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冬觉得自己象是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动弹不了,出不去,也喊不出声来。
可是他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雁夫人说的话,关于祭祀的事。还听到了师兄和师父的声音。
他心里直发急,拼命想醒过来,可身体好象成了一截烂木桩,死沉死沉,完全不听他自己的使唤。
他想从这个笼子里出去,
必须出去。
可是该如何出去,他毫无头绪。
他还有知觉,马长老被刺时,血好象有溅在他的手背上,热热的。
如果晓冬能动弹,一定第一时间先把这血擦了。
马长老的所作所为,人品心地,都让他觉得这人太恶心。
后来大师兄把针刺进他的身体,他也有知觉。
说来也奇怪,大师兄以往给他扎针,晓冬不说畏如虎狼,但扎针总不是件舒服的的事儿,尤其是浸药浴洗炼筋骨的时候被扎,那滋味儿……真是谁扎谁知道,总之晓冬是恨不得自己被扎晕过去,等扎完了再醒来最好。
但是今天大师兄扎他这几下,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晓冬觉得,挺舒服的。
就象给一个装满了水涨得鼓鼓的皮袋子扎了个孔,让里面的水能够露出来一样。
虽然还是难受,可是却比刚才觉得轻松些。
晓冬头一回盼着大师兄再多扎他几下,可是这一回他们师兄弟却没能心有灵犀牛,莫辰扎了几下之后就不扎了,任凭晓冬肚里急的直催,莫辰也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渴切。
这时雁夫人正说:“想强行出去怕是不成了,他们拼了命也得要留下晓冬。”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清楚的喊出晓冬的名字来。
“那雁夫人的意思呢?”
“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作那些孽都是为了延天见城,可若是天见城现在就不复存在了呢?”
她说的很有道理啊……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未必容易。这么大一座城,怎么毁掉它?没人拦着让晓冬来干,他也不知道从哪儿砸起。
但显然雁夫人和他不一样,接下去她说的话晓冬没有听清,他只是感觉到自己又被大师兄背了起来。
晓冬模模糊糊之中也明白,现在的情形一定很凶险。
这不是指他自己。
他是担心大师兄,师父,还有……雁夫人。
为什么她不承认和自己是母子关系呢?这让晓冬既感到困惑,又有些失落。
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伤心。
也许是……他这从小到大一直渴求而不得的东西,其实,已经得到了吧。师父,大师兄,姜师兄他们,给了晓冬一直想要的家人的温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回流山看做是自己的家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
可是现在因为他人,身边的人都置身险地。
他什么时候才能不成为身边人的负累呢?
一想到师父他们可能受伤,甚至可能……会死,晓冬心里憋得快要炸裂了。
雁夫人甩掉了身上那看着格外华美却累赘不方便行动的袍服,里面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装。
看来对于眼下的局面,她也已经早有准备。
万先生和其他几个人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其他几个穿着仆役装束的人则默然的抽出兵刃朝外走。
这种时候出去,无疑是去送死的。
李复林脸上露出不忍之色,雁夫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走吧,他们拖延不了多久,我们时间不多。”
这些人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很长,他们很早就开始准备着今天这一天。
包括雁夫人。
她最后转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安静的院子。
在这里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在这儿同他成亲,他对她很好,手把手的教她练剑,她再笨拙,他都没有一丝不耐烦。
当时她心里总想着,有他在,她练不练剑法有什么要紧?
说起来很讽刺,他教她的时候,她总是学不好,注意力时不时的就会分散,专注的看着他,可是目光的焦点却他的微薄的嘴唇,还有高挺鼻梁。
他生的可真俊。
这世上一定会有很多姑娘羡慕她,能够待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妻子。
他讲了半晌,一看她那副痴痴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全白费了力气。
她一面笑着一面赔小心。
……
可是没了他之后,她学什么都格外专心,一学就会,很多地方都无师自通。
如果他还在,会对她说什么呢?
说她当年就是不用心吗?
还是……会心疼她现在事事都要一个人扛?
