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师父的关系,王梦忱对这件事情知道的比旁人要多一些。
他知道天见城这些年来每况愈下,异相频生,都是因为上任城主去后,少主意外失踪的缘故。
这件事别说外城的人不知道,就算是内城,也有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对他们来说,城主、夫人、少主离他们太过遥远,他们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做,修行要忙,还有杂务,哪里有心思去多想。
而少主回来,满打满算也有一年了。刚一开始的时候王梦忱还高兴过,觉得这下大家终于可以放心了。
可是城中的景况不但没有好转,甚至越来越恶化了。
王梦忱深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一个搞不好会要小命,可他还是私下里偷偷问过师父,是不是少主……有什么不妥?
他很想问的是,这位少主,是真的吗?
师父当时只说,信物确实没错,对城中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少。
可师父却没有明明白白的说一句,少主的身份板上钉钉确凿无疑。
王梦忱了解师父的性子。
这么说来,师父也对这件事情很信不过。
两个月前师父就离开了天见城,明面上的理由是去外面寻找一些灵矿和药材,天见城虽然是一处得天独厚的福地,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仙家之地,大家的吃喝穿用,灵石丹药,这些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都要从外面采买得来。
但师父这次出去还另有目的。
这位寻回来的少主可能是冒牌货,但信物却是真的,所以他身上一定有关于真正少主的线索。
师父出去还没有回来,可是现在这线索却自动送到王梦忱手里来了。
说起来迁善堂这位掌堂真人也着实是运气不好,他先是顺着陈敬之身上带的一些破绽查到了西北的陈家,然后又辗转得到了回流山这线索。可等他赶到回流山时,回流山早就人去屋空,护山大阵正是运行到紧要关头,宋真人险些身陷阵中被困。最后他虽然是逃出来了,可是却吃了大亏,整个人狼狈不堪,不得不就地停下来休整。
回流山的这些人动向并不难打听,山下小镇上就有以前在山上做过事的人,这些人嘴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消息流传出来。
所以宋真人得到的消息是,回流山师徒一行人去李掌门的老家了,大概得待个一年半载的,也说不定会待个三年五载。
这下宋真人都快吐血了。他这已经辗转了几处地方了,难道还要往极北之地再跑一趟?
因为波折不断,所以他行程被一再耽误,倒是打听出了一些关于陈敬之的事。
宋真人能断定,陈敬之就是陈家现在现任家主的嫡长子,为继母所不容,投入回流山,后来又不知所踪。
这个人,与现在天见城的“少主”,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些人大多数不知道知道陈敬之叛门私逃的事,山上的事情也只能说个囫囵大概,无非是李真人多么厉害啊,莫公子也很厉害啊,他们这个小镇就在回流山下,可是沾了他们不少光呢,年年风调雨顺的,也没有什么盗贼宵小,恶吏匪兵来骚扰,家家都算是太平殷实了,这里着实是块好地方,以后也会越来越兴旺发达。
宋真人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只想打听人,还着重问了山上有没有十几岁的少年弟子,那些人也告诉了他。
其中就提到了李掌门又收了一个十几岁的亲传弟子,姓云,听说是李掌门的故人之后。
一听到年纪,宋真人就留上心了。
他还想再打听的更细些,可是晓冬来的时间不长,又很少下山,不比莫辰他们是从小在山上长大,镇上的人对他们知道的当然要清楚一些。
对于师父的经历,王梦忱当然不可能尽知,他但猜得出,师父此行并不顺利。
要是喃利,师父纵然会多耽搁些时日,也当送个信儿回来。
握着那张纸条,王梦忱只觉得薄薄的纸条快有千钧重。
他能猜得出这纸条谁让人给他送来的。
不会是旁人,应该就是那位少主。
对方送个纸条来的目的王梦忱也猜得出来。
他眼见事情不妙,现在只怕想的是尽快脱身,而天见城的人又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能顺利抽身,出卖别人也是很自然的事。天见城的人要的是“少主”,至于这个人是不是陈敬之一点儿都不重要,只要他们如愿得到了想要的,陈敬之想从容脱身也就不难了。
王梦忱一点儿都不想同这个心机深沉的人合作,简直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这人在纸条上写的两个条件也确确实实打动了他。
于私,他想救师弟,想维持迁善堂不被人践踏打压。有这个消息,他可以与伍长老商量,让他把师弟们放了。
于公,天见城眼见着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紧要关头,他也是天见城的一分子,且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城中,这儿的人有他的亲人,有师父、有一众同门,他绝不想见着自己出生长大、安身立命的地方真的毁于一旦。
这是他,也是天见城里所有人最深也最重的恐惧。
也许旁的人会说,这儿没了就搬迁,换一个地方也是一样,哪里的水土不养人?
