一直在袁营曲意迎奉,为的就是这一刻?”
“当然是为了这一刻。”刘协这时歪了歪头,敲了一下响指,好像将董白所有幻象都敲碎了一般:“否则,朕又怎么会知道袁军真正的屯粮之地呢?许攸那蠢货只得了乌巢消息,就想去曹孟德那里卖乖,却根本不知,朕早就得知了一切!”
“你,你竟然得知了袁军真正的屯粮之地?”刘协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击在了董白身上,让她不由一阵眼黑。
“当然,就如你们得知今夜了袭击乌巢的是朕一般。若不如此,袁军的主力又怎么会被吸引到这里?你当真以为,我是闲得无聊才跑来乌巢这里放把火吗?”
“我杀了你!”董白这一刻所有斗志尽数被刘协击垮,竟直接将手中长剑朝着刘协投掷而去。可就在淳于琼挡下那柄长剑,准备击杀董白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董白根本没有朝刘协冲来,而是调转马头飞速朝乌巢府衙一带冲去。
而刘协,则淡淡擎起了挂在马腹上的弓弩,瞄准了董白的后心。可微一沉吟,他还是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弓弩。
“陛下,府衙内有一条事先挖好的地道,原本是供末将等人撤退用的……”淳于琼见董白逃跑方向不由开口,遂又以为刘协还是难以痛下杀手,便继续开口道:“倘若陛下不忍,可由末将代劳。”
“不必了。”刘协挡住了淳于琼伸出的手,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留下这人,也算是朕对自己的一种告诫。毕竟,汉室一日未统,朕便不想堕了心志。”
淳于琼皱了皱眉,似乎听出了刘协的口不由心。但这位看似面粗实则心细的武人,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再多说什么。
这时,城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失去大将的先登兵士,虽然仍旧悍勇拼杀,誓死不降,但再精锐的兵士和完美的阵法,也敌不过刘协这算无遗策的谋划——事实上,当淳于琼的部下痛下杀手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其实便已经被注定了。
无双的阵型对上精妙的计谋,往往多以失败告终。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一直好似脱离了战场的司马懿,这时却悄然于火光中出现,犹如一只火狐。
刘协有些悲悯地看着城门口横七竖八的大片尸体,甚至看到不少先登兵士杵刃不倒的气概,不由叹息了一声:“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可惜,战事仓促,不能给他们一个体面的葬礼……”
说罢,刘协面色再度沉凝,调转马头便向着烈火熊熊的乌巢城内冲去。淳于琼当即有些傻眼,忍不住呼喝道:“陛下,城门在这里……”
“淳于将军,莫要多言了,招呼部下速速护卫陛下吧。”司马懿看出了淳于琼的惊愕,不由浅笑了一声:“我们这位陛下,可是极为爱惜自己性命的。”
淳于琼又一次皱眉,他有些不明白司马懿这句话到底是何意。可当跟随刘协到达一面墙壁前时,他的眼睛却不由睁大了。
只见刘协好似傻了一般,面对那黄土夯实的城璧,竟然不躲不闪,直接催动马鞭冲了过去。而接下来的一幕,更让淳于琼想都没有想到。因为他看到,刘协手持长矛,用力击在城璧上,那城璧便如薄薄的冰墙一般出现了龟裂,随即尘土弥漫,轰然出现了一条宽两丈的通道!
“这,这……”不止淳于琼,这时候,就连徐晃也都傻眼了。
而司马懿却只是笑了笑,淡然说了一句:“我早说过,咱这位陛下,可是很看重自己性命的。”说罢,司马懿再不多言,纵马尾随刘协的战马而去。
而这时好不容易合上嘴巴的徐晃,却忽然大喊了起来:“是那份地图,是靖安曹的地图!乌巢此地便为曹军所有,开战之后,靖安曹必然早就挖塌了这处城墙,就为了能够在此一举烧毁袁军粮草。只不过,阴差阳错间,这个秘密通道却只成了我军撤离之道。”
这一刻,随着徐晃惊喜高喊,淳于琼也终于明白了司马懿那两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倘若不是真心投汉,那当虎贲陷入死战的时候,刘协仍旧可以凭借此道逃生。这君心,果然深不可测……
一时间,原以为自己对这位少年低估的淳于琼,才发觉,自己果然还是低估了。毕竟,仔细想想,他好像只知自己要在乌巢归汉。可乌巢一战后,袁、曹、汉三方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他好像一无所知。
而毫无疑问的是,那个少年显然已经有了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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