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远陈曦》十四 琴与理想

    “爸,妈,怎么回事?”秦贞来到父母身边,沉声问道。
    她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秦枫是她亲妹妹,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甚至,超过父母。
    平时,秦枫做事是偏激了点,与他人不同,特别是有许多想法,格外新奇,但她绝对不是这般不知礼数,死磕到底的女孩。
    绝食,自杀她都做出来了,甚至,说父亲是死老头子,要求道歉。
    这不是她认识的妹妹,绝对不是。
    一定是什么事情,才会让她变得如此。
    要不然,她妹妹绝对不是这般胡闹的人。
    如果搞不清楚事情原委,一味的劝,那,只能是无用功,事情会更加严重。
    “这不是周末了嘛!”杨芷云开口,叹声道,“周五那天下午,枫儿放学了,说是难得天气好,同学们约去野炊,她偷偷背着吉他就去山上了……”
    瞥了秦勇一眼,杨芷云继续说道,“原本你爸就很不喜欢她弹吉他,弹了就弹了,但那天晚上,枫儿一直不回来,后来,我们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同学,和她一起上山的,全是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青年,就她一个女孩子……我们去山上找到她,一伙人,疯疯颠颠的,又喝酒,又抽烟,大吵大闹……”
    “你爸的脾气暴躁,一气之下,把她的那把吉他给砸了,砸得支离破碎,把她带回家来,锁在房里,不让她出去……”
    “第二天,这丫头索性不出来,把房门反锁,她不出来,也不让我们进去……整整两天了,连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我们没办法,才打电话给你……你看,她一开口,就和你吵架……”
    杨芷云说着说着,轻声抽泣起来。
    “这几年,她一直说,我们不关心她,不在乎她……她做什么都不对,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永远不替她想,永远站在你这边,呜呜呜,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不关心她呀,只是担心她,怕她出什么事……”
    “妈,别哭了!”秦贞安慰道。
    然而,对于秦枫,她却无可奈何。
    “爸,你也是,明知道那把吉他是她的命,你干嘛给她砸了,她存了足足十年的零花钱,才买那把马丁吉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那可是进口琴,必须还得去成都订,我们这里,是没有卖的……”
    “十年……”陈曦闻言,心里一震。
    那岂不是说,秦枫姐五岁就开始存钱的了?
    当真是奇女子!
    旁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甚至,在她陈留村,如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地上打滚,玩泥巴呢!
    而秦枫姐,就开始计划买琴了。
    陈曦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城,有一个少年,剑眉星目,在一家琴行里,同样,取出一把马丁吉他,爱不释手,背在背上。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放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上山采药,积累三年的钱,和秦枫一样,只为一把吉他。
    他们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样的执着,一样爱琴,一样的,想背着吉他,走遍天涯。
    陈曦目光闪动,盯着那紧闭着的房门,忽然之间,她懂了。
    她知道秦枫在干什么了。
    她在抗争!
    那把琴,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固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她是在告诉父母,她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要走自己想走的路,这是她的选择,且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只是,这样的做法,太过偏激了。
    她面对的是亲生父母,而不是敌人,这样做,无异于以死明志,断然不可取。
    “我已经左说右说了,她听不进去!”秦勇开口,不自觉地,点燃一支烟,“我当时是冲动了点,可还不是心急了,我都说了,她以后想玩吉他,让她玩,我重新给她买一把,这混账东西,竟然让我给她道歉,我是她爹!”
    “叔叔,我来劝劝她!”陈曦笑着说道。
    “你?”秦勇和杨芷云对视一眼,苦笑道,“这丫头倔得很……”
    “没事的!我们是好朋友!”陈曦轻笑,站起身来,莲步姗姗,来到房门前。
    如同方才秦贞一般,她敲响了房门。
    “滚!”一道冷声,再次传来。
    “秦枫姐,是我,小曦!”陈曦轻声说道。
    “小曦?陈曦?”房里,一道惊疑声传来,“曦丫头?”