雁夫人在心里自嘲的一笑。
可能是因为这样无望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尽头,她今天比平日里多了许多感慨。
莫辰背着晓冬也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雁夫人推开前面的石门:“走吧。”
石门后的路狭窄曲折,越走越是向下,石壁上嵌镶的一些碎石之中在黑暗中莹然生光,借着这光亮,莫辰能看清楚这条路的大概。
这条路应该是个秘密,起码马长老那些人是不知道的。
这个秘密应该已经存在了许久,从石缝间的苔痕能看得出来。最起码,这条路不可能是雁夫人的手笔,显然这路比她的年纪要大得多。
莫辰与李复林一前一后,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
雁夫人虽然很可能是晓冬的母亲,但是莫辰并没有百分百的相信她。
在这世上,有亲缘又如何?有亲缘的人自相残杀的事情还少吗?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对修道之人来说,骨肉血脉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人曾经拿自己年幼的孩子入炉,炼制成丹药补给自身。
“师父是一个人来的?”莫辰轻声问:“我同纪筝一起。”
“纪真人也来了?”莫辰一惊,脚下步子倒没有停顿:“那现在纪真人身在何处?”
“你不用担心她,我们事先已经说好,防备着如果天见城想要留难人,商量过如何应对。她有脱身之策,到时候还能接应我们。”
对纪真人实力莫辰比其他同门了解得多一些。
这位突然出现,脾气古怪的纪真人,实力一点也不逊于自家师父,莫辰对其他人的功力高低心中都有个大概,但唯独在纪真人身上猜不透。她的功力……可以说是深不可测。
不知道她被困在迷城中的这么多年里有什么奇遇。
但知道师父早有安排,莫辰总算能稍稍放心。
“你和晓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疑问一直盘桓在李复林心里,但是从见到莫辰就一直没能够有机会问。
莫辰顿了一下才答:“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弟子稍后详详细细禀告师父。”
李复林能够找到天见城来,其实是已经猜着几分了。
再加上晓冬的身世揭破,开头结果与大致过程李复林来之前就能推断出来,所欠缺的只有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
万先生刚才走在最后,快步赶上前来,低声说了两句话。
他没有刻意瞒人,以李复林和莫辰的功力,清清楚楚听见他说:“花叔他们死了。”
刚才留下来断后拖延时间的人肯定一个也活不下来。
雁夫人一声不响,只是所有人都更加快了速度。
莫辰感觉到背上的晓冬似乎动了一下。
他本以为晓冬是要醒了,但是那一下之后晓冬又不再动弹。
前面越走越宽敞,从狭窄的甬道乍然进到开阔的地方,但是所有人并没有敢有一丝松懈。
莫辰悚然而惊。
雁夫人带他们来的这地方,看起来就象是晓冬对他描述过的,那个将他困在梦境中的地方。
在晓冬的描述中,这里毫无生气,四下里都是灰沉沉、雾蒙蒙的。有盘旋的阶梯,可是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都仿佛永远走不到阶梯的尽头,找不到出路。
这里似乎没有光源,也没有声音,一片死寂。
“这是哪儿?”
雁夫人回答了他这句问话。
“这是天见城的禁地,下面就是祭坛。”
莫辰看着雁夫人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他们心心念念就是想让晓冬逃脱成为祭品的命运,可是雁夫人居然把他们带到祭台这里,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雁夫人向下一指:“祭台上有阵法相护,我琢磨了十几年,找出了一点破阵的办法,李真人随同我下去,莫少侠和其他人暂时在此地等候。如果打破了祭台的阵法,我自会传讯上来。”
在这里众人都只能看得清身边人的面孔,再远一些的地方都看不到。
而对于莫辰来说,他能看到的东西远比身边的这些人要远,要清晰得多。
他能看到雁夫人所指的下面,距离他们现在位置很远的地方,隐隐透出一层金红色的光亮。
那里就是雁夫人说得祭坛所在?
这里的确阴森他可怖,无怪晓冬在梦中困在这里的时候那么排斥。在这里似乎连时间都已经停滞了。
若不亲眼看到,谁会知道天见城下面有这么一个一看就象是魔道中人所设、所用的祭坛?莫辰上次随师父去追拿魔道中人的时候,感觉天见城的人和他们行事的路数就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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