可是对天见城的人来说,城要是没了,那就象天塌了一样。
他没人可以商议,因为伍长老出手太重,宋真人又不在,很多人怕惹祸上身,主动对迁善堂疏离起来。
王梦忱把那字条密密收好,他并不急着去寻写字条、送字条的人。
虽然两边都焦急,但是他在明对方在暗,而且现在全城都在严搜,伍长老行事一向不给人留余地,对方比他更急。
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他。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却在暗算盘算此事。
看字条上写的话,那位真正的少主应该还活着。
这真是一件蹊跷事。
按说要冒名顶替,若怕被人揭穿的话,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除掉那个被顶替的人,这样一来被揭穿的风险就减小了许多。
以这人行事、心计来看,他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
那……也有可能是没来得及,或者是想杀但没杀成吧。
外面有个弟子进——轻声说:“王师兄。”
王梦忱抬起下巴,示意有话就说。
“城中来了一位客人,两位长老都去相迎了。”
王梦忱一怔:“来了客人?”
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什么人?长老们怎么还会放人进城?而且出动两位长老前去相迎?
“是什么人?”
“听说只是一个小宗派的掌门,叫……”回流山这名字实在太过于陌生冷僻,那个弟子当时听得匆忙,也没有听得太清楚,现在想不起来,只好改口说:“听说姓李。”
“是个什么样子?”
“我急着回来报信儿,于师弟还在那里看着呢。”
于师弟不多时也回来了,有些遗憾的说:“是个人物!要只论长相气度,咱们城里头长老真人们都比不上他。还有一位道侣,那个女子……”
想到要形容那个红衫黑裙的女子的模样,这个年纪也不算大的年轻人不自禁的打个了冷战。
那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就象一把刀,那么锋锐无伦,似乎只要碰上,不,不用碰上,只要稍微接近,就会被其所伤。今天风大,吹着她飘摆的红衫长袖,就象一团跃动的火。可是这团火里裹着人,比冰还要冷,还要坚硬。
被这两人的风彩所摄,于师弟满心满眼里都被他们的身影挤占,可要让他形容一下,他偏又说不上来。
“那他们是为什么而来,这事打听着了吗?”
于师弟小声说:“我只听说,对方不是一般来做客的,好象是为了什么事上门来找个说法。”
天见城一向行事霸道,这种上门来找说法的,两人还都是头一次听说。
“他是什么来历,你听说了吗?”
这个于师弟倒是听见了。
“说是一个叫回流山的小门派,这位李真人是掌门,同来的那个女子姓纪,是他的道侣。”
平时来客人就少,这次客人来的就更不寻贫困户,偏偏在这个时候……明明城里是多事之秋,长老们完全可以将人拒之门外,为什么又放人进来,还要亲自去迎?
难道此人与眼下的困局有关系?
一旁一个女弟子向王梦忱打听:“王师兄,黄芪、柴胡他们两人可还好?”
他们俩的情形,怎么也说不上一个好字。可王梦忱看其他人也支起耳朵也在倾听的样子,实话在这时候说出来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暂时还好,现在城里有事,长老们一时也顾不上这些。再等个几天,师父也该回来了。”
大家都不太明显的松了口气。
王梦忱却并不乐观。
师父在外头可安康?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才一去数月不归?要等师父回来了给他们讨还公道,只怕黄芪他们撑不到那时候了。
一定要早些下手,把他们救上来。
王梦忱挥挥手,那些围着他的弟子就知趣的都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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