    “是我!”陈曦说道,“姐,开门,我来看你了!”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动静了。
    安静无比。
    客厅里的三人,无比焦急,秦贞更是攥着拳头,来回走动。
    “咔!”半晌之后,那道紧闭着的房门,突然开了。
    陈曦反应不及,没等她说什么,便被一只手,将其拖进去,嘭的一声,房门再次紧紧关上。
    客厅里,三人相视一眼,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不由得苦笑起来。
    “秦枫姐!”房里,陈曦惊喜喊道。
    她面前,有一个少女,十五六岁大,却已经长得亭亭玉立。
    此时此刻,她着一件紫色体恤,牛仔裤,满头辫子,很是野性与不羁。
    她还是她,与众不同的秦枫。
    除了长高点点之外,与半年前相比,她没有变。
    “曦丫头,你怎么来了?”拉着陈曦的手,坐在床上,秦枫问道。
    “我在成都,无意中遇到秦贞姐,她听说过我的名字,所以……”陈曦低声说道,“姐,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劝说你的,我是要回来上学,顺便搭秦贞姐的顺风车而已!”
    “傻丫头,我又没有怪你,你不用解释什么!”秦枫笑道。
    陈曦目光一闪,忽然亮了。
    此时的秦枫,红光满面,精神饱满,哪像是饿了两天肚子的人?
    “有人从窗口,偷偷给我送吃的来!”秦枫低声说道,“这里是三楼,一根竹竿就解决了,哼,我就是让她们焦急!”
    “这……”陈曦苦笑,想了想,说道,“阿姨刚刚哭了,姐,别这样了!”
    “是么?”秦枫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是针对我阿妈,是那老东西,实在气人,她以为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他以为女孩子玩吉他就不正经,那天晚上,抽烟喝酒的,是别人,我只是坐在一边弹吉他,也是他们跟着我去的,凑热闹,而且,那些人,别看平时吊儿郎当,可心眼不坏,这老东西,二话不说,把我的琴给砸烂了……”
    “他也是担心你!”陈曦说道。
    “不,你错了!”林枫摇头,“他担心我,我知道,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我变成我姐,规规矩矩的,他希望我活成他希望的模样,如果不是,就是叛逆,就会少了他的面子……”
    “还记得那次比赛吗?我本不想去的,非得逼着我去,最后,没有得第一,一回家,就臭骂我一顿……”
    “姐,别这样了!”陈曦说道,“叔叔阿姨年纪已经大了,你再这样折腾,他们会受不了的!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陈曦说道:“我在家,每天看着阿妈打草鞋,我还帮她锤草,我也不想,但还是做了,为什么?我于心不忍,父母把我们生下来,给我生命,这是最大的恩赐了,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我们应该感恩!”
    “你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得让父母安心不是?否则,得到想要的了,让父母天天担心,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他们,花了大半生时间,为我们操心担忧,能陪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你这样丫头,小小年纪,怎么说起话来,一套是一套的啊!”秦枫捏着陈曦的脸蛋,瞪眼道。
    “叔叔已经说了,他冲动了,会想办法弥补你,他不是不心疼你!”
    陈曦说道,“我知道,那把琴,对你意义非凡,但琴重要,还是亲人重要?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别人的重视,特别是亲人,我能理解!”
    “叔叔把你的琴砸坏了,你觉得他不重视你,更不尊重你的想法,但谁能无错呢,他已经想办法弥补你了,难道,你还逼着他给你道歉啊,他可是你父亲!”
    “你不知道……”秦枫摇头。
    “我第一次看到吉他,就喜欢,非常喜欢!”
    “然后,父母要我去学钢琴,学舞蹈,学英语,我都依了,言听计从,最后,要求我年年考第一……搞得像是……像是我为他们学一样,我总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总有自己的追求吧,要不然,我和木偶有什么区别?”
    “一天天长大,他们却越来越得寸进尺,这也罢了,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总不能说我玩吉他不争气吧……这次,更过分了!如果不表明态度,以后我成什么人了?乖乖女?不,我不要做乖乖女,那不是我!”
    “从小,我就喜欢一个人,一个人玩,一个人上山……”陈曦说道,“一直以为一个人很好,其实,很多时候,那重感觉很糟糕!你有追求,是好事,但不能那样说自己的父亲呀!始终是一家人,不是吗?”
    “小曦,你是说,我自私?”林枫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我没这么说!”陈曦摇头,“我只是说,你这样,过了,不应该用死亡来威胁父母!他们也许不理解你,很多时候,也许忽视你的想法,但是,小孩会犯错,大人也会犯错的,小孩能随时得到原谅,大人为什么不能得到一次呢?”
    “至少,他们出发点是为你好,他们更是没有抛弃你!要知道,比起很多孩子来说,你是幸运的,有绝大部分人,连谈理想的机会都没有!”
    陈曦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我的话,就到这里了,你自己想想,我去陪叔叔阿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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